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最近推出了外賣業務。


    以前的時候是沒有這項業務的,畢竟這驛站到三山鎮也有點距離,管理這驛站的也隻有老頭一個人,往來行人也不算多,大夥吃個飯或者住個店也就到頭了。


    但杜乘鋒來了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一方麵他確實是在鍛煉一些來自於老頭的本地特色菜,比如蘑菇的四種烹飪辦法,但另一方麵,作為一個一直都在研究廚藝的人,他能用出來的絕活實在是太多了,不管是淮揚菜,官府菜這種上台麵的大菜,還是炸串烤肉這種街頭小吃,他都能輕鬆操辦。


    也正是因為如此,原本主要是為了讓行人歇腳才開的驛站,眼下反倒越來越像是食肆了。


    很多三山鎮本地人沒事的時候,都樂意過來一趟,有經驗的食客不會選擇坐在店裏,而是會選擇在屋外擺一張桌子,點上三五個酒菜,呼朋喚友,一邊吃飯,一邊欣賞不遠處的倒流河。


    雖然大多數本地人也覺得這條水溝一樣的小河沒什麽可看的,但有個景致也總比沒有強。


    當然,對於大部分普通人,外賣服務是不開放的,畢竟驛站裏人手實在是太少,加上杜乘鋒這個廚子也就三個人,再者說大夥點菜也往往都是五花八門,各人有各人的口味,萬一做岔了又或者送錯了,總會出點糾紛和麻煩。


    所以眼下驛站隻接受一次性的大訂單,起碼要二十人份起步,這樣方便統一裝配,拿過去也沒人能挑三揀四。


    說白了更類似於員工食堂,畢竟一般家庭也吃不了二十人份,能點的起這個份量的,基本都是那種相對大型的組織。


    比如縣衙。


    縣衙的衙役們算是三山鎮裏最有消費能力的團體了,或許他們的家財趕不上那些本地豪強,但相對於這些直接在家裏養廚子的豪強們來說,衙役們更樂於出來消費,也很願意下館子——隻可惜作為三山鎮眼下最紅火的餐館,這驛站的位置實在是偏了點,衙役們平時要上班點卯,過來吃飯很不方便。


    於是這些衙役們便找上門來,想要問問驛站這邊,能不能隔三差五給他們送點吃食過去。


    “我們可以加錢!”


    衙役們是這樣談判的。


    萬人坑雖然因為之前的命案消退了一些熱度,但之前的門票錢卻也已經讓衙役們吃得盆滿缽滿,眼下隻是吃幾頓好的而已,正是能讓他們顯擺闊氣的時候。


    “好說,都好說。”


    杜乘鋒理所當然的答應下來。


    錢倒是其次,他不缺這點,不過能出去走一走,對眼下的他來說倒是極大的好事——畢竟如今的他剛剛穩定了身形,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而出門散步這種事,正是最好的適應方式。


    很輕鬆,不激烈,但還有一定的活動量,這種運動,對於眼下整個身體都緊繃到極致的杜乘鋒來說,正好合適。


    今天就是送外賣的第一天,在炒了四十人份的菜之後,重新縮小身形的杜乘鋒便扛著巨大的食盒出了門。


    這也是杜乘鋒第一次,真正踏入三山鎮。


    如果要嚴格來說的話,其實不能算是第一次,畢竟他之前打死那金刀大漢的時候,還跑去縣衙報案來著——但那天是有急事,他又喝了很多的酒,至於後麵挨家挨戶借鏟子刨坑那次,更是為了幹活,兩次進入鎮子,都隻是匆匆而過,他都沒來得及領略這鎮子上的大好風光。


    而現在,他終於有時間,好好欣賞一下這個鎮子了。


    三山鎮這個名字聽著像是有什麽說法,其實說白了就是因為周圍有三座大山,大塘山,康平山,聚寶山,這三座山頭的中間,便是這三山鎮了——按理來說,這種交通不便的地形是不容易出現市鎮的,有個村子就到頭了,不過這三山鎮,卻也有著自己的好處。


    三座大山的存在,確實阻斷了這三山鎮的交通,但這三座大山,卻也保護了三山鎮的居民,一旦有什麽亂子,人們就直接往山裏一鑽,等到了太平年景,便又下山過活,或許這就是為什麽三山鎮會存在,說白了,人們都喜歡安全的地方。


    不過離著那三座山頭太近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太平年景,人們不在山上的時候,那幾座山頭就會變成盜匪的棲息地,好在三山鎮足夠窮,盜匪們也懶得搶這邊,再加上最近那個占山為王的金刀大漢被剿了,這就更沒什麽事情了。


    至於三山鎮本身,由於人口不算多,能稱得上主幹道的街道加起來其實也就四條,一條就是杜乘鋒現在走的這條街,從東到西,也是鎮子外麵通進來的道路,由於外來人經過的比較多,這條街上的食肆就相對多一些,也有兩家裁縫鋪,可以量體裁衣,或者直接買一些做好的成衣。


    這條街原本是沒名字的,不過由於遠處的驛站最近紅火了起來,又多了一條倒流河,因此本地人便以河上的石頭橋為地標,稱呼這裏為橋南街。


    橋南街走到一半,便到了十字路口,這條南北朝向的街道由於直通鍾鼓樓,因此也被叫做鼓樓街,相比於橋南街,鼓樓街這邊賣米麵糧油的相對多一些,附近的農戶也會過來這邊擺攤賣一些新鮮蔬菜,就連驛站的食材也大多都是在這裏進的貨。


    順著鼓樓街走一段距離,便又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這條這條街道沒有名字,不過鎮子上的鐵匠鋪子卻開在這裏,另一邊還有個木工作坊,大夥需要弄點什麽工具的時候就會到這邊來,也不用說什麽街道,就直接說“去鐵匠鋪子那邊”,就都知道是哪。


    而在順著這條街道走下去之後,便是這三山鎮最後,也是最為核心的一條街道了,雖然這條街道沒有名字,街邊也沒有什麽鋪子,但這條街上卻有著三山鎮最為重要的建築物——也就是三山鎮的縣衙。


    縣衙的周邊,還有捕快班房之類的,林林總總一片建築,占滿了整條街。


    這也是杜乘鋒這次行程的目的地。


    “怎麽還讓你親自給送來了!”


    眼見得廚子居然親自送菜上門,原本隻打算擺闊的衙役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原本在他們的眼裏,頂天了也就是讓那驛站裏的孩子跑個腿算了,誰能想到對方居然會這麽給麵子。


    杜乘鋒這邊倒是沒什麽感覺,反正他也隻是過來散個步,從驛站走到這邊也算是有段路程了,他卻還是一直維持著僅僅六尺,也就是一米八左右的體型,沒有出現什麽意外膨脹的時候,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裂開,這足以證明他對於身體的控製已經逐漸趨於穩定。


    穩定會帶來安心感,安心感會讓人感到放鬆,人在放鬆下來之後,就會有更多的餘力去觀察和欣賞周圍的環境。


    就比如說班房屋頂房梁上的燕子窩,看起來就很美好,一窩小燕子嘰嘰喳喳的樣子,聽起來就很喜慶。


    但馬上,杜乘鋒卻微微皺眉。


    “燕子?”


    杜乘鋒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隨後轉頭看向為首的衙役。


    “你們這邊也有燕子?”


    “是啊,家家戶戶都有,我們這怎麽可能沒有。”


    衙役笑了笑,臉上還帶著幾分得意。


    “有燕子在這邊搭窩,說明這裏適合住人,要我說,外麵吹的再怎麽好也就那樣,真養人,還得看咱們三山鎮……”


    “嗯。”


    杜乘鋒隨口應和著,視線卻一直都鎖定在房梁之上的燕子窩上。


    家家戶戶都有燕子,這裏也有,聽起來像是說得過去的樣子。


    可這事根本不是這麽算的。


    同樣都是人來人往的地方,驛站那邊就沒有燕子搭窩,怎麽到了這衙役班房這邊,這些鳥就又改性子了?


    “還是說……”


    趁著衙役不注意,杜乘鋒猛地探手摘下一隻飛燕。


    他依舊什麽都沒有捉到,隻有一團墨跡殘留在他的手中。


    與此同時,遠在縣衙後堂的袁知縣,也驟然抬起了頭。


    “呦!你這手怎麽回事?”


    回過頭來的衙役也發覺了這邊的不對勁。


    “你這手怎麽黑了?這沾的都是什麽……快點找水來洗洗!”


    衙役連忙要出去找水,迎麵卻正好走來一個人,兩邊都沒注意,竟是差點撞在一塊。


    而在看清了來人的麵孔之後,衙役的臉上便多了幾分晦氣。


    “這是吳捕頭,是前些天剛從外麵調過來的。”


    衙役為杜乘鋒介紹著來人,隨後又指了指杜乘鋒這邊。


    “這是驛站那邊的廚子,專門送菜過來的……買這些吃食的錢,就是你嘴裏的死人錢,吳捕頭你若是賞臉,坐下喝兩杯,大夥就當事情過去了。若是還覺得弟兄們做得不對,那以後大家自己幹自己的,誰也別搭理誰,你說怎麽樣?”


    原來這才是衙役們訂一桌菜的真正原因,一方麵是為了嚐個新鮮,吃個順口。另一方麵也是準備擺一道和頭酒,跟這吳捕頭把事情說開——說到底,這吳捕頭終究是他們的上官,大夥低頭不見抬頭見,沒必要把事情搞得太僵,更何況大夥也沒做錯什麽,一切都是知縣點過頭的,最多也隻能算理念不同。


    隻可惜這吳捕頭,好像沒有感受到,大夥的善意。


    衙役們擺出了和解的方案,但這位吳捕頭卻連搭理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從進屋開始,這吳捕頭的視線就死死地停留在了杜乘鋒身上。


    畢竟在這之前,杜乘鋒的視線,也已經鎖定了他。


    “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吳捕頭的聲音有些嘶啞。


    “伱對本官有什麽意見嗎?”


    “你還問我為什麽要看著你?”


    杜乘鋒嗤笑一聲,緊接著便拍案而起。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什……”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廊柱一般的碩大臂膀突然整個杵了過去,那吳捕頭的身軀更是被整個打飛,人都直接嵌進了對麵的牆裏!


    “這……”


    看了看被砸在牆上的吳捕頭,又看了看身高六尺的杜乘鋒,再看了眼那足有八尺長的粗壯巨臂,衙役們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哪邊看起來才更不是人。


    好在那八尺長的粗壯巨臂終究還是縮回了原本的模樣,這也讓杜乘鋒的身形看起來協調了很多,至於牆上的吳捕頭……


    牆上的吳捕頭,整個人是飄下來的。


    “打,打人如掛畫?”


    有衙役不禁下意識地開口了。


    打人如掛畫,武術名詞,至於這具體是個什麽境界,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說法——不過就算再怎麽有說法,恐怕也不會是眼下這個情況,這與其說是打人如掛畫,倒不如說是把人打成畫!


    理論上來說,身為衙役的他們是應該要製止這份暴行的,退一萬步說,上官被人打了,他們這些當下屬的怎麽也要站出來才對。但想起剛剛那條巨大的臂膀,再看看地上纖薄如紙的吳捕頭,他們實在是不敢做出這份愚蠢的舉動。


    “就當什麽都沒看到!吳捕頭隻是出門被車撞了!”


    衙役們紛紛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甚至已經開始哀歎起吳捕頭的倒黴。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那已經纖薄如紙的吳捕頭,卻再一次開口了。


    “一而再,再而三……你一個外麵來的,真當本官殺不了你嗎?”


    “你居然能殺了我?”


    杜乘鋒大喜過望。


    “了不起!我要的就是這個!我已經很久都沒有遇到過對手了!他們根本就打不過我……來!我就站在這裏!往這裏打!”


    杜乘鋒使勁拍著胸口,厚實的胸肌被拍得砰砰作響。


    “你不來打我,那我就要打你了!不把你屎打出來,算你今天拉得幹淨!”


    “……你自己找死。”


    麵對著杜乘鋒的挑釁,吳捕頭深吸一口氣。


    緊接著,在眾人的麵前,吳捕頭的麵容就開始溶解剝落。


    化為一灘墨跡一樣的東西,凝在一張人形的宣紙上。


    “哦?”


    杜乘鋒來了興趣,他還沒見過這種活。


    也就是這個時候,那一灘墨跡,卻猛地朝他迎麵撲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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