陸一諾睡到半夜給噩夢驚醒,她最近經常這樣,怎麽都睡不安穩,坐起來,靠在床頭,望著屋頂發呆。


    一直的失眠,怕對孩子影響不好,每天都強迫自己入睡,可是,卻怎麽都不行攖。


    他在生死邊緣苦苦掙紮,她怎麽能夠安得下心來?


    從一開始的絕望恐慌,到現在的麻木惆悵,她已經不知道痛苦的滋味了。


    她甚至會胡思亂想,人不都是要死的麽,隻是遲早遲晚而已,早去的那個,才是幸福的,留下的那個卻是不幸的。


    她不敢去回想過去,可是,是因為過於空虛麽,她每天總有太多時候會回到記憶裏去。


    她會想起來她和他那些或苦或甜的過去,一幕幕,一一回放,她的心卻如同油煎一般。


    命運這般的殘忍。


    剛剛給了她一點甜頭,就又無情的奪走。


    隻是,還好,終究是給了她一個孩子,讓她不得不支撐著麵對接下來的人生償。


    醫生和護士都很反對她去見肖亦寒,可是,她還是忍不住一次次過去看他。


    卻也因為醫生護士的態度,總是胡亂猜測,他大概不是很好的吧,不然,他們為什麽都不讓自己去看他?


    到了這時候,她反倒不去過分的擔心那個結果了。


    就像是,無論怎麽樣,她也都可以坦然麵對。


    隻是,表麵上的坦然真的就是坦然麽?


    夜已經很深了。


    看護也在一側的床上睡了,輕輕的打著鼾聲。


    她下了床,裹上一件外衣,輕手輕腳的出了病房的門。


    距離重症監護室還有一段距離。


    許是因為最近吃的實在太少,也許是因為躺著的時間太長,總之,她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她扶著走廊裏冰冷的牆壁,忍住身體的不適,慢慢的走。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怎樣,可是她不能不在乎孩子,他和她的孩子,她怎麽可以不盡心竭力的去保護他,為了此刻依舊命懸一線的他,也為了自己。


    幾十米的距離,她走了很久。


    監護室外,有護士二十四小時不離的守著。


    見了她過來,急忙就迎上來,一麵扶她:“您怎麽又過來了,小心點。”


    她偷偷跑過來已經不是第一次。


    “肖先生昨天醒了一下,醫生說是好兆頭。”


    護士一麵扶她往裏麵走,一麵報喜一般。


    其實,她早就聽說了。


    是沈嘉錫和她說起的,因為怕她擔心也怕她亂跑,肖亦寒那邊的狀況他每天都會和她匯報一下,當然,他是報喜不報憂的。


    “醫生說,恢複的希望提升到百分之七十。”


    這樣的一個概率算是很高的麽?


    她苦笑著。


    監護室裏,肖亦寒像是睡著了一樣,安詳的,平靜的,除了臉色差上那麽一點點,神情中少了一些清冷之外,倒是沒有什麽和平時不一樣的。


    護士有些不放心,守在一邊,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陸一諾望了望她:“你出去吧,我沒事的,就是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兒。”


    護士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去了。


    屋子裏,就隻剩下一派安靜。


    她拿起來他溫涼的手,緊緊握在掌心,她的心,如他的手一樣的涼。


    曾經以為,執子之手,便是一生一世不言棄,他和她都是重承諾的人,他真的會撇下她離開麽,他不會的。


    她望著他憔悴的麵龐,胡子長出來了些,頭發也有那麽一點點亂,平素都是對自己的形象一絲不苟的人,不知道,醒過來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這幅樣子會不會很氣惱?


    她不說話,明明有千言萬語,對著他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隻是這樣的看著紋絲不動的他,卻也覺得心裏安穩了些。


    孕婦本來就多眠,而且她又一直休息不好,不知怎的,竟然就歪倒在床邊,抱著他的一隻胳膊睡了過去。


    這一覺,尤其的踏實。


    但是,她還是做了一個夢,隻是這個夢,不是之前一樣的噩夢。


    她夢到,春風扶柳的季節,草地就像是綠油油的毯子,軟軟綿綿,他和她,牽著一個笑容像陽光一般燦爛的女孩,跑啊,跳啊的。


    可是,她明明在笑,怎麽就笑出來了眼淚?


    涼涼的流淌了滿臉。


    有一隻手,是她自己的麽,不是啊,一點點撫上她的臉,溫熱的掌心,帶著薄薄的繭,有點癢癢的感覺,卻是那麽的舒服。


    是誰呢,她猜不到。


    然後,她又聽到一聲輕笑,弱弱的聲音,卻分明是一聲笑聲,有那麽一點點熟悉。


    她努力的想,會是誰呢?


    可是,她想不起來。


    睡意一點點散去,她終於是睜開了眼。


    陽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晃得她一時睜不開眼。等她終於適應過來一些,才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有那麽一道溫暖的視線,那樣的望著她,久違而又熟悉。


    她驀地警醒。


    反應過來時,眼淚就像是斷線的珠子一般流下來。


    原來,美夢有時候也可以成真。


    “哭什麽,我好好的呢。”


    肖亦寒嘶啞的聲音,想是因為她在他身邊睡著,不想吵她,他醒過來也一徑沉默,沒有叫護士,嗓子應該是又幹又燥的吧。


    外麵的護士似乎是到了裏麵的動靜,此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已經直接叫醫生去了。


    “我沒有哭,就是,替孩子高興,她爸爸沒有撇下他不管。”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肖亦寒動了一下嘴唇,卻最終沒有開口,隻是,那眼底的笑意,已經什麽都說明了。


    ……


    肖亦寒醒過來,陸一諾自然情緒好了很多,沈嘉錫也就可以放心的回去酒店休息一下了。


    其實這陣子以來,他也實在辛苦得很,幾乎每天守在醫院裏,不眠不休的。


    早上回去的,吃了東西洗了澡,又打電話詢問了一下俱樂部那邊的事,交代好了才掛斷了,躺下時,已經是將近中午了。


    本想著就這樣一覺睡到次日天明,可是卻有人不讓他隨心所願。


    先是手機響起來,他心想該處理的事已經處理完了,應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索性看也不看的掛斷電話,繼續夢遊周公。


    可是過了不一會,還沒等他睡得踏實,房門給不知道什麽人敲響,聲音不大不小,很禮節性的那種,他在臥室裏卻也隱約聽得到,不過實在是太累了,又實在想不出來什麽人會找到這裏來擾他清夢,隻是翻了個身,便又繼續的睡了。


    再等了一會,那門就給敲得震耳欲聾了。


    沈嘉錫驚得騰的一下坐起來,這是什麽人,怎麽這麽暴力?


    他皺著眉頭在腦海裏搜索著,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誰會過來呢,可是想了半天,卻也想不出來究竟是哪一個。


    外麵的敲門聲卻愈加劇烈起來,以至於他的頭都給震得嗡嗡的響。


    沒法子,隻好下了床,氣呼呼的去大力開門。


    門外的人因為他的動作過於突然,沒有防備,由於慣性的作用,身體直接就傾了進來。


    於是,戲劇化的一幕就出現了。沈嘉錫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就直接給撲了個正著,身體向後退了兩步,還是沒能夠穩得住,仰倒在地板上,後腦受到撞擊,隻覺得眼前金光閃閃,頭一下子炸裂一般的痛起來,以至於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時發生了什麽事。


    而直接拿他當了肉墊的那個女孩,也是有點蒙圈的感覺。


    沈嘉錫因為剛剛是睡著的,所以隻穿了寬大的睡衣,開門時是帶著氣的,所以也沒顧上套衣服,此刻半裸著胸膛,緊致的肌膚就那麽猝不及防的落在女孩眼裏,而她的一隻手,也還好巧不巧的落在了不該觸及的地方。


    片刻的怔忪,女孩像是觸了燙手的山芋一般縮回自己的手,彈跳起來,手裏指指點點著沈嘉錫:“你這個流氓,你怎麽耍流氓!”


    沈嘉錫此刻才一點點緩過神來。


    他一麵揉著頭慢慢站起來,望著麵前的女孩,腦子裏這才想起來昨天的那通電話。


    這個女孩就是輕輕,那個死乞白賴要采訪他的那個小記者。


    可是就是要采訪也不是這樣的方式吧。


    而且現在也還是下午兩點鍾左右,怎麽她會這麽早就到了啊?


    當然這也沒有關係,更可氣的是,他竟然叫自己流氓?


    他沈嘉錫什麽時候變成流氓了,從來都是謙謙君子的化身好不好,他的臉色所以很難看很難看。


    尤其是,在看到門外圍攏的一群人各異的目光的同時,他就幾乎要暴跳如雷了。


    什麽時候,他沈嘉錫會給人這樣汙蔑過?


    他明明在自己住的酒店房間裏睡自己的覺,給人攪亂好夢也就算了,現在還這麽汙蔑他,簡直是沒有天理了。


    而且,這些圍觀的人又是怎麽回事,一定是她剛才把房門敲得山響才招來的吧。


    這下子,他這是要名譽掃地的節奏麽?


    不過好在,那邊已經有酒店工作人員把人們勸走,再陪著一臉的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沈先生,是我們工作不力是我們工作不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嘉錫倒也不至於對著無辜的人發火,不過至於那個罪魁禍首麽……他回身,指著那個一臉惶恐的女孩厲聲道:“給我滾出去!”


    這其實已經是很仁慈的做法了,剛剛鬧得這一團亂,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個女孩子,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她真恨不得衝上去招呼她兩個拳頭。


    那柳輕輕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大刺刺坐進沙發裏,一甩長長的頭發:“我憑什麽滾,是你答應我的做采訪,不能出爾反爾?”


    嗬,還理直氣壯了哈。


    “說了做采訪,我說了讓你這麽砸我的門麽?”


    “可是有什麽法子,我打你電話不接,輕聲敲門你又不理我,隻好這樣了-主編讓我明天去做一個緊急采訪,我這是一宿沒睡就趕過來的,待會還要坐晚上的火車去大理,我有什麽法子我。”


    女孩嘟起來嘴巴,委委屈屈的樣子。


    她這樣軟下來,沈嘉錫就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有一種欺負小孩子的嫌疑,心裏的火氣就這麽給無聲無息的滅了。


    而那個過來處理的酒店經理,也就識趣的離開了,還貼心的合上了房門。


    沈嘉錫覺得頭更大了,剛剛鬧了那麽一出,這個小丫頭再留在自己房間不出去,真不知道會給人怎麽說呢。


    不過,再強硬著哄她出去,他又實在開不了口了。


    不過他的語氣也還是冷冰冰的:“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交通工具叫做飛機麽?你難道不知道坐飛機過來隻要兩三個小時就到麽,巴巴的坐火車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活該累死你!”


    沈嘉錫這一下子已經沒了睡意,一麵數落她一麵自己端起來桌子上的杯子,把裏麵已經冷掉的白開水悉數倒進口裏,靠進沙發裏,仇人一樣的望著麵前黑著眼圈的小記者。


    “我有什麽辦法,社裏不給報飛機票的你知道麽,還有你也沒說飛機票可以報啊,不然我怎麽會做火車過來。”


    柳輕輕也有那麽一點點懊惱的,想想剛才她也實在過了點了,什麽流氓啊,人家沈嘉錫可是潔身自好的出了名了,自己這麽一鬧的確不大地道。


    沈嘉錫有些氣結,不過話說回來,她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手頭不寬裕也是常事。


    同情心做崇,之前氣也就一點點淡了。


    算了吧,自己這個年紀了,又是個大男人,幹嘛和一個口無遮攔的小姑娘一般見識。


    “好了,既然你那麽忙,就開始吧!”


    柳輕輕一下子就長大了嘴巴,眼睛瞪的老大,指點著他話都說不出來了。


    沈嘉錫愈加沒好氣了。


    什麽毛病麽,這會又不急了。


    可是,他循著她的視線低頭一看,馬上就明白了過來。


    自己竟然還是一身睡衣,剛剛隻顧了氣了,倒是忘了換衣服了,難怪她的表情那麽誇張。


    於是,他站起身,回臥室去換衣服。


    腦子裏有點亂,還是第一次在女孩子麵前這麽失態呢,尤其是,還是這麽小的一個女孩子,還有還有,她剛剛撲進門來時的情形,他一點點的回憶,臉上就發起燒來,她之所以那麽不管不顧的叫嚷,原來是因為這個。


    沈嘉錫磨蹭了好一會,才從臥室裏出來。


    柳輕輕已經在沙發上打瞌睡了,看起來,小姑娘的確是累著了,不過她睡著的樣子還真挺可愛的,嘟著紅紅的嘴巴,長長的睫毛閃啊閃的,睡得並不踏實,而且,他的腳步聲一近,她就條件反射似的坐直了身體。


    “可以開始了麽?”


    他本想由著她睡一會,晚一點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想不到她醒了。


    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沈嘉錫不知為什麽,心跳得有點急躁,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燥熱,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一場意外而已,真的就讓他對她有了感覺了。


    柳輕輕雖然年紀小,可是業務還是很過關的,一場采訪,不過一個小時左右,輕鬆搞定。


    她像是挺高興的樣子,一麵收拾東西,一麵道謝:“謝謝你了沈總,這下我就能交差了。”


    沈嘉錫卻在考慮另一個問題,他輕微的皺著眉頭,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待會坐飛機吧,我給你報銷……”


    ---題外話---沈嘉錫卻在考慮另一個問題,他輕微的皺著眉頭,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待會坐飛機吧,我給你報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相愛終有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道歡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道歡顏並收藏相愛終有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