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檬是現代人,生在凡事用科學來解釋才靠譜的年代,又怎麽懂得內力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自她給南慕離把脈後,心裏已經斷定南慕離是勞累過度,導致身體累垮才如此脆弱。


    而南慕離之所以脆弱到這種隨時都有可能斷氣的地步,無非是他用內力控製了自己的脈搏,才瞞住了所有人。


    脆弱?嗬,他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倒下。


    南明遠隻給了五個月的時間,隻要再過兩個多月,裝病的日子就徹底地結束了。


    “人固有一死,哪怕再堅硬的體魄,也終要曆經生老病死,不要難過。”南慕離握住儀檬的手,輕輕地說,如果有力氣,他想要把她的小手握得更緊。


    儀檬難過地移開視線,他說得輕巧,不難過?這怎麽可能,她的心根本接受不了。


    這時,視線不巧地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張案幾上,那案幾上擺滿了折子。


    折子……


    儀檬心疼的目光回到南慕離臉上,聲音幾乎都梗在了喉嚨裏。“哪有那麽多國務需要你把身體累垮的?”


    南慕離輕輕一笑,盡管很虛弱,卻極為的美。“身為一國之君,我南慕的疆土又何其寬廣,這些年的太平盛世,豈是那麽容易得來的,總要有人付出的,是不是。”


    “再如何,你也隻是個體,你之下還有臣兵千千萬萬,不需要你把自己完全奉獻出去,他們的存在,就是協助你。”一想到南慕離挑燈熬夜處理國務的樣子,儀檬的心就疼。


    南慕離又輕輕一笑,隻是這一記笑容沒有那麽輕鬆,反而是苦澀悲戚的。“小苓,你經曆不多,很多事情你都還沒有體會過。是,我下頭有臣子,兵士,可這些人當中挑事的不少,我若不事事做得周全,這些年的太平,又是哪裏來的。”


    說到這,南慕離的語氣認真凝重了許多,“小苓,我的身體我最清楚不過了,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有些話,我希望你能認真地聽我說完,有些事,我希望你能盡力辦到。”


    “你不會有事的,請不要給我說你的遺言,我不想聽。”儀檬心裏很痛苦,她想回避,表麵上,隻有一臉冷漠地回應南慕離,如此,自己才不會太崩潰了。


    “這皇宮,不比市井好到哪去,市井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可這宮廷內,處處都有叵測的人心,一旦不小心,就會喪命。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沒有保護你的人,一旦被歹人盯上,到時你和孩子該怎麽辦?我希望你處處留個心眼,不要太善良了,要留意身邊每一個人,保護好自己,不要把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好嗎?”


    “夠了!”儀檬憤然站起,通紅的眸子死死地瞪著南慕離看,眼淚也在無聲地滑下臉頰。“管好你自己吧,我的安全還輪不著你操心。”


    “小苓……”看到儀檬如此痛苦,南慕離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兩個人就這麽看著對方。


    這時,小腰火急火燎地跑進來,“娘娘,太、太後快到了。”


    在小腰踏進第二層帷幔時,儀檬冷冷喝道:“站住,不準進來。”


    小腰的腳步嘎然止住,同時,她也被突然間很冷漠的娘娘嚇壞了,“娘娘……”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儀檬冷漠地回了小腰一句。


    “哦。”小腰慢吞吞應了一聲後,就離開了房間。


    “即便是我母後,也請你不要相信。”小腰出去後,南慕離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提醒句。


    儀檬愣了愣,隨後仍是一臉的冷漠之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誰要是敢對我和我的孩子亂來,我也不是軟柿子。”


    南慕離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的,最後換了話題,“很好,這才是我所認識的寧嵐苓。”


    “我打擾你已經很久了,你歇著吧,希望我下次來看你的時候,你的病情有起色。”


    儀檬轉身走之際,南慕離茫然地看著上方,幻想著什麽美好的事情。“如果還能再撐兩三個月,應該能看到孩子出世……”


    儀檬眼眶一熱,掉眼淚還是瞬間的事情。撐到孩子出世?他知不知道她幾乎都摸不到他的脈搏了?他如今這個狀態,和回光返照有什麽區別?


    捂著嘴,儀檬快步走了出去,她不想在他麵前完全崩潰掉。


    一走出門口,儀檬差點就與太後撞上,同樣冷厲的兩雙眼睛就這麽對視到了一起。


    本要來長生殿看望兒子的太後,在大門外見到那一幕後,促使她進殿的腳步更快,儀檬根本沒時間避開。


    對視了一會,最後儀檬退後兩步欠身,“太後。”


    一陣風突然吹來,本來蓬鬆的衣裳被風往後麵拂了拂,儀檬隆起的腹部如此明顯地映入了太後的眼中。


    太後驚愕得眼睛瞪大,而後死死地瞪著儀檬,“肚子居然這麽大,根本就不是皇上的種,寧嵐苓啊寧嵐苓,你未進宮之前,不過是南明遠的未婚妻……你們居然……居然在成親前就……”


    氣得說不完整句話!


    “太後,您還是先看皇上吧,臣妾先告退了。”也不管太後此刻有多大的火氣,儀檬隨便福了福身子就走了。


    對於儀檬的隨意敷衍,太後更是氣得不行,如果不是旁邊的蓉姑扶著,怕是要被氣的昏倒了。“這個寧嵐苓,太可怕了,居然瞞著本宮有身孕這事,如果這生出來是個男孩,豈不是名副其實的皇子?南明遠啊南明遠,你這是變著法子想要奪回天權嗎?哼,本宮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蓉姑不停地給太後順氣,“太後,您別生氣,或許事情不是那麽複雜,別氣壞了身子,看皇上要緊。”


    太後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一些後才睜開眼睛,“好,就先讓那狐狸精逍遙兩天,看本宮怎麽捏死她。”


    隻是來到皇帝身邊時,太後和蓉姑看到的,不再是一臉蒼白的美男子,而是一個不停咳嗽且戴著麵具的人。


    也顧不上兒子咳得有多嚴重,太後一到跟前就質問,“皇兒,你可知道寧嵐苓已經有身孕的事情?”


    南慕離一聽,咳得更厲害了,太後以為兒子這樣的反應顯然是不知道寧嵐苓有身孕,才如此激動,便急忙上前安撫兒子的背,“皇兒,你的病怎麽沒有半點起色呢……”


    說到這,太後怒視不遠處那幫禦醫,一通質問:“宮裏怎麽養了你們這群廢物啊,要是再醫不好皇上的病,休怪本宮對你們下手。”


    “太後饒命!”


    禦醫們一個個下跪求饒。


    太後懶得再看一眼,“滾出去!”


    用晚膳的時候,儀檬隻盯著飯菜出神,沒有動筷子。


    小腰小心翼翼地侯在一旁,時而暗暗看儀檬的肚子一眼。平時自家娘娘掩飾得太好了,今天在皇上的寢宮外如果不是太後看穿了娘娘有身孕,她還壓根就不知道這事。


    “娘娘,這些菜都是按您的要求做的,沒胃口嗎?”


    儀檬回過神來,拿起筷子,要夾菜的卻看著這些菜感慨,“他說得對,沒了他這座靠山,我的處境的確不好。”


    小腰納悶地皺皺眉,“娘娘,您說什麽呢?”


    如今仗著自己這一身功夫,可以輕而易舉地翻宮牆離開皇宮,如此就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了,可為何卻沒有離開的念頭?因為南明遠嗎?內心很清楚地告訴自己,自己離不離開,已經與南明遠無關了!


    想到這,儀檬無聲一歎。為何可以全身而退的時候,卻沒有了離開的念頭?


    進宮,是為了南明遠。


    如今出宮,是為了孩子著想,而孩子他爹已經不值得她再付出什麽了,可為何不想離開?哪怕意識到了自己和孩子有危機。


    因為皇帝嗎?


    他是殺父仇人,他病得這麽重,就快要死了,她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才是,為何卻這般難過?


    難道自己對皇帝的重視,已經超越了殺父之仇了?


    “娘娘,皇上他……還好吧?”小腰小心翼翼地問,怕好奇皇上的病情會被儀檬責罵。


    儀檬黯然垂眸,喉嚨哽咽。還好吧?已經大半個身子躺在棺材裏了,還算好嗎?


    南慕離若死了,那這偌大的南慕江山……


    太上皇隻有皇帝和明王這兩個兒子,雖有幾位公主,可天下臣民如何肯讓女子稱帝。太上皇過早退位一定是因為雙腿癱瘓的緣故,那最後得利的,不就是明王?


    夫為皇,吾為皇,合主天下沉浮……


    想到這,儀檬的心有些慌,如果南明遠一旦登基,不就證明了她在廣安寺抽到的上上簽嗎?


    一個敢於對自己親骨肉下手的人,配做一國之君嗎?


    這是第一次,儀檬的內心竟反對南明遠登基,而且很強烈,她很害怕她在廣安寺抽的簽靈驗!


    第二天一大早,太後的人馬浩浩蕩蕩的闖入了鳳鸞殿。


    本要端水盆進屋的小腰見狀,立馬下跪。


    其中一名老宮女趾高氣揚地道:“太後有令,讓皇後速速到慈安宮,不得耽擱!”


    小腰急道:“娘娘還沒有醒呢。”


    那老宮女冷漠地吩咐底下的人,“去,把皇後叫醒,叫不醒就拖著去慈安宮。”


    有兩名宮女立馬動身,隻是她們還未靠近房門,便被一股勁風掃來,把她們掃出了一兩丈遠,摔地,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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