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這個,雲飛揚的眉頭就打了個死結,頭頂上更是烏雲密布。“兒子,給我來根煙吧。”


    “爸,這是醫院。”雖然這是雲氏集團旗下的醫院,但終歸是禁煙的地方。


    雲飛揚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給我來一根,我不點就是了。”


    雲仲賢就遞了一根煙給他。同時在心裏更加肯定,當年的事情絕對不是意外走失那麽簡單攖。


    “爸,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從來沒聽你們說過,我還有一個哥哥?”


    雲飛揚狠狠地吸了兩口,結果沒有點燃的煙終歸少了一點味道,以至於他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仿佛上了鎖似的。良久之後,他歎了一口氣。“當年……”


    雲仲賢屏息凝神,等待著答案的揭曉。


    “總之一言難盡。說到底,是我們做父母的沒做好,害得他這麽多年在外受苦受累。償”


    雲仲賢不由得也跟著皺起了眉頭。“那這麽多年來,你們從來沒有去尋找過嗎?以雲家的勢力,即便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可找回來的幾率還是很高的呀。”


    “因為……我們都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如果不是季賢出意外,如果不是他長得跟你幾乎一模一樣,我們都不敢相信他還活著。大概是上天也可憐我們,所以才讓他還好好地活著。哪怕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委屈,可至少他還活著,讓我們有機會去補償他所失去的一切。”


    失去的一切?包括雲家大少爺的位置?包括雲氏集團的未來繼承人的身份嗎?


    這些問題,雲仲賢沒有直接提出來,但是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以父母對韓非常的那種深不見底的愧疚,隻要韓非常想要,他們或許連命都可以給他!


    “那你們發現他還活著,怎麽沒有讓他認祖歸宗?如果不是這次意外事件,你們還想瞞到什麽時候?”


    雲飛揚又是歎氣,仿佛瞬間老了許多。“因為他不願意回到雲家。也是,這麽多年,我們做父母的什麽都沒為他做,他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他恨我們,那也是應該的。你媽不止一次想說服她回到家裏來,可是他脾氣很倔強,他跟你一樣,都像我。”


    說這句話時,雲飛揚有些無奈,又有些驕傲。對一個男人來說,有一個無論外貌還是性格都跟自己十分相似的孩子,絕對是一件心生自豪的事情。


    但在雲仲賢聽來,意思卻是“你們都是一樣的”。可是韓非常缺失的30年父愛母愛是一個絕對的優勢,父母會盡所有的一切去補償他。隻要韓非常開口,他們恐怕毫不猶豫的就把雲氏集團交到他的手裏。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難道就任由雲家的大少爺繼續當一名風裏來雨裏去的消防員嗎?姑且不說辛苦與否,最怕的就是這份工作太危險了。你們好不容易才把他尋回來,絕對不能再有什麽差錯。”


    雲飛揚沒有馬上接話,就那麽看著他。自己的孩子,他多少是了解的。如果說對韓非常回歸韓家,雲仲賢沒有一點兒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他們這種家庭出生的孩子,骨子裏都有一股角逐巔峰的野心。為了滿足這份野心,拋妻棄子、殺兄弑父都是常有的事情。如今韓非常的突然出現,對仲賢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威脅。這麽多年來理所應當屬於自己的東西,他怎麽能在最後關頭讓另一個人搶了去?


    “那還能怎麽樣?你也看到了,他很喜歡他的工作。仲賢,他跟你不同,你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繼承家業並且開疆拓土是你血液裏流淌的東西。可他呢?他從小吃了太多的苦,經曆了太多的波折,也許對他來說,過安穩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


    “可不管怎麽說,他是雲家的人。在上流社會,哪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會跑去做消防員?就算是私生子,也沒有這個可能,何況他是名正言順的雲家大少爺。”


    最後一句話,如警鍾敲在雲仲賢的心髒。雖然這麽多年的經營下來,他不認為自己的地位會這麽容易就被替代了。但有些事情不得不防,畢竟老爺子才是雲氏集團的掌門人,所有人都是唯他馬首是瞻的。


    雲飛揚幽幽地歎一口氣,他是真的愁。當年他跟自己的弟弟就是為了家業互相殘山,他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但是一山不容二虎,這是硬道理。自古以來,哪個朝代的皇子是可以抱成一團的?


    “仲賢,雖然他才是大哥。但這麽多年他流落在外,過的都是最下等的生活,所以不管是眼界還是人脈還是其他的東西,他恐怕都是遠遠比不上你的。在幾個孩子當中,你是最出色的,將來雲氏交到你手裏,我也放心。你跟叔賢、季賢從小一起長大,你一直都愛護他們,我不擔心。但是韓非常不一樣,我私心裏希望你也能把他當成弟弟一樣來愛護。”


    “爸,你放心吧。他是我的兄弟,我不可能讓別人欺負了去。我擔心的是,他肯不肯把我們當成他的家人。你也看到了,他分明還想跟我們劃清界限。”


    “我知道,我都知道。總之是我們欠他的,他可以對我們絕情,我們卻不能對他無情,是不是?”


    “是。”雲仲賢嘴上應著,心裏卻不以為然。他不認為流淌著一樣的血就是兄弟。這麽多年來,他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兄弟,要他一下子接受並且從此兄友弟恭,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


    “唐糖,你眼光也太好了。隨便一抓,就抓到了一個流落在外的富家大少爺!得,你從一個小小的軍嫂搖身一變就成了豪門闊太了!來來來,跟我說說,有什麽感想?”


    從媒體爆出這個消息那一刻起,唐糖總是被人這麽調侃。她不勝其煩,偏偏又不能發作。


    甚至於網上把她之前跟韓非常開房的事情又挖出來,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原來對方是個豪門少爺,怪不得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用那種關係綁住人。她才剛剛從風口浪尖下來,就又被推了上去。


    對這些,唐糖雖然很頭疼,但也招架得住。她擔心的是韓非常,因為她知道他並不想要雲家大少爺的身份,也不想卷入那樣的是非爭鬥當中。可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唐糖有些坐不住了,想去消防隊看看他。可是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她不敢在隨隨便便的跑過去,於是先掏出手機給韓非常打電話。


    “大叔,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麽事兒?小屁孩,我不是沒見過風浪的人,這點事情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大叔,我想你了。我去找你好不好?”盡管他說得輕巧,可唐糖還是不放心。


    韓非常也知道要是不讓她來,估計她又要胡思亂想了。“我剛好在外麵。你到校門口來,我去找你。”


    “好,我馬上出發。那一會兒見,拜拜!”


    韓非常聽著嘟嘟的忙音,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往唐糖的學校。


    那司機顯然也是個關心八卦的人,一路上頻頻地在後視鏡裏看他,最後終於忍不住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問他:“你就是韓非常吧?雲家那個流落在外的大少爺?”


    流落在外?韓非常琢磨著這四個字,在心裏苦笑。“你認錯人了。”


    那司機還想說什麽,可見韓非常氣質冷冽,到底有些犯怵,就不不敢再多嘴了。


    韓非常卻從司機的表現裏預見到,跟雲家車上關係,將來恐怕還有很多的麻煩等著他。他這個人不怕麵對困境,卻最煩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更讓他頭疼的是,唐糖的生活也會因為他而受到牽連。頂著一個雲家少奶奶的頭銜,她的生活想回歸以前的平靜簡單,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他的小姑娘,自從跟他在一起之後,她好像總處在麻煩當中。


    思想間,車子已經停在了校園門口。他的小姑娘就站在那翹首期盼。


    付了錢,韓非常走下車。尚未邁開步子,她已經撲了過來。


    “大叔!”唐糖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腦袋在他懷裏一通亂拱,然後才抬起頭來好好看看他。


    韓非常揉了揉她的腦袋。“吃過東西了嗎?”


    “吃了。你沒吃啊?那我陪你去吃吧。”


    “可以,不過得找個安靜的地方。”


    唐糖琢磨著,最後帶他去了一家西餐廳,在角落裏要了個位置。因為已經過了用餐高峰期,所以餐廳裏沒什麽人。他們又坐在角落裏,更加無人來打擾了。


    韓非常點了兩份牛排,再加一杯果汁。果汁是給唐糖的。


    唐糖抱著水杯,想問又不太敢問。她知道,大叔不喜歡跟雲家扯上關係。


    “想說什麽就說吧。”對別人,韓非常沒有那份耐心,但唐糖不一樣。


    唐糖撓了撓腦袋,一時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那些記者好像追得很緊,你跟他們談過了嗎?”


    “嗯。不認是不可能的,但我已經跟他們說清楚,我不會回到雲家。以前怎麽過,將來日子還怎麽過。雲家的一切,跟我都沒有什麽關係。”


    “他們同意了?”


    “他們同意不同意,跟我有什麽關係?唐糖,不是我冷酷無情。可是我三十多年人生裏都沒有這些人,要我毫無芥蒂地就跟他們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我做不到。那樣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


    唐糖握住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裏,然後抿著唇笑。


    “大叔,我不會逼你回去的。說實話,我還真的沒想過做豪門少奶奶。我覺得像我這種沒心機的人,在豪門裏活不過一個月。我們以前就在網上做過一個測試:假如生活在後宮裏,你會是怎樣的命運。我試了,結果是我這種人進宮活不過三天。這雖然是個假的東西,也不一定準,但是我覺得我確實不適合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裏。我沒接觸過所謂的豪門,我的認知都停留在電視劇裏。但是藝術源於生活,我想有些東西還是真實的,比如為了權勢喪盡天良。我不能說完全沒想過有一天可以享受榮華富貴,但是我更願意好好地活著,開開心心的。”


    韓非常捏了捏她的手,什麽也沒說。他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無法預估的。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所以過早地下結論不是明智的選擇。


    “大叔,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


    “不是。我隻是希望,你的生活不會從此被攪和得一團糟。唐糖,我有我的私心。說實話,我喜歡你現在簡簡單單的性格,簡簡單單的生活,我不願意你卷入一些是是非非當中。也許那樣會對你的成長比較有利,但那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撇開身體裏流的這點血液,他不過是個消防員。他知道,他配不上這個單純美好且古靈精怪的女孩兒。所以他自私地想將她困在這個簡單的世界裏,讓她隻看得到他一個人的好。


    唐糖笑了,低頭在他的手背上用力地親了一口。“大叔,你放心吧,我不會變心的。如果你不喜歡,我會離他們遠遠的!而且,我本來就沒打算跟他們接觸啊。”


    “我知道。”但有些事情,隻怕是防不勝防。


    “好啦,我們不說這些沒意思的事情。我跟你說個好玩的……”


    跟韓非常分開之後,唐糖就直接去了樂家廣場,因為下午沒有課。


    這麽大的事情,加上女人都是愛八卦的,楚小柔自然知道了。所以一見到唐糖,就一把將人拉過去,拖到收銀台後麵。“報道都是真的嗎?韓非常真的是雲家的大少爺?”


    “是,他是雲家的兒子。”但估計他不會願意成為雲家的大少爺。


    “這事情,怎麽弄得跟電視劇似的?我一直以為電視劇都是瞎寫的,結果我身邊居然就有這樣的事情!”


    “沒辦法,藝術源於生活嘛。”唐糖直接在椅子裏坐下來,心情不是太好,因為她的大叔很明顯不開心。


    楚小柔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又壓低聲音問:“那現在他打算怎麽辦?要認祖歸宗嗎?以後他還當不當消防員?”


    說實話,楚小柔是不想韓非常繼續幹消防員這一行的,畢竟它真的很危險。做母親的,都想自己的女兒過得好,所以她真不願意每次一有事故發生就要提心吊膽。


    “認是肯定要認的,不過也就是認而已,其他的他不打算改變。他喜歡當消防員,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著急!


    “雲家的人能同意?消防員的工作這麽危險,有錢人家哪個會讓自己的孩子去幹這個?”


    “媽,大叔已經33歲了,他又不是小孩子,還等著別人來幫他決定啊?”


    “就算他53歲,那也是人家的兒子。父母對孩子的事情,總是有權過問的吧?”


    唐糖被她越說越覺得煩,於是擺擺手。“媽,說這些沒用。總之你別想著以後有個呼風喚雨的女婿,然後就可以當個呼風喚雨的丈母娘,那就對了!”


    “你這死孩子,怎麽說話的?你媽我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嗎?”楚小柔氣得逮著她就打。


    唐糖拚命地求饒。


    其實楚小柔心裏也很多顧慮,隻不過她沒有說出來而已。她也是見過風浪,見識過人性可怕的人,有些東西她看得比唐糖還要明白。隻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她隻能往好的方向去看。


    ……


    兩天後,雲仲賢夫婦傷勢好一點,就立馬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宣布他們找回了失散多年的愛子的喜訊。


    韓非常站在他們的身邊,看著台下閃爍的燈光,還有那一根根戳到麵前的話筒,始終一言不發。


    “雲董事長,雲夫人,請問當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終於有記者提到了最關鍵的問題了。


    韓非常看著夫妻兩,側耳傾聽。在被慕容詩雅認出來之後,他做過一些調查,大概知道當年是怎麽一回事,他想知道的是他們會怎麽解釋。


    雲飛揚夫妻聲淚俱下,講述了當年雲家大少爺被人綁架的事情。但是對於嫌犯的身份,他們很明顯含糊帶過,並且巧妙地將記者的注意力轉移開來。


    “韓非常先生,請問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你有什麽感想?對於未來,你有什麽打算?”


    韓非常用視線掃過那些話筒和攝像機,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我很慶幸,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多的至親。至於未來,我還會繼續留在消防隊,做我自己想做的工作。”


    “你不打算回到雲家,幫忙打理雲氏集團嗎?”


    “很抱歉,沒有。雲氏集團目前運行得非常順利,說明它的領導者很有魄力也很有能力,我認為維持這種狀態是最好的。”


    “可你是雲家的大少爺,繼承家業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不知道哪個記者膽大妄為地提出了這個尖銳的問題。


    韓非常順著聲音看去,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記者。打扮普通,但是眼神很銳利,而且給人一種來者不善的感覺。


    “現在不是封建社會嗎,沒有長子繼位的傳統,而應該是有能者居之。在經商管理方麵,我沒有任何的經驗,也不認為自己能比雲仲賢做得更好。所以對於雲家的家業,我不準備插手。這個問題就到此為之,我不會再做出任何回答。”


    韓非常知道自己不是舌燦蓮花的人,他也不擅長應對這些刁鑽的記者。若是任由他們繼續提問,他保不準會掉到他們的陷阱裏去。


    從韓非常這裏入手不行,那名記者馬上又轉上了雲仲賢。“雲二少,請問你對於自己突然多了一個哥哥的事情有什麽感想?你會希望他回到家裏來,幫你一起打理雲氏集團,成為你的左臂右膀嗎?”


    一聲“雲二少”,對雲仲賢來說無比的刺耳。他被叫了快30年的大少,今天突然變成了二少。就好像有個人考試永遠都是第一名,突然有一天變成第二名,那種感覺當真糟糕得很。但是他不能表露出來,他必須笑得無比真誠。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我當然希望能夠跟我哥哥並肩作戰,但我也會尊重他的選擇。畢竟我哥哥有他的夢想,我應該支持他。”


    “如果最終你哥哥選擇回到雲氏集團,你會把原本屬於他的一切都還給他嗎?”


    雲飛揚和慕容詩雅心急如焚,卻不能就這麽結束這場記者招待會,更不能把記者給趕走,那隻會讓事情更糟糕。他們能做的,隻是忐忑不安地看向雲仲賢。


    雲仲賢轉頭看向韓非常,對上那雙跟自己相似卻更加鋒利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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