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杜乘鋒的要求,楊玄滿口答應下來。


    這或許會引發族人的抵觸,楊玄已經對此有所準備了,畢竟如此禮遇一個外人,甚至一個和他楊氏有仇的外人,確實有些匪夷所思,甚至會讓人覺得他楊玄是不是瘋了。


    但楊玄自己卻清楚,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能夠駕馭刀兵煞氣的人並非凡物,能做到這一點的人無一不是意誌堅定如鐵,這樣的人就算做不到功成名就,縱橫天下,那也遠遠不是小小的楊家堡能夠招惹得起的。而眼下,那個叫杜乘鋒的人不止沒有找他楊家的麻煩,甚至還讓他楊家去幫忙做事。


    這是遠比什麽一笑泯恩仇更為讓他放心的回答,畢竟利益的捆綁才是最為穩定的合作。眼下對方既然有求於楊氏,豈不是意味著他楊氏已經渡過了這場劫難?


    “所以你們能夠理解嗎?這對我楊氏來說反倒是一個機會。”


    楊氏祠堂之中,正襟危坐的楊玄一番苦口婆心,對著麵前的族中子弟們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能夠讓這位壯士留下來,留在我楊家堡,那首先我楊家堡在安全上就有了足夠的保障。再者說,薊州臨近漠北,乃是四戰之地,本就民風彪悍,平日裏不知多少好漢在打打殺殺……你們能懂我的意思嗎?”


    “這……”


    聽到楊玄居然說起了這個,這些聚到祠堂的楊氏子弟不禁都坐直了身子。


    那些打打殺殺的好漢,他們是知道的,畢竟嚴格來說,族裏的楊三郎也能算是好漢之一。不過和身為本地人的楊三郎不同,還有一些好漢卻是沒有跟腳的,他們仗著一身武藝,還有手裏的刀劍兵刃,到處流竄作案,在這個亂世中混一口飯吃。


    之所以用流竄作案這個詞,自然是因為大陳朝嚴禁私鬥,雖然真有人願意找個沒人的地方叮叮咣咣打上一場,也沒人管得了就是了,但如果事發了,又或者屍體被路過的民眾檢舉了,那負責維持治安的捕掠人還是會出手幹活的。


    而這也就意味著,那些好漢們手中的凶煞刀兵,很難找人幫忙打磨。


    畢竟大部分研磨匠師都隸屬於朝廷,這些人一部分供職於軍中,負責為將士們打磨兵刃。另一部分則與捕掠人為伍,一方麵為捕掠人的兵刃消除煞氣,另一方麵也負責勘察那些凶殺案件之的殺人凶器。流竄的好漢們殺了人,自然是不能找這兩家的,那等於羊入虎口,正好被對方殺了來領取功勳。


    雖說還有少部分能夠研磨刀兵的匠人流落民間,但那也不是這些流竄作案的好漢能請得起的。就像剛才說的那樣,能夠駕馭刀兵煞氣之人,無一不是意誌堅定如鐵,而有了這樣百折不撓的堅定意誌之後,不管想要在哪個方麵發展,自然也都能做出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來。


    說白了,大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要說是親朋故舊也就罷了,可換成陌生人的話,人家憑什麽就耗費精力,給你這所謂的江湖好漢磨刀?


    當然,也不排除真有人把磨刀當成了愛好,亦或者幹脆就是閑得慌,但這種人要麽極為難尋,要麽就開價極高,可即便這樣,那些江湖好漢們仍舊對其趨之若鶩,甚至不惜花費巨大代價,也要讓這些匠人們將自己的刀劍修複完全。


    畢竟對於很多武者來說,一柄慣用的隨身刀劍,那已經是堪比手足至親的東西。


    而現在,在楊家堡,就出現了這樣一位能夠駕馭刀兵煞氣,但卻又不隸屬於朝廷的研磨匠人。


    並且對方,還很樂於打磨兵刃。


    “我前些日子聽說了一件事。”


    也就是這個時候,有年輕的楊氏子弟想起了什麽,開口說了起來。


    “就前些日子,之前在咱們薊州有名的那個刀客,就那個快刀柳清雲,就專門去了南邊兗州那邊,找了一個隱居的老師傅給他磨了刀。他那把刀大夥也知道,在薊鎮找鐵匠打的,火耗工錢加起來算是一千個錢,也就是一貫……但是你們知道,他磨刀花了多少嗎?”


    說到這裏,這個楊氏子弟頓了頓。


    “五百貫,這據說還是老師傅見他可憐,收了他一個便宜價。”


    “嘶……”


    其餘楊氏子弟不禁都倒吸一口涼氣,就連老邁的楊玄也差點揪斷胡子。


    類似的事情,他們也都有些耳聞,習武之人對於兵刃極為看重,大夥也都是知道的。可是花五百貫,來磨一把隻值一貫錢的刀,這是不是也太……


    該說是奢侈嗎?還是應該說浪費?


    “可能那把刀對於他來說,就像是祖傳寶刀對於我楊氏一樣重要吧。”


    楊玄歎息一聲,勉強算是理解了這件事情。


    不過其餘的楊氏子弟,關注的就不是這方麵了。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了那破舊小院的方向,仿佛看到了一座黃金打造的宮殿。


    就算不去做什麽中介抽水的事情,隻要他們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到時候人流一來,他楊家堡也足以賺得盆滿缽滿!


    “族叔說得對!我們就該讓他留下來!像供祖宗一樣供著他!”


    不知是哪個楊氏子弟第一個喊了起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楊氏子弟也跟著點頭稱是。


    這一刻,他們感覺自己終於理解到了楊玄的智慧之處,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也就是這位族叔接二連三的忍辱負重,才為他們薊州楊氏打開了一條金光閃閃的康莊大道。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有反對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


    “不行!絕對不行!”


    拖著重傷身軀的楊三郎出現在了祠堂門口。


    “我薊州楊氏的祖傳寶刀還在他手裏,這是我楊氏一族的奇恥大辱,你們怎麽能……”


    “祖傳寶刀何等寶物,當為有德者而居之!”


    聽到楊三郎這樣說,有年輕的楊氏子弟登時便站了起來。


    “刀既然落在了那位壯士手裏,就說明他是有德者,那刀就應該是他的,你在這裏叫什麽?”


    “我……”


    楊三郎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幾個守在門口的楊氏子弟一路架了出去,關回了臥房裏,美名其曰養傷。


    而剩餘的楊氏子弟,則紛紛興奮地交談起來。


    祖傳寶刀在外人手裏,這雖然不算小事,但他們都已經準備將那人當作祖宗供奉了,四舍五入也算是供奉了那把寶刀了。隻要能讓那人留在楊家堡,這其實也沒什麽區別,實在不行就當族裏祠堂換了個地方就好,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更何況,就像那個人之前說的一樣,真把刀還給他們,他們能拿得起來?


    那還不如就保持眼下的情況,至少那柄祖傳寶刀已經真正成為了保衛楊家堡的戰力,而不是像之前一樣,隻能被供在架子上。


    “你們能這麽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說到這裏,楊玄不禁看向楊三郎被拖走的方向,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


    但馬上,楊玄還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麵露肅容。


    “既然都已經明白了,那就動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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