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


    就在草原騎將抬起頭的時候,那原本立在路邊房頂上的身影,也跟著躍了下來。


    伴隨著那個身影的落下,剛才斬下草原騎將手臂的利刃便飛了回去——也就是這個時候,草原騎將才看到,將他手臂斬斷的,分明是一柄連著鎖鏈的長劍。


    “二龍爭珠劍……是你!黃長壽!”


    草原騎將猛地抬起頭。


    “天殺的掌兵使……”


    噗哧——


    這草原騎將甚至都沒來得及說完話,那條鎖鏈便又是一抖,迎麵而來的劍光便直接削掉了他的頭顱。


    收回鎖鏈,被稱為黃長壽的男人走了過來,附身拎起這草原騎將被斬下的腦袋,隨後滿意的點了點頭——對於他們這些隸屬於朝廷的掌兵使來說,每一個潰兵的耳朵都能當作軍功,而像是這種騎將的腦袋,更是價值十倍甚至百倍。


    “真以為沒人知道你們往哪跑?”


    將那碩大的腦袋別在腰間,黃長壽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他盯著這個草原騎將已經有段時間了,結果對方晝伏夜出,硬是數次逃脫追捕——但事實證明,還是他技高一籌,又或者說,隻要不是那種戰陣廝殺的話,像是這種野外捉單放對,這些草原騎將的戰鬥力其實也沒那麽可怕。


    “戰陣武藝雖然大開大合,但那主要是因為身上有甲胄,身邊有同袍,真落到野地裏的江湖廝殺,這些草原人的戰力,甚至還不如我們陳人。”


    黃長壽又一次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早在之前建康防禦戰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明明陳人這邊高手如雲,可仍舊打不過那些草原騎將,這種事怎麽看都是沒道理的,一定有哪裏有什麽不對勁——直到那些草原人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整個潰敗,陳人這邊開始追殺逃兵的時候,他才隱約意識到了什麽。


    作為朝廷有名的掌兵使,百兵譜排行前五十名的高手,黃長壽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戰中,敏銳的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


    那就是打法的不同。


    “戰場武藝和江湖武藝,是兩個不一樣的東西!”


    越是追殺下去,黃長壽對這一點的印象就愈發地清晰。


    很多江湖人,明明個體戰力已經出類拔萃,可放到戰陣裏的時候,卻隻是一個照麵就被草原騎將們斬了——這並非是因為這些陳人高手不夠強,主要還是因為他們的打法更偏向江湖派係,主打一個閃轉騰挪,詭異莫測。


    這也就意味著,一旦上了戰場,人擠人的情況之下,做不到什麽閃轉騰挪,這些江湖人就會本能的混亂一下。


    也就是這片刻的混亂,就足以讓他們送命了。


    同理,戰場武藝也有著自己的局限性,那種勢大力沉的大開大合,用來摧破陣型是極好的,可若是用來江湖廝殺,破綻卻是有點多了——這也不是因為這些騎將不夠強,主要還是因為他們戰鬥的時候往往都有甲胄護身,身邊也有同袍相護,因此隻需要把自己的攻擊完整的打出去,就已經足夠了。


    然而這也就意味著,沒有同僚幫忙,甲胄也護不住他們的時候,那份大開大合的打法,就會暴露出不夠細膩的弊端。


    再加上,不少掌兵使為了針對他們,已經逐漸開始使用,異種武器。


    就比如他手中那柄被稱作“二龍爭珠劍”的利刃,就是長劍和鎖鏈的結合體,不管是長劍還是鐵索都是煞氣兵刃,組合在一起之後更是詭秘難防,近可長劍劈砍刺撩,遠可長鞭擊笞縛勾,熟練之後,甚至能像他剛才那樣,直接將長劍擲出,當作鏈子鏢來使用,再加上煞氣帶來的鋒銳加持,更讓這柄異種武器顯露出其中惡毒。


    若是沒見過這把劍的人,或者是對這把劍了解不多的人,真遇到這把劍,就會像剛才的草原騎將那樣,隻是一個照麵,就直接授首伏誅。


    “我的道路是正確的!”


    看了眼手中的二龍爭珠劍,黃長壽愈發地自信了。


    是了,就該是這樣,當他使用長劍的時候,就能使用出大開大合的戰陣武藝,當他放開鏈子的時候,這柄劍就又成為了江湖殺招——這也是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將戰陣武藝和江湖武藝結合在一起,那他就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就是還需要再打磨一下……嗯?”


    正在翻檢著戰利品的黃長壽突然一怔。


    地上的戰利品其實不算多,草原騎將留下的大刀,插在地上的短矛和黃銅法劍,還有那柄落在地上骸骨大劍……如果黃長壽沒有自己的兵刃,那他或許還會對這些玩意感興趣,但他早已明悟了自己要走的道路,這些玩意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普通的戰利品罷了。


    最多也就能換些軍功,這是黃長壽的想法。


    所以問題來了。


    兩架床弩,又能換些什麽呢?


    “怎麽會有軍械!”


    黃長壽登時就出汗了。


    床弩這種東西,雖然眼下最多隻能用來對付一些煞氣入體,但是作為大型軍械,這玩意的管理卻仍舊和頂尖凶煞兵刃一樣嚴格——這玩意可能出現在戰場上,也可能出現在武庫裏,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出現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鎮子裏。


    “到底是誰幹的?”


    黃長壽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這一刻,他突然感覺,自己可能卷進了某種了不得的事情中。


    這也讓他繼續檢查起周圍的屍體,這一定能給他帶來什麽蛛絲馬跡,於是很快,他便從那個世家公子的屍體上,找到了可以證明身份的腰牌——也就是看到腰牌之後,黃長壽才算是鬆了口氣。


    “隻是一個王氏而已,我還頂得住。”


    黃長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不止頂得住,他甚至還能反過來告這王家一個私用軍械,畢竟隨著掌兵使們的實力增長,他們這些人的話語權也越來越重了,真要鬥到金鑾殿上,誰贏誰輸還不好說。


    “隻是這點小事……哎?”


    伴隨著胸前一痛,黃長壽突然低下頭。


    隻見他的胸口,不知什麽時候,被破開了一道口子。


    “……什麽時候?”


    黃長壽轉頭四顧。


    他甚至都沒看到,那到底是什麽兵刃。


    怎麽突然就……


    “閹狗的走狗!”


    有聲音從遠處的陰影中響起。


    用盡最後的力氣,黃長壽對著遠處揮出了自己的劍,鐵索縱橫之下,那柄劍如同蛟龍一般釘向了遠方——可就在黃長壽將長劍拉回來的時候,他卻隻看到了,一個連著線的竹筒。


    兩個竹筒之間用絲線繃緊,可以傳遞聲音,很顯然,說出那句話的人,其實沒有藏在那片陰影裏。


    而這必殺的一劍,卻已經卸掉了黃長壽最後的勁道。


    “你……”


    胸口大量失血的黃長壽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也就是黃長壽徹底斷氣的刹那,才有人影從另一個角落裏走出來。


    “或許你很會用兵刃,但是你完全不會用煞氣。”


    那個作儒生打扮的身影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撿起黃長壽的兵刃。


    或許從兵刃的角度來看,黃長壽的武器已經頗為成熟,但是從煞氣的角度來看,這種兵刃的用處真沒有多大——真正的煞氣高手就應該像剛才那樣,不需要什麽兵刃,隻需要刺出煞氣就能破壞人體。


    兵刃耍得好,又有什麽用呢?對於煞氣高手來說,煞氣才是一切的根本!


    “可惜你們這些煞氣高手,對於煞氣的理解,居然還不如我這個讀書人……”


    看著地上的屍體,那儒生歎息一聲。


    很少有讀書人願意去經受煞氣侵蝕,大部分讀書人都對煞氣保持一個敬而遠之的態度,但也仍舊有少數學者也能掌握這份力量,將這份狂暴的力量化為己用——當然,大部分時候他們不會暴露自己,不會使用這份力量,所以很多時候,他們看起來與常人一般無二。


    但在需要的時候,他們卻隨時都能動手殺人。


    正所謂君子藏器於身,伺機而動。


    就連那些所謂的排名又或者榜單上,都不可能找到他們的名字。


    “畢竟這個榜單一看就是自己人寫的。”


    想起那個所謂的百兵譜,這儒生就有些想笑,上麵那份對於南陳朝廷的惡意都快寫到明麵上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同窗幹的活,居然搞得這麽直白——不過就結果上來看,挑動人心的目的應該是達到了,起碼這南陳所謂的那些煞氣高手,都已經為了爭奪排名打破了頭。


    真正的聰明人是不需要揮刀的,這些煞氣高手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武器,聰明人隻需要隨便說兩句話,就能讓這些人彼此相殺。


    就好像,現在一樣。


    想到最近這段時間的經曆,儒生就有些牙疼,他本來隱居在家鄉三山鎮好好的,隻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就可以出去做事——可誰能想到時機沒等到,等來的卻是那些同窗帶來的禍患。


    天知道這個所謂的寶藏到底是哪個同窗放的消息,更離譜的是這玩意居然真的被挖了出來。


    在知道這件事情後,他便已經清楚,這三山鎮必將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雖然就整個布置來說,他還是很滿意的,從假消息到假寶藏,一路下來,不知多少江湖客被卷了進來,即將埋骨三山鎮——可是無論如何,這個陣仗都不應該擺在他的家門口。


    更何況連那閹狗的手下都被引來了,他就更要動手收拾殘局了。


    隻要把周圍的一切都毀掉,這個以寶藏為核心的漩渦就會停止,到時候他隨便扔點東西出去,就說寶藏被帶走了……或許他還可以把這所謂的寶藏扔到哪個仇家的手裏,來一手禍水東引,反正別惡心到他自己就行。


    畢竟他還要繼續隱居下去,又怎麽能這麽早暴漏身份。


    “應該扔給誰……誰!”


    儒生下意識地轉過頭,迎麵而來的卻是一抹利刃帶來的弧光。


    鋒利的刀光擦著儒生的頭皮劃過,帶起一道血痕,這還是儒生的反應足夠快了——麵對著如此突然地襲擊,儒生自己也沒辦法再繼續什麽偽裝了,原本藏在袖子裏的短劍淩空劃過,竟是要一劍將那偷襲者直接梟首!


    但事實證明,他還是差了一點。


    偷襲者揮的刀不止一柄,儒生躲過了第一柄,卻沒躲過第二柄,那纖薄的刀刃在儒生出劍的刹那,便已經劃開了儒生的腰際,讓儒生的上半個身子直接淩空飛了起來。


    這個隱居在三山鎮的儒生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揚出自己的名號,就已經橫屍街頭。


    甚至都沒有人聽過他的名字。


    “哈,剛才盯你好久了,老子看著伱黑吃黑,你還敢在這裏站著?”


    那偷襲者頗為謹慎,即便儒生已經變成了屍體,他也沒有摘下麵巾。


    “真是……蠢貨。”


    偷襲者啐了口唾沫,但馬上卻發現自己還戴著麵巾,這讓他不得不在收拾戰利品之前,臨時換個麵巾出來。


    也就是這走神的刹那,遠處飛來的鐮刀,已經勾上了這偷襲者的脖子。


    鐮刀拉緊,又是一刻人頭飛了起來,緊接著一個乞丐模樣的矮個子從遠處走了過來,可就在這矮個子收回鐮刀的時候,一柄飛來的大斧卻將其釘在了地上,很快,大斧的主人也從陰影中走出,那是另一個更加魁梧的草原騎將,但馬上,這個更加魁梧的草原騎將,卻被一道劍氣貫穿了頭顱。使用長劍的俠客翩然而至,卻被一柄橫掃而出的大戟攔腰斬斷,披著殘破甲胄的大戟士哈哈大笑,卻被斜裏刺出的一杆花槍捅穿了喉嚨……


    這一夜,越來越多的屍體堆積在三山鎮外,地上滿是廝殺留下的血腥。


    直到天光大亮。


    “謔!”


    清早出來買菜的鎮民們看到這修羅地獄一般的景象,嚇得血都涼了。


    但屍體堆在鎮子外麵也不是個辦法,於是縣衙便組織人手,將這些屍體都拉到了附近的山裏,挖了個大坑將其掩埋。


    也正是從此開始,三山鎮便多了“萬人坑”這個著名的景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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