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山濤的死亡,對於兗州城來說,不亞於一場全麵地震。


    曾經矗立在滋陽山中,遮蔽著整個兗州的參天大樹,終究還是倒下了,那些原本不敢冒頭的雜草們,便也紛紛探出頭來,開始肆意的瘋長。


    首先便是那些穿著一身舊布袍的賣刀人們,他們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在確認了兗州的最強者已經死於刺殺之後,這些原本隱藏在暗處的探子們便在光天白日之下走上街去——不少路人還沒回過神來,手裏便已經多出一把短刃,緊接著凶戾的煞氣便直衝他們的腦海,讓他們雙目腥紅。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大亂將起,正是讓人們彼此相殺的好時候。


    兗州城的反應實際上相當迅速,負責治安的捕掠人在第一時間便開始動手拿人——也就是這個時候,那幾個被團團包圍的賣刀人,幹脆直接摸出刀片,割開了自己的脖頸。


    血肉扭曲而成的鷹隼們展開了翅膀,它們嘶啞的鳴叫起來,無差別的殺戮著周圍的一切,啄食著任何可以吞噬的血肉。


    這讓它們越長越大,愈戰愈勇。


    “真是一群好獵鷹啊。”


    兗州都督府中,一個穿著皮襖的草原男人聽到遠處的鷹鳴,不禁撫掌讚歎。


    “所以說,都督大人,你還是準備開城投降吧。”


    “開城投降?”


    主位之上,兗州都督戚錦山麵沉似水。


    “你覺得,本都督會開城投降,放你們草原人進來,荼毒百姓嗎?”


    “話不能這麽說,都督大人,我們帶來的,隻會是新的秩序。”


    草原男人搖頭歎息。


    “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你們兗州最強的人,那個可憐的老頭,終究還是變成了怪物,如果不是國師大人出手,現在的兗州已經變成一片廢墟了……而現在,兗州城又已經亂了起來,除了國師大人,還有誰能幫你們兗州人平定這場亂子?指望那些南人嗎?”


    這樣說著,草原男人抬手指了指南邊的方向。


    “別傻了,都督大人,就像當初伱沒辦法出兵薊州一樣,他們也不可能動手幫你,畢竟你們南人的朝廷前些年就已經在削減邊州的武裝了,你覺得他們能拿什麽出來幫你?拿命來填嗎?”


    “你!”


    兗州都督戚錦山怒目圓睜。


    但他卻沒辦法說出什麽反駁的話。


    真相才是最鋒利的刀刃,這草原使者說的每一句竟都切中眼下兗州城和大陳的要害——的確,就像這草原使者說的那樣,兗州短時間之內確實不可能迎來什麽援軍,而他這個兗州都督,也遠沒有阮山濤那樣,能夠憑一己之身壓製一州的恐怖實力。


    甚至別說他自己了,就算放眼整個兗州,恐怕也找不出這樣的人物了。


    隻靠手中這點戰力,他連維護兗州城的秩序都極為勉強,而那草原大軍的先頭部隊,卻已經抵達薊州——隻是這次來的卻並非隻是區區青羊部了,而是從漠北王庭遠道而來的真正精銳。


    僅僅隻是一天的時間不到,這兗州城,便已然危在旦夕。


    投降,好像真的變成了,最理智的決定。


    這是敵人留給他的最後一條路,一條最為安全的路。


    不知什麽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全套布置,驟然發難之下居然一日之內就禍亂一城,麵對這樣的敵人,兗州都督戚錦山看不到任何贏麵。


    “我家國師說了,都督大人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該怎麽選擇。”


    說罷,草原使者便摸出一個銅哨子,狠狠一吹。


    足有馬匹般大小的獵犬們跑到了街上,這些雙目腥紅的犬類已然成為了凶狠的怪物,它們撕咬著目光所及之處的每一個活人,鋒利的牙齒輕鬆就能嚼碎堅硬的骨頭。


    唯有頭顱,它們卻是不吃的,於是在這滿地滾落的頭顱之間,到處都是痛苦的哀嚎。


    “不好意思,吹錯哨了。”


    聽著外麵傳來的那些哀嚎聲,還有獵犬們的咆哮聲,草原使者又摸出一個骨哨。


    “應該是這個才對……”


    “夠了!”


    眼見得有人麵巨鷹已經掠過都督府的上空,一雙鳥爪之中甚至還抓著半個殘破不堪的屍體,兗州都督戚錦山終於咬緊牙關。


    “我……”


    嗡——


    熾烈的火光照亮了天空。


    飛在半空中的人麵巨鷹從中間被整個豁開,剛剛還在啄食著半個屍體的它此刻卻也變成了兩半。


    緊接著,伴隨著一陣嗡鳴,那道熾烈的火光,原地劃出一道圓弧。


    片刻之後,都督府門口的圍牆倒塌一半,連帶著十餘條獵犬的上半身一起。


    “……”


    都督府中,戚錦山與草原使者麵麵相覷。


    “那是誰的部將?”


    深吸一口氣,戚錦山喚來手下兵丁。


    “如此勇猛之人,為什麽我之前都未曾聽過?”


    “那是我們的軍械總管。”


    被喚來的兵丁低聲稟報著。


    “應該是他沒錯,畢竟那匹馬和那把刀,都很顯眼。”


    “……你等一會?”


    戚錦山一陣迷惑。


    軍械總管他是知道的,但是在他的印象裏,那個叫劉博倫的醉鬼每天除了喝酒也沒別的事情了。可眼下這……那個醉鬼居然如此勇猛嗎?


    “呃,不是劉總管。”


    聽到戚錦山的疑惑,被喚來的兵丁有些尷尬。


    “劉總管不是已經封金掛印,跑進山裏了嗎?這是薊州那邊來的杜總管,本來不是咱們這邊的,是他們硬給人家勸下來……”


    “好!勸的好!勸的好啊!”


    戚錦山登時撫掌大笑。


    緊接著,便扭頭看向一旁的草原使者。


    “你這蠻子,剛才是要說什麽來著?”


    “……隻是區區一人,改變不了什麽。”


    草原使者攥緊了手裏的刀子。


    “都督大人,你可別忘了,那阮山濤……”


    話音未落,草原使者那攥著刀子的手,卻已經飛了起來。


    一劍切斷草原使者的臂膀,戚錦山的第二劍便直接劃過了草原使者的喉嚨。


    “想要和那些黑衣人一樣變成怪物?嗬。”


    嗤笑一聲,戚錦山就這麽提著染血的佩劍,跨過了草原使者的屍骸。


    “傳令下去!讓所有人都動起來!肅清城內亂賊!”


    一劍在手,戚錦山意氣風發。


    是了,昔日有阮山濤這個名宿坐鎮兗州,他這個兗州都督幾乎毫無存在感可言。


    但現在,阮山濤已經不在了,他自然要去做到,那些阮山濤沒能做到的事情。


    甚至,要比那阮山濤做得,還要好。


    畢竟他才是兗州的真正主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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