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鎮城破,三日不封刀。


    說是三日,實際上僅僅一日不到,整個薊鎮便已經化為了人間地獄。兵刃劈入血肉的聲音,夾雜著瀕死的慘叫聲,雙目腥紅的草原甲士穿梭在街道之中,搜尋著每一個可能存在的活人。


    鮮血淌滿了地麵,匯成小溪。


    不是沒人質疑過紇奚青的命令,跟隨在紇奚青身邊的木爾術就曾經對此事進言,畢竟戰爭這種事,打的終究是錢糧,留下那些活口作為奴隸,也比就這麽全都殺了要強。


    “更何況,青羊部的頭人們也會有意見。”


    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青羊部此次參與南征,可不是為了白白讓勇士們消耗性命。金銀珠寶,良田美地,乃至於這些南人奴隸,這才是青羊部願意出兵的最大原因。


    沒有誰願意打虧本的仗,誰都不願意越打越窮。


    可紇奚青一聲令下,這些原本要被當作戰利品的南人卻都要被殺光了。


    “這有什麽問題嗎?”


    雙目赤紅的紇奚青臉色平靜。


    “還是說,你覺得我們殺光了這些人之後,那青羊部,還敢來跟我們討要好處?”


    木爾術說不出話了。


    看著那雙腥紅鬼火一般的眼睛,木爾術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青空一般的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服從於青羊部。


    青羊部隻是一個跳板,這個叫紇奚青的男人從不會屈居人下。


    曾經有勇士在暗自議論,說這個漠北人和南人生出的雜種根本不配身居高位,說他的血液中流淌著漠北的愚蠢和南人的怯懦。


    但這一刻,木爾術卻清晰地察覺到了,這個名為紇奚青的男人身上所流淌著的,分明是來自漠北的凶狠,和來自南人的狡猾。


    凶猛如虎,狡猾如狐,這便是紇奚青的用兵之道。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時機,這個名為紇奚青的男人僅僅隻是親率本部,便擊破了幾乎與青羊部同等體量的薊州都督府。


    那麽,在麾下的戰士們再一次經過了血氣的洗禮,愈發地非人之後,區區青羊部,真的能抵擋得了嗎?


    “不好說,別太得意。”


    就在木爾術為自己所跟隨的大將而驕傲自豪的時候,那個名為紇奚青的男人,卻搖了搖頭。


    “這次突襲之所以能成功,說白了還是因為敵明我暗,在整個薊州都沒有防備的時候,甚至在青羊部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帶隊過來了,然後一擊破城……但凡薊州都督府有防備,甚至來說,但凡那個劉燕然當時沒有莫名其妙的狀態下滑,這次戰鬥都不可能這麽快結束。”


    “這正說明大兄有著昭昭天命。”


    這並非是什麽玩笑話,木爾術是發自內心的這樣認為。畢竟能被南陳朝廷安插在邊境之地,來抗衡北方的青羊部,那個叫劉燕然的南人,必然也是有著相當實力的——可就是這樣一個統兵大將,卻被紇奚青一刀殺了。


    的確,這可以說是劉燕然因為睡眠不足狀態下滑,但殺了就是殺了。


    這不是天命,還有什麽是天命?


    “不要去相信什麽天命之類的東西,那些都是巫師編造出來誆騙世人的謊言。”


    這樣說著,紇奚青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我們是戰士,木爾術,我們不需要相信什麽天命,我們隻需要相信自己,手裏的刀。”


    “……大兄!”


    木爾術激動地單膝跪地,任憑紇奚青將出鞘的佩刀架在他的肩上。


    這便是最為誠摯的效忠了,佩刀架在肩上,隻需要輕輕一揮就可以割掉木爾術的頭顱——但木爾術卻毫不在意,此刻就算紇奚青想要讓他去死,木爾術也會毫不猶豫。


    然而這神聖的效忠儀式才剛剛開始,就被突然闖入的士兵打斷。


    “大兄!出事了!”


    有雙目猩紅的草原勇士倉皇地衝進了營帳。


    “有南人在殺我們的勇士!已經有十五個人被殺死了!”


    “……所以你就這麽跑過來?”


    紇奚青的眉頭皺了皺。


    “不就是薊州的一些武人俠客之類的嗎?為什麽不殺了他們?”


    “是啊,你們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們?”


    木爾術也站起了身子,麵色嚴肅。


    薊州民間武德充沛,這一點即便是草原上也是知道的。不過在他們這些草原部將看來,這些民間武人更像是薊州都督府刻意留出的第二道防線。


    平日裏,這些民間武人可以對抗劫掠,保境安民,而遇到關鍵時候,像是現在這種薊鎮城破,這些民間武人又會變成暗地裏流竄的武裝力量,抓到機會就會對他們這些草原勇士痛下殺手。


    可問題,也就出在這裏了。


    如果隻是青羊部的人,那遇到反抗就跑回來報信,倒也說得過去。可是作為紇奚青麾下的士卒,作為用血氣澆灌出來的漠北雄鷹,這些人怎麽敢就這麽跑回來的?


    “你怯戰了嗎?”


    說著話,木爾術的大手已然掐向這個草原勇士的脖子。


    “你當了逃兵?”


    “不是,我,不是……”


    被拎在半空的草原勇士艱難的喘息著。


    “我沒當逃兵,是那個人,那個人,他拿著阿玄的斧頭……”


    “嗯?”


    手中的草原勇士跌落在地上,木爾術直接愣住了。


    “你說……阿玄?”


    木爾術不禁轉頭看向紇奚青。


    那個殺了紇奚玄的人,居然還敢過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紇奚青卻笑了起來。


    “如果是阿玄的斧頭,那你們打不過也很正常。畢竟那把斧頭已經殺過太多的人,你們麵對的東西根本不能用常理來計算。”


    雖然嘴上平靜的說著,但紇奚青的雙眼,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得血紅。


    “所以你這次回來是正確的,這件事確實隻有我能做。”


    收刀還鞘,紇奚青大步走出營帳。


    那一身煞氣的姿態,簡直如同九幽地獄之中爬出來的厲鬼。


    “木爾術,給我備馬……那個誰,那個拿了阿玄斧頭的人,現在在哪裏?”


    “鎮子北邊!營地外圍!”


    草原勇士抬手一指。


    “那個怪物剛打進來!”


    話音剛落,紇奚青卻也已經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喊殺聲。


    還有那衝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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