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真軍官一聽折了兩支遊騎,立刻大喊起來:“額附,帶人去追吧!”女真人丁稀少,能夠拉出來打仗的精壯不過數萬,死一個就少一個,所以後金軍很多時候都讓漢軍去打頭陣,為的就是保護本族戰士。


    李永芳想了想,對身後那女真將領道:“卓布泰,你立刻帶人去南邊林子,發現流寇立刻回報,我自帶大軍前去圍剿!”卓布泰喊了聲“喳”,便招呼手下出城去了。


    卓布泰走後,李永芳才鬆了口氣。卓布泰是大臣費英東的次子,是後金軍中有名的猛將,努爾哈赤派他在自己身邊,名為協助,實際上卻帶了監視的意味。


    孫盡忠見旁邊都是“自己人”,便小聲道:“兩支遊騎沒了也好。”


    李永芳嘴角一動,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遊騎沒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漢軍,雖然在偵查追擊上會碰到些麻煩,但指揮起來卻更容易了。


    孫盡忠道:“大人,標下覺得,流寇們還是會去東邊。”


    “恩……”李永芳沉吟片刻,道,“你帶二百人去寬甸,從險山堡開始,一個堡接一個堡的查,兩位貝勒爺可不想有人在大軍屁股後頭搗亂。”


    “喳!”孫盡忠領命而去,眼中滿是興奮之情。


    竇十三收編了蘇其民的隊伍後不久,狗兒便帶來了卓布泰帶大隊人馬沿靉河南下的消息,而險山堡作為鴨綠江口進入長白山區的門戶,現在也已被後金軍占領。竇十三本打算繞過險山堡東進寬甸六堡地區,也就是孤山新堡、新甸堡、寬甸堡、大甸堡、永甸堡、長甸堡,可隊伍剛繞到老營溝,就發現經由老營溝前往寬甸等地的路已經被後金軍封死。往南往東都不行,竇十三決定繼續往北走。


    此時東江軍已經偏離靉河東岸,穿行在層巒起伏的丘陵地間。據帶路的曹老哥說,翻過前麵的一片山,北邊還有一條路,這條路跟險山堡東麵的路一樣都通向長白山腹地,沿途還有幾座不大的城堡,守軍並不多。兩個時辰後,竇十三的隊伍便翻過了丘陵,前方是一條寬闊的河穀。


    “那是靉河!”曹老哥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那條河,小時候他還在河邊打過漁。


    “看,那裏有座城!”狗兒指著左前方的山坳叫起來。眾人循聲望去,那座城堡背靠丘陵,麵朝靉河,依托地勢,正好卡在西麵河穀往東去的要衝。竇十三一聲令下,三個把總隊便一前兩後的朝城堡撲去。


    義州城外,樸淳風的一千人馬集結完畢,這已經是義州能抽調出來的全部兵力,剩下的近兩千新兵和民夫,則由副將帶著負責留守。


    “噠噠噠!”戚遼拍馬而至,與他一同趕到的,還有樸淳風派出去的斥候。


    “韃子已到鎮江城下!”義州斥候大聲道。


    戚遼一驚,沒想到後金軍來得這麽快。


    然而樸淳風卻沒有下達出發的命令,反而把頭盔摘了下來。


    戚遼策馬上前,喊了聲:“將軍!”


    樸淳風一抬手打斷了他,下令道:“全軍就地休息,擅自行動者——斬!”


    戚遼不可思議的望著他,頓時有了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樸淳風看也不看他,自顧自策馬往城中走去。


    “大人,我們怎麽辦?”與他一同回到義州的親兵張滿小聲問道。


    “該死的棒子!”戚遼暗罵一句,恨恨道:“張滿、楊大富,你們留在這兒,一有消息就來通知我!小杜,跟我進城!”說罷,提鞭一甩,打馬向義州城內奔去。


    等待是難熬的,尤其在大戰將開之時。戚遼覺得自己突然成了一個多餘的人,既不能幫毛文龍去打仗,也沒法指揮義州軍去助戰。強烈的挫敗感襲上心頭——我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來到這個時空後,戚遼曾經有過一陣短暫的興奮,但他很快就發現,前世今生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別說用幾百年後的知識去改變什麽,就連生存下去都很艱難。於是,認清現狀的他努力的去適應和學習周圍的一切,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地地道道的明朝人。


    每個人在努力到某一階段時都會遇到瓶頸和困惑,戚遼也不例外。他曾不止一次的問自己,如果穿越不能改變,那又有什麽意義?


    可他又能改變什麽呢?曆史依舊沿著原來的軌跡在運行。該打的仗還是打了,該丟的城還是丟了,自己的努力,換來的頂多是軍功和升職,但這卻是他影響曆史,改變曆史的必經之路。他想幫毛文龍,可他知道,守住鎮江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出現奇跡。但奇跡是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的,沒有實力就沒有地位,沒有地位就什麽都做不了,古今皆然。


    “哎……”戚遼長歎一聲,仰麵躺在了院子裏的長條凳上。


    老崔蹲在院牆下,他話很少,沒事的時候,他就喜歡蹲著發呆。


    墜兒從屋裏出來,一身布衣。比起戚遼剛見她時,已然梳洗一新。


    “你家大人怎麽了?”墜兒走到小杜身邊,眼中透著幾分關切。


    小杜低聲道:“還不是給鎮江城的事兒給煩的,棒子不肯出兵,大人隻能等著。”


    墜兒走回屋子,不一會兒,便拿了一塊濕巾到戚遼跟前,道:“大人,擦把臉吧。”


    戚遼睜開眼,接過濕巾,說了聲謝謝。


    指尖相碰時,戚遼明顯感到,她的手顫抖了一下。


    “她還是個孩子啊……”戚遼對自己說,把濕巾蓋在臉上,眼不見,便心不亂。


    很快,小院裏便響起了鼾聲。


    “大人太累了啊……”小杜心疼的說。


    一件長衣輕輕蓋在了戚遼身上,墜兒說,去準備些吃的,兄弟幾個也都餓了。


    ……


    戚遼是被喊醒的,睜眼時,天已全黑,楊大富一臉焦急道:“大,大人,義州軍出發了,說是毛軍門與韃子在鎮江城下惡戰一場,硬是將韃子給打退了三裏!”


    戚遼一個翻身跳了起來,從小杜手裏接過鐵矛和馬韁,大聲道:“你倆跟我走,老崔,這兒交給你了!”


    “咣當!”遠門被重重甩上,老崔揉了揉蹲麻了的大腿,挺直身子喊了聲“是”。


    墜兒從屋裏趕出來,手裏捧著幾個窩窩,幾分失落的撿起了地上那件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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