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哄哄中,到了午時正,幾聲鑼響,場麵安靜下來。


    順天府尹開始致辭,離得遠,看不清楚五官,隻看到一個身著官服,胖胖的男子在日頭底下說著什麽。


    然後龍舟賽開始,甲組四隊在鼓聲中如離弦的箭般向前衝去。


    崔可茵看了一會,覺得無趣,道:“我去一下官房。”


    官房在竹棚最外側,從她們所在的小房間過去,要走過一段長長的通道。


    崔可茵起身出門,紫蘭緊跟在後。


    這一排倒數第三間的小房間裏,李秀秀也起了身,道:“我去一下官房。”


    天氣太熱了,她一坐下就不停喝茶,到這時實在忍不住了。


    出了小房間,她幾乎一路小跑去了官房,好在已經龍舟賽開始,官房沒什麽人,她快手快腳地解決了,急急往回走。


    斜刺裏一個小廝不知從哪裏跑過來,差一點點就撞到她。


    李秀秀不禁大怒。這些天,她隱隱以晉王妃自居,自覺身嬌肉貴,怎能容忍被人冒犯?雖然沒撞到她,但就差那麽一點點,也不行。


    她想都沒想,揮手向小廝扇了過去。


    小廝抱頭避開。


    她上前一步,揮手又要扇過去,卻看到眼前站的是一個麵如冠玉,劍眉星目,長得十分俊俏的十六七歲少年,雖然身著青衣小帽的小廝服飾,卻絲毫沒有一點被人奴役的卑賤,相反,隻讓人覺得雍容矜貴。


    她看得呆了。


    好一個惡毒又水性桃花的女子。周恒心裏冷笑一聲,隻管拿眼看她。


    崔可茵帶著紫蘭剛好走到這兒,陡然瞧見周恒,下意識想上前見禮,又發現他青衣小帽,不由十分不解。


    周恒向崔可茵眨了眨眼。


    崔可茵轉頭去看李秀秀。


    好個聰慧的女子。周恒暗讚。


    李秀秀春心蕩漾,想著怎麽把這個小廝弄進府,到時做自己的陪嫁隨自己進晉王府,沒想又一道視線投在自己臉上。


    她定晴一看,不由又羞又怒,心事被人窺破,怒火比害羞更熾。


    “崔可茵!”李秀秀怒道:“怎麽又是你?你怎麽陰魂不消?”


    崔可茵表情古怪,道:“難道隻許你去官房,別人都不能去?”


    李秀秀語塞。


    崔可茵昂首走了。


    李秀秀對著她的背影瞪了一眼,望向竹牆邊,小廝已不知什麽時候走得不見影子了。


    周恒回到所在的小房間,把門關上。


    歡喜愁眉苦臉地道:“王爺,您能不能別這樣?”


    “哪兒來的這麽多廢話,侍候更衣,進宮。”周恒扯下腰間的布帶。


    今兒過節,在京的蕃王隻有他一人,太後再怎麽想弄死他,也得做做樣子,賞他進宮用午膳。


    崔可茵從官房回來,又看了兩組比賽,和姚六小姐說了一聲,在崔慕華的護送下,提前回府了。


    一家人用完午膳,坐在宴息室說話。


    杏林胡同的總管丁大山進來稟道:“大爺,有位管事持周公子的貼子送了節禮來。”


    崔慕華反問:“指明了送給我的?”


    “是啊。”丁大山把貼子和禮單一並交給崔慕華的丫鬟朝霞。


    誰會給崔慕華送節禮呢?而且送得這麽遲。崔振翊朝朝霞招了招手。


    朝霞把托盤端了過來。


    崔振翊看了貼子,奇怪地道:“周持之是誰?”再看禮單,都是些應節的東西,如五香粽子二十個,豆沙粽子二十個……不由更奇怪了。


    “周持之送來的?”崔慕華一頭霧水,道:“一個一麵之緣的朋友。”


    或者連朋友也算不上,不過見了一麵,一同回城。


    崔可茵要過禮單一看,心知他借崔慕華的名義送了節禮感謝她沒有揭破他。隻是這禮送的也太隨便了,像是讓府裏的管事臨時上街買的一樣。


    崔振翊父子猜來猜去猜不透。薑氏吩咐剪秋去問送禮來的管事,又吩咐即時備下回禮,由周家管事帶著送過去。


    剪秋回來說人放下東西就走了。


    崔慕華更摸不著頭腦。


    待回了花月軒,崔可茵和綠瑩說起這事,道:“不知他又在戲弄誰。”


    “一身青衣小帽?”綠瑩好生奇怪。


    不提崔家猜測,坤寧宮裏,太後午膳後與至安帝、周恒閑話喝茶,道:“去年這個時候,你們父皇還好好的……”


    文宗的身體一直很好,偶感風寒也沒在意,過了一兩天才召禦醫,可是已經太遲了,不久轉成肺症,拖了兩三個月就駕崩了。


    周恒一臉戚容,道:“孩兒不孝,未能見父皇一麵。”


    不是不想見,而是不能見,甚至不能親至靈前哭喪。


    太後看著周恒道:“若是先帝見他最疼愛的兒子長得一表人才,不知有多歡喜。”隨即話頭一轉說起周恒的婚事:“先帝在時,常說要為你說一門好親,你母妃又與我感情甚篤,如今他們俱已不在人世,你喊我一聲母後,我總得盡心盡力,為你挑一門好親事。”


    “是極,”至安帝發自內心地道:“小四已經十六歲啦,親事也該定下來了。朕十六歲已經大婚啦。”


    太後對這個隻長年齡不長腦子的兒子早就無語了,幹脆不理他,對周恒道:“哀家挑來挑去,給你挑了一個名門淑女。就是定興侯的嫡三女,府中排行第五。哀家親自見過,長得端莊秀氣,舉止得體,又素有賢名,是個當家做主母的好料子。”


    自稱“哀家”,那是以太後之尊和周恒說這件事了。


    因為李秀秀賢名在外,勳貴名媛圈中說她好話的人很多,太後本不想把她許給周恒,免得周恒有了臂力。還是李太妃求見她,委婉地和她說,衛貴妃死得蹊蹺,但太後您老人家一向疼愛晉王,給晉王挑的妃子自然差不了。


    衛貴妃是怎麽死的,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如果挑的人家太差,是不是衛貴妃的死因又要被再翻出來說一遍?


    太後召承平侯進宮,姐弟倆商量了半天,最後太後還是被說服了。隻要死死遏製住周恒,李秀秀再能幹,又能翻出什麽花來?


    既然定興侯願意結這門親事,那就結吧。


    好在定興侯是個扶不上牆的,子弟輩也沒有一個像話,周恒沒有嶽家這個助力,她可以放心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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