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乘鋒原本的打法思路其實跟現在不太一樣。


    當時的他腦子裏隻是有了一個模糊的雛形,他覺得或許可以通過滅鼠的方式消耗那兩隻妖怪的存糧——反正那兩隻妖怪的存糧,肯定是從兩鎮百姓這裏偷的,隻要那兩個妖怪還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跟他爭奪心力,他起碼能先把糧食套回來。


    並且也可以順著糧食過來的路徑,順藤摸瓜找到那兩個妖,把它們都宰了。


    但事實卻證明這兩個妖的水平也不差,他的想法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對麵預判了。


    當他順著刺蝟們留下的蹤跡找回去的時候,找到的隻有普通的刺蝟窩,這些刺蝟鬆鼠之類的都有貯藏食物的習慣,因此窩裏倒是有一些糧食,但相比起丟失的那堪稱巨量的存糧,區區一個刺蝟窩的存糧隻能算是滄海一粟。


    存糧沒能追回來,兩個妖也沒找到,他的行動可以稱得上是徒勞無功。


    的確,這兩個妖沒有跟他正麵作戰的能力,但他也拿這兩個妖沒什麽辦法,並且在這個過程中,那兩個妖也已經幾乎蠱惑了兩鎮的全部百姓,他們是如此相信那個所謂的白媽媽,甚至為其建立了廟宇,為其塑造了金身,甚至供上了香火。


    但也就是這個時候,杜乘鋒腦子裏卻突然靈光一閃。


    “如果人們的相信能給那個妖帶來力量,這是不是意味著,心力其實可以反過來用?”


    這樣想著,杜乘鋒便幹脆等著那些百姓們立好了廟宇,塑好了金身,然後在所有人都覺得,這塑像就是那所謂“白媽媽”的時候,上去來了一刀。


    不管是揮刀的手感,還是刀身上沾染的煞氣,都足以證明,他這一刀,確實殺死了某些東西。


    他的想法,被驗證了。


    這些遊離的心力是危險的,它們既能讓一個人以一己之身撬動偌大的力量,但也能以同樣的方式瞬間將一個人置於死地——就像他那一刀一樣,當兩鎮百姓都相信,那泥木雕塑就是所謂的“白媽媽”時,這虛假的雕像,竟也映照到了真實。


    當然,這“白媽媽”或許不能算人,不過是不是人已經沒有區別了,當泥木雕塑被一刀劈開的時候,當所有人都覺得“白媽媽”被一刀劈死的時候,遠處的那個刺蝟妖怪,便也沒了活下去的可能。


    “居然……真的可以這樣!”


    親手完成這一切的杜乘鋒自己都一度震驚,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到底處在什麽樣的危險之中——的確,眼下他這邊是直接順著香火願力,一刀殺了那刺蝟妖,但反過來說,他之前不是也吃過一些,香火願力?


    在兩鎮百姓都對他頂禮膜拜的時候,在那些香火絡繹不絕的時候,在鐵製小人被人們佩在身上的時候,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別人也就能用跟他一樣的方式,聚集兩鎮百姓的香火願力,然後一刀斬了他?


    “嘶……”


    想到這裏的杜乘鋒,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過心驚歸心驚,事情卻也還是要繼續做下去的,眼下刺蝟妖死了,剩下的老鼠妖他自然也不會放過——隻是這廟宇中沒有老鼠塑像,他一時間不好發揮,便也隻能隨手招來一隻老鼠,隨後號召百姓們,將注意力放到這隻老鼠身上。


    “看看!這才是害你們沒了糧食的罪魁禍首!”


    在確認了百姓們都將這隻老鼠視作罪魁禍首的時候,杜乘鋒將老鼠扔在地上,隨後一腳跺下。


    這一次,手感不對。


    香火願力的反饋應該是傳出去了,但他這邊卻沒有任何達成擊殺的感覺。


    那老鼠,竟僥幸活了下來。


    “還是……不夠熟練。”


    杜乘鋒歎息一聲。


    老鼠沒殺掉,這算是個壞事,但壞事有些時候其實也能算是好事。


    比如他自己,如果遇到這樣的攻擊……老鼠都能活下來,那他自然也能活下來。


    不過眼下卻不是在意這些事情的時候了。


    不再看地上的老鼠屍體,杜乘鋒飛身離開,眼下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他還要趕去六華山那邊,把另一座廟宇也一塊搗毀——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要離這些百姓遠點。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之前那個在他看來孤陋寡聞的三山鎮山神,其實也未必真就像他想的那麽不堪,那隱藏身份的行徑,雖然讓三山鎮山神沒辦法像濟水河伯和六華山君一樣,直接使用這份龐大的香火願力,但那種不主動站到台前的思路,卻也意味著更高的安全性。


    主動站到台前,撬動香火願力來呼風喚雨,那就要做好被香火願力反噬,隨時身死道消的準備。


    香火願力,是極為危險的東西。


    杜乘鋒眼下隻想對這玩意敬而遠之。


    “更何況……用這種外物,總覺得差點意思。”


    是了,這才是杜乘鋒一貫的態度,相比隨時會失去的外力,他更相信那些能被他真正握在手裏的東西。


    比如,源自於自身的力量。


    “一個人的心力,怎麽就比不上香火願力了?”


    這一刻,杜乘鋒心中升起了這樣的念頭。


    想想也是,就好像煞氣高手能夠以一敵百,甚至以一敵萬一樣,換算到心力上,一個人的心力怎麽就不能以一當百,甚至以一當萬?


    隻要意誌比一百個人堅定,比一萬個人堅定,那這份無可匹敵的意誌,就能擊穿一切!


    “這,才是真正的力量!”


    這一刻,杜乘鋒感覺自己已經清晰地明白了,力量的本質。


    所以在抵達六華山之後,他的手段,便更為激烈。


    先是讓陰兵們用粗暴的方式將百姓們丟出了廟宇,緊接著杜乘鋒這邊便直接一刀轟塌了一切,這一次他沒有做出任何解釋,也沒有說任何道理,隻是用最純粹的暴力毀掉了那些百姓們信仰的神明。


    如此霸道的行徑,雖然百姓們嘴上不說什麽,但心中難免腹誹,連帶著對於這位六華山君的崇敬,都跟著少了許多。


    但這也正是杜乘鋒想要的結果。


    “千萬別給我燒香!”


    這便是杜乘鋒最大的目的。


    以前的他還覺得這些香火願力沒什麽,能多份力量也是好事,但眼下在意識到這份力量的危險性之後,他卻主動開始剝離這份力量了——畢竟他可不想平白無故,就被人順著香火願力一刀斬死。


    在琢磨清楚那老鼠妖怪是怎麽逃脫它的誅殺之前,他是絕對不會碰這種東西的。


    他隻相信自己的力量,隻相信拿在他手裏的力量。


    好在事情確實在向著他想的方向發展,由於他動手拆廟的行為過於暴戾,兩鎮百姓們多少對他有點失去了尊敬,再加上最近風調雨順,大夥也沒有什麽祭拜的需求,沒過幾個月,兩鎮百姓便忘了這所謂太白星的痕跡,具體的表現就是杜乘鋒身上的香火願力越來越少。


    這讓正在打磨大山的杜乘鋒很開心,他終於又能過上自己想要的平靜生活了。


    隻是,還有幾份香火願力,卻始終都黏在他身上,怎麽甩都甩不掉。


    不止甩不掉,甚至還變得愈發純粹。


    “沒道理啊?怎麽回事?”


    又是一天中午,吃完了飯的杜乘鋒在察覺到那幾股香火願力更加繁盛之後,終於還是有點沒繃住。


    怎麽可能?他都已經做到那種程度了,怎麽還會有人信仰他?是他做的還不夠凶嗎?這些人是瘋了嗎?


    “你們這簡直……”


    杜乘鋒嚐試感知起那幾股香火願力,準備一探究竟。


    很快,他便感受到了,那幾股香火願力中,所蘊含的想法。


    “請賜予我複仇的力量,請給我堅定的意誌,讓我有報仇的勇氣!”


    “請讓我像你一樣強!像你一樣狠!”


    “太白星保佑,讓我手刃那狗種全家!”


    ……


    “不是,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杜乘鋒人都看傻了,他怎麽都沒想到這也能跟他扯上關係——就,有一說一,報仇就報仇,變強就變強,怎麽就扯到他身上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心中疑惑的杜乘鋒繼續感受了下去。


    好在眼下這些意誌之中,也不是全都在祈禱複仇和變強的,這也讓他有機會聽到了一點不一樣的聲音——比如眼下就有份純粹的心力,看起來像是在了解那所謂太白星的過往經曆。


    “對吧,你都看到這種東西了。”


    杜乘鋒開始撓頭。


    “我都這麽嚇人了,你難道還會……”


    “對!就是這個!我想要看到的就是這個!”


    這一刻,杜乘鋒在那股心力之上感受到的,並非是什麽驚恐。


    而是,狂喜。


    “殺!就該殺!這些破廟早就該拆了!殺!殺!都得死!這才是太白星該幹的事情!”


    ……


    杜乘鋒突然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不太對頭。


    在香火願力剝除這方麵,他好像,想的太簡單了。


    這樣想著,杜乘鋒連忙繼續檢查自己身上的纏繞的力量,感受著身上的香火願力——那些香火願力確實是被剝除了沒錯,但卻有另一股力量纏繞到了他的身上,那份力量帶著畏懼,帶著驚怖,帶著不敢言說的恐懼,並且感受起來是如此的熟悉。


    是了,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就像是身邊的空氣一樣,以至於他甚至一度對此毫無察覺。


    這份力量的感覺,更近似於煞氣。


    杜乘鋒嚐試感知著這份力量,他感受到了兩鎮百姓對自己的恐懼,很顯然,他之前對於兩座廟宇的破拆,終究還是有了點效果——隻是這效果並非是他想要的“淡忘”,而是走向了另一個反麵。


    在兩鎮百姓們的眼中,這個曾經救過他們性命的,和善的太白星,已然變成了拆毀仁慈神仙廟宇的,殘暴的太白星。


    又或者說,主兵災的殺星。


    也正是因為如此,杜乘鋒反而又受到了祭拜,隻不過這一次祭拜他的就不是那些普通百姓了,而是那些想要得到力量的人們,比如苦大仇深的劍客,又或者說想要功成名就的刀客,有滿門被殺的剩種,甚至還有煞氣入腦的瘋子。


    是了,就連煞氣瘋子都開始祭拜他,隻因為在那些煞氣瘋子的認知裏,祭拜一個主殺伐的太白星,似乎能讓他們殺得更多更有勁。


    “不是,我,哎。”


    杜乘鋒瞠目結舌,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


    香火願力剝離的計劃走向了不可預知的軌道,或許從踏入這個漩渦的開始,他就已經沒辦法脫離——眼下就算他想要跑都跑不掉了,隻因為此刻已經不再是他尋找什麽香火願力的問題,而是這份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追著他陰魂不散。


    “總得像個解決辦法……”


    杜乘鋒開始撓頭了,此刻的他隱隱有一種刀架在脖子上的緊迫感。


    沒辦法,他之前用什麽樣的辦法處理的那個刺蝟妖怪,別人也就能用同樣的辦法來安排他,這種級別的攻擊強是強,可問題是這玩意已經強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防禦。


    不需要知道敵人在哪,也不需要跟敵人正麵交手,隻需要操作好香火願力,揮下刀鋒就能殺人,這種玄之又玄的打法,早已脫離了正常戰鬥的範疇。


    “哪怕再多來幾座大山呢?”


    杜乘鋒不禁感歎,現在的他還真寧可多來幾座大山砸在身上,也不想被這麽來上一刀。


    “還是得想想抵擋這種攻擊的辦法……比如那個老鼠。”


    也就是這個時候,杜乘鋒想起了那個從他手裏逃出生天的老鼠,或許他還真能從這老鼠身上得到什麽靈感。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念叨的這隻老鼠,眼下已經跑到了千裏之外。


    但即便如此,這隻鼠妖也沒想過要放棄複仇。


    狼狽逃竄的經曆,反而讓這鼠妖心中的恨意變得愈發濃烈。


    此刻這鼠妖想起那鐵皮人,就會想起那慘死在它麵前的白毛刺蝟,就會想起那滿地的鮮血,就會想起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它恨不得吃那鐵皮人的肉,喝那鐵皮人的血!


    “所以,請給我力量!”


    一處荒山之前,鼠妖一個頭磕在地上,長跪不起。


    “不管付出什麽都無所謂!貪狼神君!請給我能讓我報仇的力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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