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如龍,什麽是人人如龍?”


    縣衙的班房裏,杜乘鋒還在和火德星君闡述著自己的理念。


    “人人如龍,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有變強的機會……你難道不覺得這種事本就是應該的嗎?”


    “可是……”


    火德星君眉頭緊皺,明顯是不太認同這個想法,畢竟在火德星君的概念裏,這本就是極為不靠譜的事情——在他看來,放任所有人都掌握力量,無疑會滋生亂相,畢竟這中間還存在一個巨大的問題。


    讓所有人都掌握力量,不代表他們就能把這份力量用好。


    畢竟很多人就沒有經曆過那麽多的事情,也做不到對自己的本心有著清晰的了解,真要說讓他們去堅定的做些什麽事情,其結果很可能是另一種情況——比如堅定的追求女色,又或者堅定的追求金錢,更有甚者,甚至幹脆堅定的追求殺人。


    他們確實堅定,甚至不能說他們不強,在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之後,他們甚至擁有了踐行想法的能力。


    但很顯然,讓這些人踐行自己的想法,隻會惹出更大的禍患。


    就好像眼下鎮子上的客棧裏,正在進行的那場屠殺一樣。


    身為大能的火德星君能感覺到那邊的禍事,甚至能感知到做下這件事的到底是誰——這分明就是當初找他麻煩的那群煞氣高手中的一人,而這也就意味著,在他失魂落魄的離開後,這些人也已經被黑虎星君所俘獲。


    並且從這個刀客的行為來看,黑虎星君已經將全部的知識,都說了出來。


    那些本不該被凡人輕鬆掌握的東西,已然流了出來,天知道那黑虎星君是怎麽做到,做下如此事情都沒有被天上那些星宿察覺,但這事情終究還是做了下來,這些被封鎖的知識,也終究還是流傳了下去。


    人人如龍這個口號,正在變成現實。


    禍患,也已然顯現。


    “這就是你想要的人人如龍。”


    深吸一口氣,火德星君看向了杜乘鋒。


    “你也看得到吧,這種事,這就是你嘴裏的人人如龍,讓這些凡人掌握力量,就隻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他們還沒有承載這份力量的能力,你這麽做隻能讓他們……這種事本來不會發生的。”


    “確實,你說的對。”


    聽到火德星君這麽說,杜乘鋒也歎了口氣。


    “早知道我應該多安排一些捕快巡夜的,這樣就不會出現這種凶殺案了……不是,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難道你覺得我還能做到在他拔刀之前就把他摁住嗎?”


    “不是,老夫的意思是……”


    火德星君被問愣了,他想要說的明顯不是這個——他自然也知道,煞氣高手突然拔刀殺人這種事,誰也不可能控製得了,畢竟誰都有可能突然嗷一嗓子瘋了然後提刀砍人,這種事不是有什麽能力就能壓得住的。


    比起這種奇怪的問題,他更在意的是,這鐵皮人對這件事的處理。


    僅僅隻是多派幾個捕快過去,真的就能搞定這種程度的亂子嗎?


    畢竟這些捕快他都知道,這些人還是他看著這鐵皮人招進來的,與其說是捕快,倒不如說是稍微強壯一點的本鎮居民,或許讓他們打打普通人還算可以,但也僅限於一對一的級別,普通人的數量但凡超過兩個,這些捕快都要被反過來摁在地上打。


    就是這種水平的捕快,甚至連戰鬥力都算不上,帶出去幫忙都不一定能幫得上什麽,他們又能幹得了什麽?


    指望他們去麵對那些已經踏入了更高一層的煞氣高手?就指望他們?


    別說那些煞氣高手都已經踏入了另一層境地,就算他們還沒有做到這種地步,還隻是普通的煞氣高手,也遠遠不是這些捕快能打得過的吧?


    這種行為,跟讓那些捕快們去送死,又有什麽區別?


    “什麽叫讓他們去送死?”


    聽到火德星君這樣說,杜乘鋒登時就不樂意了。


    “我不是都已經把那些東西教給他們了嗎?他們都已經懂得人人如龍的理念了,心裏也已經有了堅定的信念,又怎麽可能會出事呢?”


    “可是伱教的那些東西……”


    火德星君皺起了眉頭。


    那幾天的捕快培訓,他也是在一邊旁觀了的,就像這鐵皮人說的那樣,這些捕快們確實是學到了人人如龍的理念——可問題也就在這裏了,這鐵皮人壓根就不知道人人如龍意味著什麽,所謂的教授也隻是單純的在喊口號,這喊口號又能有什麽意義?


    “這就是最大的意義。”


    杜乘鋒指了指火德星君,又指了指自己。


    “人人如龍,什麽是人人如龍?你也是龍,我也是龍,這就是人人如龍,你我之間沒有什麽根本上的區別,我們也沒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都是平等的個體……什麽?你還聽不明白?那我稍微簡化一點。”


    杜乘鋒想了想,再一次指了指火德星君,又指了指自己。


    “你能殺我,我就也能殺你,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們都能明白,你難道就不明白嗎?”


    “老夫……”


    火德星君的大腦一片混沌。


    他確實是聽不明白,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在說什麽,畢竟這種事從根本上來說,就不可能成立——畢竟他可是大能,大能早已通過堅定的意誌超越了生死,隻要自己不想死,連被殺都一樣還能保持著意誌的存續,這怎麽可能真就死了呢?


    “你看,你難道要說你跟我不一樣嗎?”


    杜乘鋒擰起了眉頭。


    “你要說你跟我不一樣,那你就不是龍了,人人如龍,人人都是龍,你不是龍,你就連人都不是,你又不是龍,又不是人,那你是什麽?”


    “……?”


    火德星君隻聽得一陣暈眩。


    明明每個字每個詞他都能聽懂,可這些詞混在一起他就完全聽不懂了,此刻的他已然再一次感受到了之前的感覺,那個陌生的聲音所留下的話語徘徊在他腦海中的感覺——隻是這一次,這鐵皮人的話語卻更為粗暴和混沌,甚至如同一根燒紅的鐵棍直接插入了他的腦子裏。


    之前那個陌生的聲音說了什麽,他至少還能聽得懂,就是因為聽得懂,所以他才會覺得有點道理,甚至一度對其產生認同。


    可這一次,這鐵皮人說出來的話,他就完全聽不懂了,但就算他完全聽不懂,他竟也覺得這套邏輯很有道理——最離譜的是,那陌生的聲音說的話,他至少還能找到一些站不住腳的地方來辯駁。


    然而這一次,麵對著這鐵皮人那簡單粗暴的理論,他卻連反駁的理由都找不到。


    好像還真是這回事,這鐵皮人說的還真是對的,人人如龍,人人都是龍,他不是龍,他就連人都不是,他又不是龍,又不是人……


    “……老夫是誰?”


    火德星君的雙眼開始冒起了金星。


    “老夫是……”


    “你是火德星君啊!”


    杜乘鋒再一次皺起了眉頭,他有點搞不清楚,這老頭怎麽突然就這副德性了。


    明明他也沒說什麽話,就是很正常的在闡述自己的想法,這老頭是想到了什麽東西?至於搞成現在這幅樣子嗎?


    “不過你剛才說的一句話,很對。”


    杜乘鋒想了想,還是對這老頭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認可。


    “你剛才說的對,隻靠事後去抓人這種事,本身是不靠譜的,畢竟人確實是死了,這套辦法也確實做不到預防犯罪的出現……還得預防,這個你提醒我了,就算看在那幾個死者的份上,我也得把這件事給做了。”


    “做?你能做什麽?”


    或許是因為新聽到的話語實在是太過離譜,此刻的火德星君已然稍微有些回過神來了。


    “別說預防了,你那些捕快連抓人都做不到,就憑他們……呃。”


    話還沒說完,火德星君卻已然卡了殼。


    身為大能的他已然感知到了,遠處客棧那邊的戰鬥。


    最開始的時候,又或者說他剛才愣神的時候,事情還跟他想的一樣,那已然更進一步的刀客大殺四方,甚至連那小捕快都已經被打得癱坐在地上——可就是這個新招來沒幾天,甚至連刀都不會用的小捕快,卻抬手一發弩矢,就把那刀客給射死了。


    一個本就是煞氣高手,此刻甚至已然成為了半步大能的存在,一個放到外麵足以大殺四方,甚至能殺死成千上萬人的存在,就這麽被一支小小的弩矢,奪取了性命。


    都已經堅定了意誌,甚至已經開始超越生死本身的存在,居然被弩矢殺死了。


    “……你幹了什麽?”


    火德星君的背後已然滲出了冷汗。


    雖然他還沒有搞清楚,眼下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但直覺卻提醒著他,這或許是比所謂的人人如龍更為恐怖的事。


    如果那個小捕快,用一柄手弩就能殺死那個刀客……這豈不是意味著,那個小捕快隻用一柄手弩,就能連他也一塊殺死?


    不死的大能也會被殺死?這種事怎麽可能?


    “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火德星君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但杜乘鋒在聽到這問話之後,卻搖了搖頭。


    “我覺得這還是那刀客本身的問題。”


    這樣說著,杜乘鋒指了指火德星君身上那些殘留著的傷痕。


    “如果他是真大能,真的超越了生死,那他就應該跟你一樣,死了也能拚起來,現在他既然沒做到,那就說明他是假的,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怪不得別人。”


    “……”


    火德星君陷入了沉默。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感知得很清楚,那刀客確實已經摸到了大能的邊——雖然那刀客奉行的是最為血腥也是最為殘暴的殺戮意誌,但不管再怎麽說,這份堅定仍舊讓那刀客超越了生死本身。


    換句話來說,那刀客本應該和他一樣,變成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殺死的姿態。


    可是……這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裏?


    直到那個小捕快帶著幾個幫手,將刀客的屍體拖回班房,火德星君都沒想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裏,眼前的屍身就是正常死亡,像個凡人一樣死於咽喉的致命傷,但死者卻偏偏不是凡人,而是一個已經超越了生死的大能。


    “人人如龍……”


    火德星君不禁想起了自己聽到的那個口號。


    這個口號本身,已然是混亂的代名詞,畢竟他也曾聽聞過,那個真正號稱人人如龍的時期,雖然他隻是從其他星君那邊聽過一些隻鱗片抓,也已經能一窺其中的血腥。


    可現在的話,擺在他眼前的,卻是比人人如龍還要更加危險的東西。


    “人人如龍……不對,已經不能叫人人如龍了。”


    這樣想著,火德星君看向杜乘鋒的眼神,已然發生了變化。


    “這或許應該叫……眾生平等?”


    隻是說出這幾個字,火德星君已然大汗淋漓。


    這是遠比人人如龍更為瘋狂的想法,隻因為這種事情壓根就不切實際——人與人之間,從來就未曾實現過所謂的平等。王侯將相就是跟販夫走卒有所差別,煞氣高手就是比凡夫俗子強橫更多。


    甚至來說,他自己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身為大能的他,跟那些凡人之間,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平等呢?


    若是真平等了,那他這大能的身份,他這一身實力,又算什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


    火德星君再一次看向杜乘鋒,那看似人畜無害的模樣,此刻卻變得如同神話傳說中的惡鬼魔君一樣猙獰。


    以前的時候,他就對這鐵皮人有一些奇怪的印象,畢竟這鐵皮人或許可以算是最不像是大能的大能了,完全沒有身為一個大能該有的威嚴,也看不出什麽作為高手的姿態——那副樣子與其說是大能,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個凡人,甚至在凡人裏麵,這鐵皮人也遠遠不像是那些王侯將相一樣出彩。


    這樣一個人,本不該成為大能才對,畢竟這些擰巴的地方實在是有些過於奇怪。


    可現在的話,原本那些奇怪的地方,突然就都有了解釋。


    這鐵皮人從來都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找到自己要堅持的道路。


    隻是這鐵皮人心中的道路,實在是過於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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