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氣到底是什麽?”


    對於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來說,這或許不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畢竟殺人就會讓兵刃染上煞氣,這幾乎和跳到井裏就會淹死一樣,已經成為大夥默認的常識了。


    常識,自然是無可辯駁的,就像二加二一定會等於四,就像樹葉再怎麽飄也還是會落到地上,這是人們習以為常的事情,很少有人會去對常識產生疑惑。


    可是少,不代表沒有。


    畢竟這件事深究下去,或許會涉及到世界運行的根本,而這種級別的信息,往往也意味著強悍的力量——所以不管什麽時候,都會有人願意花費時間和精力去研究這件事情,嚐試探究,這所謂煞氣的本質,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昔日的大楚。


    昔日的大楚,可以稱得上對煞氣應用最為完善的王朝,這一點從他們的戰爭方式也能看出,那種由先鋒猛將率軍衝陣的打法,幾乎是完全依托於煞氣體係所打造——或許正是因為對於刀兵煞氣運用得如此純熟,楚人才會對這份力量更為迷惑。


    凡鐵打造出來的兵刃,為什麽會凝聚煞氣?神兵寶刃又為什麽會有如此強橫的威力?如果煞氣是依附在兵刃上的,那為什麽又會有煞氣入體這一說?所謂的煞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為了尋找到問題的答案,大楚做了很多的嚐試。


    很多,很多的嚐試。


    “真是……血腥。”


    遠在草原先鋒軍大帳中的項戎合上手中的書卷,將其扔到了火盆裏。


    按理來說,這種昔日大楚遺留下來的王室秘傳,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份無價之寶,但項戎在翻閱了之後,還是覺得這種東西更應該燒掉,起碼這一本應該燒掉——隻因為就算他這個楚王室後裔,在看到那些相關嚐試的記錄之後,竟也隱隱覺得,這大楚之所以會被推翻,多少也還是有點道理的。


    為了辨別刀兵煞氣的產生是否與材料有關,楚人嚐試用各種不同的材料來將目標砸死,為了明白原因是不是出在打造過程裏,楚人嚐試用生鐵和兵刃來分別擊殺目標,從而做出對照。為了探究神兵寶刃的原理,楚人拆解了成百上千的各式神兵。為了研究煞氣到底是作用於人,還是作用於兵刃,楚人更是……


    “呼……”


    長出一口氣,項戎將腦海中那些畫麵驅趕出去。


    畢竟聖賢書上都說了,君子遠庖廚,他不需要去銘記那些過程有多殘忍,畢竟他需要的隻是楚人最後總結出的結論。


    “足以改變現實的強硬意誌。”


    這便是楚人對於煞氣的理解。


    真正讓楚人得到啟發的,還是從拆解那些各式神兵開始,雖然這些神兵寶器大多都是殺過人的,但也有不少兵刃就算沒沾過血,也擁有著強橫的力量——而這也正好點明了楚人的另一個疑問,那就是凡鐵到底是怎麽成為神兵的?


    顯然,殺人隻能算是一種方式,但卻並非是必要的條件。


    所以,楚人便做了,更多的嚐試。


    也就隻有昔日威服四海的大楚才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在數不清的嚐試中越來越靠近本源的真理——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嚐試之後,楚人終於確認了,刀兵煞氣的產生並非是因為殺人,而是因為被殺者瀕死時候的極端情緒。


    不論是誰,在麵臨死亡的時候,意誌總是最為凝聚的,而這份意誌凝聚起來之後,便會或多或少的,產生一些力量——或許這也是為什麽刀兵煞氣的表現形式往往會是殺戮,畢竟被殺的人往往會想要殺回去。


    但是,僅僅是如此嗎?


    刀兵煞氣能讓人變得更有力,更靈敏,甚至能讓人掌握非人的力量,但這份力量到底是如何作用的,楚人對此依舊頗為迷茫——所以為了繼續探求這一根本,楚人做了更多的嚐試,畢竟這種直接作用於人體,甚至能夠讓人成為在世仙人的力量,沒人能夠拒絕。


    然後大楚就消失了。


    “可惜……”


    想到這裏,項戎不禁一聲長歎。


    一方麵,或許是哀歎昔日大楚的覆滅,另一方麵,或許是在哀歎求知之路的斷絕——但更多的,卻是在哀歎,他這半天的書算是白翻了。


    插在他脊骨中的霸王戟,就是當年楚王室對於煞氣研究的精華造物,為了打造這杆兵刃,大楚付出了一名鑄劍師,一位君王,以及前後三十餘年的東征西討——但很遺憾的是,楚國的前輩們雖然留下了這柄神兵寶刃,但卻沒有留下配套的養護措施,以至於他這個後人隻能通過翻閱前人留下的記錄,自己看著辦。


    “如果是他的話……哎。”


    想到這裏,項戎不禁又想起了阮山濤。和他這種依靠楚王室的曆代積累,才有了一身本事的繼承者不同,那個僅憑自己的意誌就能鑄就“方正之劍”的阮山濤,才是真正的天賦英才。


    如果是他這位老友來翻閱這些資料,想來必定是能找出解決辦法的吧?


    “不過也不一定。”


    項戎輕輕搖頭。


    如果是昔日的老友,或許是能做到的,但是就他前些天那次探訪來看,他這位曾經的老友,終究還是被那南陳朝堂上的一群蠢豬所汙染,已然沒了昔日那份豪傑的模樣。


    所謂寶劍蒙塵,大抵也是如此了。


    曾經那個力戰諸多太學生,將所有人都打的不敢言語的阮山濤,終究也還是向現實低下了頭顱。


    “這樣的你,又能教出什麽樣的學生呢?”


    這樣想著,項戎卻抬起頭,望向了兗州城的方向。


    ————————


    阮山濤做不到的事情,會是什麽?


    武庫的深處,看著手中的怪劍,杜乘鋒莫名想起了前些日子。


    那是阮山濤變成怪物的時候,那痛悔的哀嚎聲響徹整個滋陽山——曾幾何時,他還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這個平日裏看起來頗有素養的老頭,居然會露出那副令人不忍直視的做派。


    可現在的話,當他將這柄方正之劍握在手裏的時候,他卻突然意識到了。


    那確實是會後悔的,那可太後悔了。


    “對了,老劉,問你個事。”


    杜乘鋒微微抬起頭。


    “除了統兵都督之外,這兗州城裏還有誰是能說話算話的?”


    “那個酒鬼能懂什麽,還是我來告訴你吧。”


    沒等劉博倫開口,戚錦山卻主動應了上來。


    “如果說平時事務的話,除了都督之外,主事的就是一州主簿了。不過你要問武官方麵,那軍械總管的話語權會大一些,畢竟軍械總管不同意,誰也拿不到兵刃……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麽?難道說你覺得官職小了?那無所謂,我讓主簿全程配合伱就是了。”


    “沒什麽別的事,我就問問。”


    杜乘鋒嗬嗬地笑了起來。


    他拔出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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