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崇盤坐在地,倚靠著舷牆手裏拿著《常見一階草屬略講》仔細閱讀。船上魚龍混雜,根本不適合打坐修煉,更遑論進入秘境空間了,讀讀書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漫漫大海上,巨大的天星號像是一條遊魚。


    巨輪在離開赤沙島後的第三天夜裏降低了速度,不少人從夜色中飛出,落到船上。


    大海廣闊無垠,不知激發了古今多少人的豪情壯誌,張崇的心卻沒有什麽波瀾。黏黏的海風吹在身上讓張崇不免想到幸好穿了這件法袍,不然身上還不得難受死。


    又過一日,之前偶爾還能瞧見一二小島,現在天星號四周卻隻有一望無際的海麵,想來是已經出了黎南群島的海域。


    張崇這些天就做了一件事,背書。對一個修仙者來說這並非什麽難事,花些時間就行。幾天下來,《常見一階草屬略講》中的一百多種草藥張崇都已做到爛熟於心。現在看得這本乃是《水生種綱目》。


    張崇沉浸書中之際,一道影子遮住了書上的陽光。張崇抬頭一看,原是柏冬青,一個曾在東城交易會上碰到的人。


    張崇站起身來。柏冬青一禮,“想不到竟能在船上遇到張道友,還真是有緣啊。”


    張崇回禮,“柏道友。”


    張崇:“我也沒想到能遇到柏兄,之前說去貴島拜訪,在下卻連明光島在哪都搞不清楚。”


    柏冬青:“路途寂寞,能遇張兄已經算是幸事了。這次我是跟隨兩個家中長輩去東涯洲做點買賣,曆練一番。兩個叔伯都無趣的很。”


    張崇和柏冬青沒什麽交情,也就是上次做一筆交易,二人互相客氣了兩句。天星號上屬實無趣,張崇很樂意跟柏冬青聊上幾句。


    柏冬青太年輕,居然問起了張崇此行的目的,這可是修仙界中有點犯忌諱的事。好在張崇不以為意。直言自己窮困潦倒,赤沙島內賺不到靈石的所以特地去遠方討生活。


    柏冬青是家族子弟,但凡是個正經的家族,族裏肯定是有築基修士的,有高手庇護,柏冬青對修行之艱難還沒什麽領悟。


    對於張崇的困境,柏冬青也有一番理解。


    “張兄誌在高遠,在下佩服。赤沙島乃至黎南群島安定多年,大大小小的資源都被瓜分完畢,散修若是沒有門路的確是比較難生存。東涯洲地大物博,確實是個好地方,隻是離得太遠,人生地不熟的,在下卻是沒有張兄的勇氣。”


    張崇:“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話題進行到這裏,就有點沉悶了。柏冬青自乾坤袋中摸出棋盤一張,棋子一副,對張崇說:“張兄可有意與我來一局。”


    “不瞞柏兄,在下隻看過別人下,我自己是不會下棋的,隻怕不能奉陪了。”


    張崇有些遺憾,本來下下棋打發時間也好,柏冬青家族子弟,結交一番也沒有壞處,可惜了,隻恨山嵐秘境中的人都是不會下棋的。


    “無妨,我下得也不好,張兄可以邊學邊下嘛,很簡單的。”


    “也好,那就有勞柏兄傳授了。”


    “其實很簡單的”,柏冬青抓起一把白子,說:“你來猜單雙,猜對了你拿黑子,猜錯了我拿。”


    手中數目神識一掃就清楚了,可張崇顯然不能這麽做。抬手拈起兩枚黑子,餘光掃了一眼柏冬青,張崇又漏下一枚到棋盒裏。


    “我猜單數。”


    柏冬青在棋盤上鬆開手,七枚白子落於棋盤之上。修行者中,喜下棋者大多不會以神識提前知曉手中白子數目,誰執黑子全看運氣。因為除非是要使什麽小手段,否則提前知道了沒什麽用處。柏冬青每次與人對弈之時,卻總免不了提前用神識探知數目,改不了這個爛習慣。


    神識妙用無窮,但有時自己知道了沒什麽好處,卻給他人提供了可乘之機。


    未知未必是件壞事。


    柏冬青要給張崇講規則,所以二人下得很慢。


    ……


    不得不說,張崇還是有些天賦,兩局之後就基本掌握了下法。


    柏冬青本人也隻是個棋壇新手,下的不怎麽樣,癮卻挺大。到了第三局時,他已然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張崇。


    “慢著!我這一手下錯了,張兄容我悔一步如何。”


    張崇錯愕,“悔棋?柏兄,這下棋還能悔的咯?”


    “我這不是失誤嗎?小悔一步,無傷大雅。”


    不等張崇同意,柏冬青已經從棋盤上取走了一枚棋子。他告訴了張崇棋盤內的規則,卻唯獨沒有說“落子無悔”這麽一條。


    柏冬青下棋就是有個毛病,棋隨心走,落子後又常常後悔,不拿回這顆棋子就不舒服,非要悔一步放可。


    海上旅程十分枯燥,張崇二人周圍漸漸多了些圍觀之人。柏冬青和張崇每下一步,這些觀棋者就會紛紛搖頭一番。


    柏冬青:“叫吃!”


    圍觀人群裏有一人低聲評價,“這一步還像樣。”


    “啊!”


    一聲慘叫忽然響起,眾人驚疑之時,一個修士在大家的目光中倒在了甲板上麵。


    此人正麵朝上,躺在甲板上,雙眼瞪得很大,布滿血絲,表情驚恐至極。


    張崇進入黎南群島以來,還是頭一次看見修士身亡,張崇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隻是想著不知是什麽仇,什麽怨。棋可能也是下不成了,這東西還是挺有意思的。


    甲板上的騷亂驚動了石家的築基修士,他從船樓裏飛出來,落在屍體旁邊。


    石宗成環顧眾煉氣期的船客,說:“散開些,別靠太近。”


    張崇等齊聲答“是”。


    “用良,怎麽回事?”


    “七叔,這個人原本好好的剛才忽然暴斃。”


    “剛才他在幹嗎?”


    “他應該是在看這兩位小兄弟下棋。”


    “下棋?”


    石宗成看向張崇二人。張崇感受到石宗成的神識在他身上掃過,似有成千上萬的無形細針在他身上刮過,弄得他心裏直發毛。張崇恭敬地行了個禮,“晚輩張崇。見過前輩。”


    “晚輩明光島柏冬青,見過前輩。”


    石宗成:“柏秋風是你什麽人?”


    “正是家父。”


    石宗成轉而看向地上屍體,顯然正在以神識探查。


    眾人等待著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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