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海淵城外,左忘令眾弟子退走之後,施展一術。


    重嶽橫壁!


    漆黑如墨的牆幕遮蔽上空,擋住血魔神光,好若黑雲壓城,夕陽被遮。


    張崇等人與戰船互相協同,意欲擺脫劍尾鱷,暫時撤走。


    但就在此時,一襲寒意忽然出現在張崇身後。火鳳的半邊身子被寒冰凍結,火鳳之身搖搖欲墜,張崇三人意識到此情況之後,寒意湧入心頭。


    火鳳為陣力所化,體表烈焰非是尋常凡火,此刻卻被寒冰凍結半邊。顯然,出手襲擊之人必是金丹層次。


    婁述澤心中大急,急忙催動陣力烈焰,意欲將寒冰破除,脫離險境。然則此大好良機本就是劍尾鱷等候已久的,它豈會錯過?


    隻見巨獸極速貼上,奮力將長尾一抽!


    長尾上的鋒銳骨刺破開海水,撕裂之聲傳入張崇耳中的同時,三根並排的骨刺也是出現在了他眼前。


    張崇心中警兆驚鳴,尖銳急切之音衝蕩腦海,他急急掐訣,意欲施展“疊生甲胄”……


    火鳳被攔腰切開,烈焰一時失了控製,四下崩散開來。在鳳身內的張崇三人不由自主地被崩毀的陣力推開。


    張崇被推開幾十丈,一隻左臂連帶著肩膀旋轉著被水流卷走,離開張崇。


    張崇忍著劇痛,看著那一串來不及融入海水的血珠。


    是逃,還是冒險去拿回手臂?


    短短幾十丈的距離,卻又似隔了山巒萬座,在這一瞬間,張崇猶豫了。


    若是離開,道途說不定就此斷絕,對築基修士而言,斷臂重生絕非易事。若是尋不到秉造化而生的天材地寶,即便勉強重塑手臂,那也是肉身有缺,難言金丹。


    可是巨鱷凶悍,那凍住火鳳的罪魁禍首也是顯出了身形,乃是一隻雙首靈蛇。


    回身去拿隻怕凶多吉少!


    張崇的猶豫沒持續多久,因為一個人伸手將他的斷臂扣住,收入了乾坤袋中。


    此人正是龍越,那斷臂恰好被卷到了他的手邊。


    張崇見此,不再耽誤,趕忙回身,意欲一展風翼遁法,快快逃命。然則他施展之時,驚覺自己左背的三處穴竅傳來急劇痛感,背後隻得一隻靈力翅膀顯化出來。


    張崇口吐鮮血,知曉作為風翼遁法根基的穴竅受了損傷,遁法已難施展。他隻得召出樟木飛舟,踏上逃離。


    飛舟在水中的速度自是遠不如風翼遁法,但是此時也別無選擇。


    在張崇的前方,婁述澤坐在一隻扁平靈魚傀儡之上,早已是遠遠甩開了張崇。那靈魚傀儡背上頗寬,速度奇快,坐個三五人當無問題。


    劍尾鱷和雙首靈蛇這一隊搭檔並沒有對張崇三人窮追不舍,他們禦水而行,卻是往戰局中心過去。


    張崇不惜法力,又無有妖獸襲擾,很快追上了庚號戰船,在船上之人配合之下,從一個圓形孔洞穿過靈璧,落到了甲板之上。


    他一落地,立時來到甲板下的靜室之中,止住流血,服用了幾枚氣血丹。此時船上無一人得閑,唯有等安全撤走,再尋丹藥療傷了。


    他盤坐床上,神識內斂,以真元封閉、潤養傷口處的血管、骨骼。


    窗外遠處,甲號戰船落在最後。甲、乙、丁三艘戰船上的火鳳在劍尾鱷和雙尾靈蛇的配合下一一隕落。


    操控三隻火鳳的弟子自也是沒有了陣法庇護,身陷險境。


    戰局若如此發展下去,己方戰力被一點一點折損下去,隻怕鬼煞會威勢愈隆,六艘戰船上的人皆有隕落之虞。雖不至於全軍覆滅,但死傷必是極大。


    張崇雖身受重傷,但意識尚且清醒,他不禁將目光往遠處的左忘看去,數百弟子的生死存亡可以說都係於他們三人身上了。


    相隔太遠,張崇看不分明,隻能大概分辨出鬼煞會的三人兩獸處在上風,有幾個執事已經命喪獸口。


    再遠處,有一道道法器遁光正在靠近,以遁速判斷,當是築基期的修士。張崇猜測,應該是原本藏於海淵城內的鬼煞會修士出來趁勝追擊了。


    此時,左忘向來冷肅的方闊麵龐帶著愁容,但卻不如何焦急。戰局如此,其人必有所憂,但又似心中有著很足的底氣。


    且戰且退之際,上方忽又有激烈靈力波動傳來,左忘不必去看,一猜即知此是天運城又一次發動攻擊了。


    隻不過這一回,威力似乎大了不少,左忘提前避開,不欲以身相抗。


    張崇遠在近十裏之外,隻見一道亮眼白光從天而降,轟擊在一艘戰船之上。


    劇烈的靈力衝撞攪動海水,轟隆隆的音量與海波幾乎是不分先後地擴散到了張崇所在的庚號戰船。


    天運城的這一回攻擊並非三道白爪,而是一道。其威能顯然是三道白爪相合方可釋放出來的,此爪之下,本已受了損傷的甲號戰船當即靈璧被破,船身中央處被摧毀半邊。


    船上陣法損毀甚巨,禦水、行止之陣皆是被破壞,戰船如被斬斷魚鰭的鯨鯊一般,緩緩翻滾著往下沉去。


    左戈坤在戰船靈璧被破的瞬間就衝了出來,逃出戰船,隨他出來的還有幾名築基弟子。


    戰船之內,小半煉氣弟子當場死亡,活著的弟子皆是鑽出戰船。這些修為甚低的弟子出來之後,迎接他們的是兩隻堪比金丹修士的三階妖獸。


    劍尾鱷在水中行動迅捷,長尾好若鐮刀一般,煉氣修士根本無力抵抗;


    雙首靈蛇生有兩個頭,一個頭可口吐冰霜之氣,遇者皆被凍為冰雕;另一個頭可釋放劇毒之液,毒性之強,金丹修士不敢相試。


    鴉散人見一眾低階修士四散奔逃,手中真羽扇當即一翻,平伸出來,真元湧動,靈光溢彩。


    須臾,千百道纖細的靈光自真羽扇上激發出來,四散射去。


    真羽千刃!


    此術不若前番伏擊船隊時那般聲勢浩大,但是於煉氣、築基弟子而言,依舊極為恐怖。


    王煥溫隻一心護著自己,提防仇惠英,哪會管下邊弟子死活。


    雷應劫認出這一招之後,知曉自己若不出手,隻怕從甲號戰船上逃出的弟子皆是難逃一死。


    他初入結丹,丹田內真元卻並不比仇惠英這等結丹多年的初期修士遜色。究其原因,自是平海宗心念拳積微聚末,數十上百載擴展丹田之功。


    真元湧入飛劍,電光雷蛇吞吐不止,雷應劫起劍一斬,一道半月形的劍光立時出現,延長漲大,掃過鴉散人施展出來半數羽刃。


    此一式力求覆蓋寬廣,舍棄了劍光之凝煉,對同階對手威脅極小,但卻擋下了真羽千刃的半數攻擊,救下了不少弟子。


    然則修士鬥法,一招一式皆關乎性命,雷應劫此一劍出,真元退去,正是力弱之時。


    仇惠英渾身靈力一震,長刀一提,飛身而出。


    其人雖是女修,但是肉身強悍,修行百五十載,生死之間不知走過多少回了。此時雷應劫顯出破綻,她決意把握住此稍縱即逝的機會。


    以她看來,雷應劫飛劍雖強,真元亦不差,但是鬥戰的經驗還是淺薄,此番被她抓住機會,就算不死也是重傷。


    狂暴凶悍之氣充斥在仇惠英的寶刀刀身之上,其人躍空襲來,殺機淩厲。


    雷應劫心下一緊,欲將師父賜下的護身之寶放出,然則就在此時……


    ……


    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波動蠻橫地衝擊到海水中,浩瀚的靈力碰撞餘波在此亙海之下宣告著自己的存在。


    漆黑的海水在下一瞬好像真的變成了夜空,因為一道銀河出現在了這裏。


    這一道銀河落下,隔開了追擊的鬼煞會。仿若天象、靈光如漿,與之相比,五艘戰船上靈璧散發出來的靈光也難以自詡皓月之輝。


    左忘臉上的擔憂消散,恢複成了原本那個看著極不近人情的冷肅麵容。


    他口吐四字,“天星塵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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