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他這話,樹下之人的臉黑了黑,一字一句地道:“我是男的,你到底要不要跳?”


    “啥,男的?”慕白左看右看,研究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原來他有喉結,真是個男的!不好意思地幹咳了兩聲,“那好吧,不過你得要看準了,我要跳下來了。”


    雖然知曉下頭的人說是要接住他,但其實慕白是不相信的,畢竟那人同他一樣小,不過他也不能一直待在樹上,於是便隻能選擇搏一把,卻不想在跳下來之時沒有想象之中的痛感。


    定睛瞧去,才發現那人竟然給他當了回肉墊,將他給牢牢地護了住悅。


    看他小臉痛得皺在了一塊兒,慕白慌忙起了身來,“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不疼。”揮揮小手,他便兀自站了起來,還彎腰去拾放在一旁的書冊。


    但慕白卻是一眼就瞧見他的手臂上有一塊塊的淤青,還有些地方破了皮,擦出了些許血絲來,趕忙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懊惱道:“你都流血了還沒事兒?”


    順著他指的地方看了看,微微一笑道:“這隻是小傷,沒事兒的。攙”


    “誰說是小傷的,都有淤青了!”這若是發現在他的身上,他家中的那些大姑二姑們早就急得要上房掀瓦了,“你不要動,我給你塗點兒藥膏。”


    再怎麽說這些傷也是救他時弄的,若是不給治好了,他良心上也不安,於是乎,便硬扯著身畔人坐下來,他給上藥。


    幸而他是武將世家,自小便要習武,所以這些個治跌打的藥一直都會戴些在身上。


    不過在撩開他的袖子時,映入眼簾的卻是大塊大塊的淤青,除了淤青之外,還有大大小小,有粗有細的鞭痕,新舊不一,慕白瞬間便愣住了,“你……”


    話未說完,身旁之人便將藥膏給拿了過去,自己上藥,動作相當嫻熟。


    “我叫慕白,你叫什麽?”實在是不忍心看他滿是傷痕的手臂,慕白便將目光給挪了開,小聲問道。


    “姬殊晏。”大致地上好了藥,姬殊晏便將藥瓶還給了他,“你沒事兒那我就走了。”


    “哎哎,你等等。”見他起身就要離開,慕白趕忙幾步上前,攔住了他的路,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救了我,我還沒有回報你呢。”


    “你不是給我藥膏了麽,咱們已經兩清了啊。”不懂得慕白在別扭什麽,姬殊晏如實回答,繞開他便要走。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是想說……”一緊張就給結巴起來,慕白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子,“咱們拜個把子唄?”


    對於武將世家的慕白而言,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但眼前之人顯然不稀罕他的相報,於是他便采取了個折中的法子,拜個把子也不錯嘛!


    姬殊晏愣了愣,回過首去看著他,而他見其沒有反對,連忙蹦躂起來,勾住他的肩膀,嘿嘿笑道:“你看咱倆那麽有緣是吧,有一句話說地好啊,穿著鐵鞋子找啊找不到,原來緣分他就在眼前!”


    忍不住抽了抽唇角,姬殊晏歎了口氣糾正:“是穿破鐵鞋無覓處。”什麽穿著鐵鞋子找啊找不到……


    抓住後腦勺,憨笑兩聲,“哎,是嗎?哈哈,這都是小問題小問題了。你看咱們倆既然拜了把子,那日後你便喚我大哥,我叫你二弟怎麽樣?”


    年紀小小,這點兒道理倒是懂得透徹。


    “可我比你大呀。”


    笑聲忽然卡了住,慕白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子,拿手在兩人之間來回地比劃了兩下,便聽姬殊晏補充道:“我八歲,比你大吧?”


    一臉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盯著他看,捧著臉做出驚恐的表情,“可是……可是……”頓了下音調,他覺得不對勁,“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自己根本便沒有報過歲數啊,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看骨骼咯。”他這麽久以來自己摸爬滾打地也學了不少醫術,年齡這種東西,當然是可以從骨骼中看出來的。


    “那、那也不行,便算是你年紀比我大,也不一定就要做老大,論打架,你一定沒我厲害!”好歹他父親也是鎮國大將軍,他雖然年紀小,但也學了一招半式的。


    看姬殊晏個子不高,而且還瘦不拉幾的,定然是打不過他的!


    “若是我學過武,定是比你厲害。”一句話,再次重傷了慕白,叫他立時便跳起腳來。


    自懷中掏出本小冊子,塞到姬殊晏的手中,哼哧道:“這可是你說的,那咱們便約個時間,來單挑,若是我贏了,你便要叫我老大,若是你贏了,我隨你怎麽辦!”


    微微一笑,“成交。”


    於是乎,半個月之後,自信滿滿的慕白慕小將軍慘敗在了姬殊晏的手上,被他壓在地上連氣兒都喘不過來,隻剩下了翻白眼兒的份。


    雖然很丟臉,但慕白卻是輸得心服口服,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滿身的灰塵,笑嘻嘻地湊到姬殊晏的跟前,“你真厲害,日後你便是我的老大了!老大老大,你想要什麽,我一定給你弄來!”


    順順當當的,姬殊晏便從慕白的手裏拐走了許多糕點,回吟霜軒同雲姑姑吃了個痛快。


    這日姬殊晏像往常一般,在眾皇子們散學了之後,打算去上書房,結果沒想到在半路碰到了太子等人,他們不由分說地便將他給拽了過去,說是最近研究出了個新遊戲。


    涼亭小溪邊,太監們已經將煮熟的雞蛋全數丟進了溪水之中,而太子姬弘宇便拽著他來到溪水旁,指著下頭道:“本宮知曉你這個災星日子向來淒苦,便大發慈悲,特意叫他們煮了許多雞蛋來。”


    “來,跳下去撈,撈上來的都是你的!”說罷,便壓著姬殊晏的頭,想要將他壓下去。


    但彼時的姬殊晏同慕白也學了一段時間的武藝,身手也長進了不少,力量也大了許多,姬弘宇這點力氣根本便推不動他了。


    見他竟敢反抗,姬弘宇立時便怒了,伸出腳來便想要將他給踹下去,卻不想他側身那麽一躲,極為微妙地便躲了開,而姬弘宇卻是倒黴催的不曾控製好平穩,迎頭便栽進了溪中。


    當真是應了四個字:自作自受。


    “太子殿下!快點救太子殿下!”一旁的太監可是嚇了一大跳,趕忙接二連三地跳下溪中救掙紮著冒出水麵喊救命的姬弘宇。


    “好你個災星,竟然敢將太子哥哥推入水中,來人啊!”三皇子姬樺澤最能見風使舵,見太子跌入溪中了,覺著自己若是上的話可能會跟太子一樣的下場,忙招呼伺候在旁的太監上前來止住姬殊晏。


    饒是姬殊晏學了些本事,但如何也拚不過這幫成年人,很快便被扣住了雙手無法掙紮,姬樺澤笑得一臉得意,鉗製住他的下頷,“反抗?你這災星近日來膽子倒是漲了不少啊,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都敢開染坊了。”


    說話間,便使了個眼色,太監們立時會意,扣著姬殊晏便將他整個腦袋塞進了水中,待他吃夠了水,隻剩下口氣時,再撈出來,喘了口氣再次塞到水中,如此循環往複。


    一眾皇子們看得興奮不已,甚至高興地拍手叫好。


    見姬殊晏已經虛脫,沒有半點力氣掙紮了,姬樺澤便讓他們鬆開手,而後他卯足了氣力,衝上前去一腳便踹中了他的小腹,將他狠狠地踹入了溪中。


    溪水裏原本便有大大小小的溪石,姬殊晏的運氣著實是不好,跌落溪中的同時,後背撞到了一塊巨石之上,割出了一道極深的口子,瞬時間殷紅的鮮血蔓延而開,如是曼陀羅花悄然綻放在水麵之上,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姬殊晏用盡全身的氣力在水中掙紮,可是先前被水嗆得他已經沒多少氣力,而現下後背又開了道口子,疼得幾乎要昏厥了過去,根本便沒有多餘的氣力可以掙紮。


    沒多久,他的身子便開始往下沉去。


    岸上站了那麽多人,卻隻有冷眼旁觀與幸災樂禍,沒有一個人肯出手將他救出。


    便在眾人以為他必死無疑時,忽而一道身影掠過,直直地跳入了水中,將奄奄一息的姬殊晏給救了上來,眾人定睛瞧去,才發現竟然是陳老太傅。


    別看陳老太傅已近七旬,但這身子骨倒還真是硬朗,竟然僅憑著一人便將姬殊晏給救了出來。


    顧不得眾人猜測的目光,陳老太傅抱著氣息微弱的姬殊晏直往吟霜軒趕,而在看到姬殊晏一身濕漉漉,還滿身是血之後,雲姑姑差些腿一軟便暈了過去。


    兩人前前後後忙了許久,才算是將他背後那道極深的傷給包紮好,止住了血,但他卻在同時發起了高燒,燙得嚇人。


    雲姑姑哭得眼睛都腫了,不斷地給姬殊晏換濕巾,“我知曉那些人總喜歡欺負殿下,可我卻一直不知道,原來殿下在他們手下受了那麽多的傷,都是我,都是我沒用,才讓殿下活得這麽苦,他還那麽小啊,卻是一身的傷……”


    惠嬪娘娘在臨走之前將殿下交與了她,她卻沒有將殿下護好,連他曾經受了那麽多的傷都不曾察覺到……那麽多大大小小的傷口,她的殿下到底是如何一個人撐過來的……


    “他不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處在一旁的陳老太傅亦是紅了眼,想要安慰雲姑姑,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今日多謝陳太傅出手相救,不然殿下怕是……”接下來的話她如何也說不出來了,哽咽了一會兒,才試掉淚水,說道:“時候不早了,太傅您身上的衣裳還試著,還是快些回府中換了,不若然可是會著了風寒的,殿下我照顧著便成。”


    陳老太傅離開後,雲姑姑守在床畔一.夜不曾合眼,雖然高燒持續了許久,但到了天快亮之際,便慢慢地退了下來,在姬殊晏睜開眼的那一刻,雲姑姑再次控製不住,哭著緊緊摟住了他。


    “殿下……殿下你終於醒了,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不曾保護好殿下,辜負了娘娘的囑托……”


    雖然渾身沒有什麽力氣,腦袋也依舊昏昏沉沉的,但姬殊晏卻是知曉,雲姑姑哭了,而且哭得很厲害,小手慢慢地撫上她的背,幹裂的嘴唇上下開啟:“雲……姑姑,不……哭。”


    “奴婢不哭,奴婢不哭,殿下醒來是好事兒,奴婢哪會哭,殿下是不是餓了,想要吃什麽?奴婢馬上便去做!”幸而,幸而蒼天有眼,沒有讓殿下離開她,不然她定然再沒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靜嬪娘娘。


    可便在姬殊晏的病漸漸好轉了之後沒多久,陳老太傅卻是忽然離世,宮中所有人都知曉,其實陳老太傅是被活活地氣死的。


    也不知是何人向太子等人告了密,說是陳老太傅總在皇子們散學之後,給姬殊晏進行輔導,太子等人如何能忍受地了,便明裏暗裏地在課堂上搗亂,甚至是當眾辱罵陳老太傅。


    沒幾日,陳老太傅便被氣得生了場大病,加之年紀又大了,一時不曾熬住,便撒手人寰了。


    知曉陳老太傅離世的消息之後,自出生起便從未哭過的姬殊晏頭一次窩在雲姑姑的懷中哭了一下午,直到兩隻眼睛都哭到腫得不行,才在雲姑姑的懷中睡著了。


    陳老太傅離世之後,雲姑姑怕那些皇子們會再來找姬殊晏的麻煩,一想到他背後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雲姑姑便忍不住眼睛泛紅,於是便不準讓他出吟霜軒了。


    而姬殊晏自經曆了此事之後,話便說得很少了,雲姑姑不讓他出吟霜軒,他便乖乖地待著,白日裏都坐在長階上,夜裏到了一定的時辰便洗洗睡了。


    沒有了隨意抓過來玩耍的姬殊晏,一眾皇子都覺得生活無趣了,但這般的日子沒有持續許久,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獵之際,太子姬弘宇特意向皇帝討了道旨,將姬殊晏也給帶了過去。


    原因很簡單,秋獵每年都有,年年有便無趣了,而唯一有趣的便是將姬殊晏帶過去欺負,這才是人生的一大樂事。


    這一日皇帝與大臣們都出去狩獵了,皇子們閑著沒事兒幹,便決定繼續玩兒姬殊晏。


    太子姬弘宇牽了匹矮矮的小馬,命人將姬殊晏的手給捆綁了起來,以一條長繩係著,一端捆著他的雙手,另一端則係在馬尾上,待到一切準備就緒了,姬弘宇踩著太監的身子上了馬,將韁繩一抽,馬蹄一揚便奔跑了起來。


    姬殊晏被拖在後頭拖了一地,帶起滾滾的灰塵,一路拉來,亦是拖了一路的血,在小馬場轉了一圈才算是停了下來。


    眾人見太子這般玩法甚有意思,紛紛上前要來一圈。


    這般拖啊拖,拉啊拉,也不知到底轉了多少圈,而他又到底是哪一圈時實在是疼得受不了便昏死了過去,總之在他昏昏沉沉地醒來之時,隻有不斷襲來的冷風與黑漆漆的夜幕。


    他人已不在小馬場中,但也不是回了皇宮,而是處在一片森林裏,林中走獸哀嚎不止,冷風瑟瑟,除了他,再沒有一點兒人聲。


    直至此時他才意識到,太子等人定是在將他玩兒了一遍之後,以為玩過頭將他給玩死了,便將席子一卷,把他丟到了林子裏,而他們則是收拾收拾行囊,隨著大部隊回宮。


    除了在宮中翹首企盼著他回去的雲姑姑之外,再沒有一個人會在意他是生是死。


    ——


    蘇念一把將眼角的淚水抹盡,話音聽著帶了些許的哭音,“後來呢?”


    看姬殊晏平日裏這般雲淡風輕的樣子,打死她都想不到,原來他從前竟然是如此的遭遇,與他相比,蘇念覺著老天讓她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亂世來簡直就是大發慈悲了。


    徐管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地回道:“之後的事,便隻能由殿下親自告知與你。”頓了頓音調,他又鄭重其事地吩咐了句:“我與你說這些事,並不是為了什麽,所以你也當這隻是個故事,在殿下的麵前不要顯露出半分的憐憫來。”


    切,這般緊張兮兮,特地強調的樣子,搞得姬殊晏柔弱地跟什麽似得,那家夥臉皮比城牆還厚,什麽也打不倒他,豈會被別人的三言兩語所傷到。


    不過她也很明白徐管家的意思,姬殊晏之所以不曾與她提起過這些事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夠信任他,而他至今也尚未摸清她的底細,兩個互相並不信任的人,又如何會向對方吐露出自己那段不願提及的往事呢。


    外頭的兩人氣氛悶悶,但屋內的情況卻是叫人哭笑不得。


    隻因——在所有人都被趕出房間之後,姬殊晏便驟然睜開了雙眸,出口的話音更是帶了幾分調侃之意,“小景你總是愛這般亂發脾氣,可要小心腎虧。”


    不需要發什麽脾氣,他先下就已經被這貨氣得短了好幾十年的壽命了!陰沉著臉扶他半坐了起來,在後頭墊了個枕頭,可以讓他躺著舒服些,才涼涼地開口:“殿下你又何必為了救那三個婦人做到這般地步。”


    而且他如此一露手,引得皇帝不開心倒是其次,但很有可能會引起朝中其他勢力的注意,尤其是那個奸詐狡猾的祈高本,若是真被他給注意了,那後頭之事可就麻煩了。


    “這世上之人,誰又能徹底地否認那人是不是在暗地裏藏了兩手,祈高本即便會對本宮產生懷疑,但恐怕他而今也分不出注意力來挪到本宮的身上。”


    隨著皇帝身子越來越不好,奪位的競爭也越來越激烈,而作為皇帝身邊最為得寵的左右手,權傾朝野的祈高本而言,他若是選定了支持哪一方,無疑便是在宣誓今後的皇位將會歸屬於何人。


    但直至如今祈高本也隻是顯山不漏水,便跟朝中的中立派一般,兩不相幫,隻仗著皇帝的寵愛,將東廠的勢力不斷擴大,便足以說明一點,他是在挑選,哪一塊兒肥肉才是最適合他啃咬的。


    不過他再如何左右搖擺不定,也隻會在現下朝中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兩個皇子之間挑選,想到其他方麵的可能性會比較少,所以即便姬殊晏流露出了幾分本事,這麽點小小的苗頭也絕不會叫那個大權在握的九千歲產生更加濃厚的興趣來。


    這話說得竟叫他無言反對,景師父隻能皺緊眉頭,轉移了個話題:“但是殿下你也該知曉,你的身子不適合幾次三番地大動幹戈。”


    即便之後曾動用大量名貴的藥草將千瘡百孔的身子給養好,但兒時畢竟是受了大創,這身子的底子顯然便不如正常人那般,也因此他才會派到了姬殊晏的身邊,以防他在奪位的過程中身體有何不便之處。


    可這廝顯是將他們所有人的話都給拋到了腦後,做事向來隨心所欲任性妄為,便比如這次,雖然保證絕不會觸動傷口,但結果呢,卻是被別人給射了一箭,差點折掉了半條老命。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漆黑一片的窗欞之外,話音分不清喜怒,“而今朝局雖灰暗,但也不乏一些清流,本宮不能讓那些盡剩的忠良消失殆盡。”


    他有意奪位,也有意要肅清汙流,重塑朝綱,所以那些僅剩不多的忠良賢將必不可少,比如慕氏一族。


    旋即,他一轉話題,淡淡補充道:“你忙活了大半夜,且去歇著吧,讓蘇念進來伺候便成。”


    聞言,景師父的眉頭不由蹙地欲緊,語氣之中帶了幾分不悅之色,“她性情乖張,捉摸不定,除了在有些方麵起到了些作用之外還添了不少麻煩,殿下又何必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讓呢。”


    而且蘇念那家夥的性格便是,你越對她忍讓,她便越是得寸進尺,與姬殊晏倒是有幾分相似,一樣地總喜歡惹麻煩。


    “表麵而言,她給人的感覺便是如此,但本宮知曉,那是她還未曾真正地展露自己的本事,本宮不願束縛住她的雙手雙腳,若是真要,那本宮也隻會困守住她的心。”


    讓她心甘情願地為他所用,僅此而已。


    雖然依舊不大滿意,但景師父還是依其所言,推門而去,一眼便瞅見蘇念與徐管家都在外頭,看樣子似是剛剛談好了什麽,他便冷著臉道:“殿下喚你進去。”


    蘇念眼前一亮,旋即問道:“殿下醒了?”她就說姬殊晏那家夥是打不死的小強了嗎,即便小時候被那般虐待,如今還不是生如活虎,活蹦亂跳的,又豈會因一隻箭而翹辮子。


    “小心伺候著,若是讓殿下的傷口裂開了,有你好看的。”隻留下了這句話,景師父便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而去,同時徐管家在聽說姬殊晏無事之後,也拍拍屁股,緊隨著景師父一道離開。


    這速度之快,都叫蘇念不得不懷疑,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豺狼虎豹在等著她。


    抱著有些忐忑又有些莫名的心情推門進入,隻瞟去了一眼便看到姬殊晏半倚在床榻之上,目光清清淡淡,分不清灰暗,不過目標很明智地落在她的身上,“縮頭縮腦地做什麽?”


    “都大半夜了,你精力還如此旺盛?”不是才受過重傷麽,非但不好好躺著歇息,還將她給叫進來做什麽。


    唇角輕微一揚,笑意斐然地看著她,“本宮記得,你先前有承諾過,要為本宮暖床。”


    差些便噴出了一口老血,蘇念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說殿下,你精力旺盛也並非是你的錯,但你在受了重傷的情況下還如此的欲求不滿便著實是不好了,再者我雖然當時有承諾過,但也是有前提的。”


    “而很顯然,這個前提在馬受驚的意外中化為泡沫了,所以自然便是不算數的了。”還想要她一個黃花大姑娘給他這個欲求不滿的混蛋暖床?美得他!


    為了防止姬殊晏又扯出別的什麽理由,她趕忙轉移話題:“殿下,我發覺這三皇子姬樺澤可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把他老爹拍死在沙灘上啊,這狠辣的程度可真不是蓋的。”


    皇帝再如何殘暴,如今也是老了,而這姬樺澤正處壯年,為了謀得皇位,整日裏腦袋想的便是要如何地去討好皇帝,而這討好的法子便是以付出人命為代價。


    與他的狠辣相比,太子姬弘宇簡直不值得一提,似乎在明麵上,這皇位的歸屬問題有了鮮明的對比。


    “父皇向來看的都是誰做事最合他的心意,看而今的封賞程度,端王已有趕超太子的勢頭了。”而這一切,似乎都是從姬樺澤生日宴席之後開始的,從前即便姬樺澤如何努力,都不會讓皇帝產生太過於偏袒的心思來。


    想來也是他花血本舍出去的美人兒起了非比尋常的作用。


    “但看殿下的意思,似乎並不想從端王這邊下手。”雖然姬殊晏的很多計劃都未與她提及,但她卻能隱隱地覺察到,姬殊晏似乎並不著急處理掉姬樺澤。


    姬殊晏不置可否地笑道:“端王如今形勢一片大好,本宮便是要如了他的心意,讓他覺得自己一帆風順……”


    “然後在瀕臨成功之際,自雲端跌入地獄?”順溜地便接下了他後頭未說完的話。


    唇畔處的笑意欲深,他故作玄虛地說道:“很快便會有一出好戲要上演了,小淫賊可是要與本宮賭一把,看那做戲之人是否會引火燒身,自取滅亡?”


    ——


    一曲舞罷,皇帝將尚還嬌喘微微的涼氏摟入了懷中,勾起她的下頷,吹氣道:“相比之現下,朕更喜歡你在朕的身下嬌喘不止。”說話間,大手便盡自往下挪去。


    涼氏欲迎還拒,象征性地推了下他的手,嬌柔道:“陛下,這還是青天大白日的呢。”


    “白日又如何,隻要是朕喜歡的,哪怕是在朝堂上,都成。”話未落音,便在她深陷的香肩窩處吻了下去,可便在要進一步之際,他的動作頓了下,猛地抓住自己腦袋,麵容開始猙獰起來。


    未曾料到這一變故的涼氏顯然是有些嚇著了,趕忙抓住皇帝的肩膀,“陛下您怎麽了?”


    “藥……快拿藥來!”腦袋似乎是要炸裂了開來,皇帝一把便推開了涼氏,而處在驚愕之中的涼氏在措不及防之下便被皇帝給一下推倒在地,兩旁服侍的宮人趕忙上前來。


    卻見皇帝一個側身,便自擱於軟榻旁的劍鞘中將一柄長劍給拔了出來,二話不說便朝著前來阻攔的宮人身上砍去,一時殷紅的鮮血濺起數米之高,便是連涼氏也不例外,濺了一臉的血。


    而皇帝像是未覺一般,反將長劍橫到了自己的前頭,伸出舌頭在劍身之上舔了下,露出心滿意足般的表情。


    這一幕幾乎是要將涼氏的小心髒都給嚇出來了,“陛……陛下?”試探性地喚出口,卻不想她的聲音一出,原本還在舔劍身的皇帝立時便將目光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連滾帶爬地直往後躲,而原本還上前想要攔住皇帝的一幹宮人見他一劍便幹掉了好幾個人,再也不敢上前,眼睜睜地看著皇帝帶著一臉的血,麵目猙獰卻又帶著森森然的笑意,步步逼進涼氏。


    “救命……救命……你、你們還愣著做什麽,快些將陛下給攔住啊!”涼氏失聲尖叫出來,扭身便想要逃跑,不想她隻一個轉身,後腳踝便被一雙陰涼的手給揪了住,狠狠地便往下一拉,她措不及防之下重重跌倒在地上。


    摔得一口的血,沒來得及吐出來,便被皇帝粗魯地往後拽去,她奮力地掙紮,但力量根本及不上皇帝的半分,反被他拖著往後去,甚至是拖出了一地的鮮血。


    便在眾人以為她必死無疑之際,禁閉的大門忽而便推了開,一個矯捷的身影飛奔了過來,目標之分明確地至皇帝的跟前,二話不說便將一顆藥丸塞到了他的口中。


    緊緊拽著涼氏的手在藥丸進入皇帝的腹中之際,便慢慢地鬆了開,皇帝身子一晃,有些不穩地便要往後栽去,而那人則是動作極為迅速地點了皇帝身上的幾個穴位,再扶住他搖晃的身子,慢慢橫躺在軟榻之上。


    “陛下頭疾複發,美人受驚了。”而在皇帝安穩下來的同時,一道陰柔的嗓音便響徹在了寢殿之內。


    驚魂未定的涼氏聞聲瞧去,卻見祈高本已站在了她的身側,眼眸微垂,分不清晦暗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不知為何,她覺得這目光竟比方才皇帝發病時還要來得恐怖。


    “無、無礙,陛下這是頭疾發作?”借著宮人的攙扶,涼氏慢慢地站起身來,在落座於長椅之上時,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按常理而言,即便是頭疾發作,也不會瘋狂到要殺人嗜血的程度吧?


    “陛下乃是真龍天子,這頭疾發作的現象自然也是與常人所不同。”幾步便至涼氏的跟前,略微地彎下腰去,嗓音低低,如是自地獄蔓延開森森寒意,“再者美人來宮中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難得還不知曉,在這宮中,隻有愚笨之人才能活得長久些。”


    此話很是明了,在這危機四伏的深宮之中,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知曉的就不知曉,否則便隻有頭腦分離的下場。


    涼氏隻覺背後的脊椎骨傳來一陣莫名的寒意,忍不住縮了下腦袋,低聲回道:“明、明白了。”


    前朝,後宮,到處都布滿了祈高本的爪牙,而她若想要在後宮中求生存,為姬樺澤做事,便必須在很多事情上選擇眼盲心盲,否則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祈高本,那麽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便在涼氏踹踹測測之際,皇帝已然清醒,有些後痛地以單指揉了下額角,“朕這是……又發病了?”


    最近他這頭疾發作的次數是越來越多,而且隨著次數的增加,他在頭疾發作之時便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舉止,而且有時即便是清醒過來,也完全不記得先前自己做了什麽。


    “奴才此次前來,便是要與陛下商議這神仙丸之事。”在皇帝說話間,祈高本便已幾步踱至軟榻處,張口便直言目的。


    皇帝揉額首的動作頓了下,“你的意思是,這藥已經不靈了?”怪不得他這些日子來發作的幾率越來越高了。


    “並不全是,先前奴才便已說過,此藥雖是能緩解陛下的頭疾,但並不能連根拔除,而便在方才,尤大人差人來告知奴才,說是已找到了調和此藥,有望將陛下的頭疾完全治愈的藥引。”


    果不其然,在聽到他這般言說之後,皇帝頓時便覺得頭都不痛了,自軟榻之上站起了身來,“這話是真是假?”


    “尤大人的本事,陛下還不信嗎?”


    聽此,皇帝不疑有他,認同地點了點首,“缺少了什麽藥引直說便是,即便是上天入地,朕也會將它給弄來!”隻要能夠治好這折磨他數年的頭疾,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不會猶豫!


    “陛下且寬心,這藥引倒也不難找,隻是……”見皇帝一口答應,祈高本的麵部表情可真是豐富多彩,有喜有憂,相互參雜在一塊兒,看得皇帝心揪不已,生怕自個兒的頭疾無法治愈了。


    “這世上便沒有朕辦不到之事,你隻管說出來便是!”看他這般吞吞吐吐,皇帝已有些不耐煩了。


    祈高本見效果已達到,也不再吞吐,開門見山道:“一百個孩童的心髒。”


    “什麽,一百個孩童的心髒?”雖然已經做好付出一切代價的準備,但當聽到這個數字時,饒是皇帝也有些驚愕,畢竟這可是一百條鮮活的小生命,即便這些生命在他的心中不算什麽,但這也不是那麽好處理之事。


    “是,尤大人說要以一百個孩童的心髒來祭祀海神,以求得海神之淚,來作為陛下的藥引。”說著,又不由歎了口氣,“尤大人也知曉這一百個孩童的心髒可不是什麽小事,所以一直有些猶豫,不敢與陛下談及此事。”


    “可近來陛下頭疾發作地越發頻繁,想來這神仙丸已經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所以……”這話說得,要多委婉有多委婉,像是要將所有的決定權都交由到皇帝的手中。


    果不其然,皇帝在聽到神仙丸藥效不夠將會威脅到他的性命之際,立時便不再猶豫,當機立斷道:“不就是一百個孩童的心髒嗎,這天下都是朕的,還愁幾個孩童的性命,再者孩子沒了可以再生,無甚大礙。”


    而他的命可就隻有那麽一條,若是沒了便再也無法享受帝王之尊的龍華富貴了,這可是絕對不成的。


    “至於執行如何執行便由……”


    “陛下,此事事關陛下的龍體康健,理應由陛下的子女為陛下分憂,如此一方麵可以彰顯孩子們的孝心,另一方麵,一旦藥煉成了,陛下又可以徹底地擺脫頭疾之苦,壽與天齊?”


    終於緩過神來的涼氏將皇帝與祈高本之間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入了耳中,略微地整理下思路,忽而發現這是個讓姬樺澤大顯身手,贏得皇帝的稱讚,豈不是更有利於他奪位!


    如此一想定,涼氏便急急忙忙地開口,搶先截斷了皇帝後頭的話,若是此事又讓祈高本占了去,豈不是既便宜了他,又在無形之中增加了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日後定然會對姬樺澤形成威脅。


    一心想要保住小命的皇帝又如何會知曉涼氏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心裏頭早已轉過了九曲十八腸,隻當她這是一心一意地為著他著想,如此一想便不可能不會應下,“愛妃此話說得也甚是有道理,不過朕膝下的子嗣可是興旺地很,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不知交於何人來辦才放心。”


    “陛下膝下之子,最受您的寵愛,辦事也頗地您心思的不就隻有太子與端王殿下嘛,若是陛下實在是不放心,何不妨將此事當做是考核太子與端王殿下對您的孝心?”


    涼氏也不虧是姬樺澤籌劃許久派到皇帝身邊的臥底,若是一開始便向皇帝推介姬樺澤的話,反而會引起皇帝的猜忌,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若論天下何人猜疑心最重,皇帝排第一便無人敢稱第二。


    而涼氏這般以退為進,看似兩不相幫,公平為證的做法,非但不會引起皇帝絲毫的猜忌,反而會讓皇帝覺著她甚為懂事,放在身邊也頗為放心。


    “愛妃可真是個小諸葛,不過是三言兩語便解決了朕的麻煩,你說朕該如何賞你才好呢?”話音娓娓落地之際,皇帝便朝著她極為曖昧地勾了勾手指,涼氏立馬心領神會,貼身而上。


    輕鬆地便一把摟住了她的柳腰,而立於一旁的祈高本也甚是有自覺性,朝著皇帝象征性地作了個揖,便退出了寢殿,他前腳還沒邁出去,便聽身後傳來了百轉千回般的嬌喘之聲,當真是有夠淫.蕩銷.魂。


    唇角一揚,似笑非笑中帶了隱隱的凜冽之氣,隨著他一同出來的吳皓立馬便覺察到他心情的轉變,趕忙將腰肢垂地更低,點頭哈腰地問道:“九千歲可是覺著那煙美人礙眼?”


    在永信宮中,隻要是個帶腦袋的人,都能聽出來,若不是涼氏從中作梗,向皇帝進言說什麽讓太子與端王公平競爭,何人不知曉她涼氏乃是出自端王府,此建議表麵上看著不是偏向於端王,但皇帝此人嗎,耳根最是受不住了。


    先前便有皇後總是在皇帝耳邊吹著枕旁風,讓皇帝在無形中偏袒太子,而今看涼氏這般地伶牙俐齒,在皇帝耳邊隻稍那麽一說,再加上她完全有機會可以向端王通風報信,讓端王為此事提前做好準備。


    如此一來,此事的利益好處歸於何人,豈不是一目了之,也就隻有皇帝一心想著保住自個兒的小命,沒有往細裏頭想一想。


    “誰說的,爺等的便是她這一句話。”一改方才滿身散發出的凜冽之氣,祈高本反是笑出了聲來,“像這種吃力不討好之事,既然端王那麽願意做,那便由端王當這個冤大頭吧。”


    不若然,他又何必當著涼氏的麵與皇帝提及丹藥之事,其最終的目的,不過便是為了引涼氏說出那番話,將這個差事給攬到端王的身上。


    且不論此事皇帝是否會答應,就光光是執行起來便是有諸多麻煩,而且還最容易引起民怨,他雖是不懼怕什麽民怨,但終歸要想永葆榮華,這羊毛還得要出在那些百姓的身上。


    將他們逼得太急,叫他們集合起來反過來咬他一口可就得不償失了,既然有這般大好的機會可以做漁翁,看太子與端王爭得頭破血流,他又何必再多傷腦經呢。


    反正此事若是成了,最大的獲益者是他,若是不成,他還可以借機削弱其中一方的勢力。


    畢竟,現下端王的勢力有些過於旺盛了,他看著還著實是覺著不大舒服,若是讓其一直這般如意下去,豈不是不利於他日後長久榮華的道路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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