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沒有任何輸的可能了。


    懸於高天的寶座之上,皇天正掃視著腳下的戰局。


    說是戰局,但在他的眼中卻也如同玩笑一般,隻是這種等級的戰鬥,對於他來說,和螞蟻打架也差不了多少——不過這種戰鬥終究也是有點意義的,比如那些隸屬於對麵的螞蟻,已經逐漸走上了他想要的方向。


    在一次又一次的絕望之中,他們逐漸失去了對那個怪物的崇拜。


    而這也是皇天想要做到的事情,隻要能讓這些猴子們不再成為那個怪物的力量就好,至於在這個過程中,要死掉多少騎馬猴子,對他來說其實沒有多重要——反正都是猴子而已,螻蟻一樣的東西,死了也就死了,正好能讓他清淨一些。


    “那麽,這一次,你會不會出來呢?”


    這樣想著,皇天再一次對著腳下那些騎馬猴子們,揮出了手。


    又是一批草原甲士衝了上去,一路殺生眾多的他們本就已經到了幾乎要維持不住的邊緣——當然,如果能再多挺一段時間的話,或許他們這份堅定的意誌,真的能馴服那份龐大的煞氣,然而很明顯的是,他們的背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天,沒打算讓他們多挺一會。


    於是,伴隨著這一次揮手,他們身上的束縛被解開了。


    僅存的理智被繃斷了,混亂的殺意接管了身軀,原本被束縛著的煞氣終究還是流淌了出來,那些凶煞的,如同氣息一般的東西,順著意識本身,侵入了他們的四肢百骸,與他們的血肉糾纏在一起,讓那些本就強壯的血肉愈發地鼓脹,乃至於虯結扭曲。


    於是,怪物誕生了。


    瘋狂的怪物誕生了,他們揮動著兵刃,肢體,爪子和牙齒,乃至於一切能夠被用來殺戮的東西,他們悍不畏死,又或者說,他們的一部分早就已經死了,那些經由死者誕生的煞氣,承載著無盡的怨念,它們憎恨這世間的一切,它們隻想將眼前的所有生者都殺死,都拖到與他們一樣的境地之中。


    那些南陳的士兵,又怎麽對抗得了這種東西。


    他們還是人,他們還會畏懼,麵對著足夠幾個自己摞起來那麽高的龐大怪物,他們也會怕死——他們不是沒想過反抗,可他們的反抗真的有用嗎?他們手裏的刀劍和槍矛,在這些龐大的怪物麵前,卻如同牙簽一樣可笑,他們真的對付得了這些怪物嗎?


    “包圍他們!拖住他們!”


    不知是誰這樣大喊著,聲音勇敢而堅定。


    這一定是個很樂觀的人吧,聽到這個聲音的士兵們大多都這樣想著。


    然而這種樂觀在這個時候毫無意義,雖然那句話聽起來是很有道理,可問題在於,他們真的能包圍這些怪物嗎?


    如果是在城裏的時候,或許還能做到,畢竟那些怪物們雖說會偶爾禍亂街市,大夥也一樣拿那些怪物沒什麽辦法,但兵丁們勝在人數眾多,他們確實可以用切割包圍的方式,來攔住這些怪物的去路。


    可問題是,這一次,他們真的是數量眾多的那一邊嗎?


    “好多啊……”


    有士兵看著眼前的景象,感歎出聲。


    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剛剛那些被草原人投放過來的先頭部隊,此刻竟全都變成了怪物。


    比起他們這些剛剛經曆了百騎衝陣的陳人來說,反倒是那些草原怪物們,更有數量優勢。


    敵人的個體比他們強了太多,數量也比他們多了不少,這與其說是戰爭,倒不如說是一邊倒的屠戮。


    隻靠自己,是不可能勝利的。


    他們已經明白了這個事實。


    所以在極度的絕望之下,他們也隻能將自己的一切,都托付於幻想。


    “會有誰,來救救我們嗎?”


    誰都好,不管是誰都好,援兵也好,怪物也好,不管是誰,隻要能在這個時候救下他們的性命就好——但他們自己其實也很清楚,這種事是不可能的,畢竟剛剛那些草原騎將們肆虐的時候,他們也曾如此祈禱過。


    可是,然後呢?


    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存在什麽天降援兵——的確,在最後的最後,有個很厲害的掌兵使支援過來了,應該是叫什麽薑文遠的,那個掌兵使殺了不少草原騎將,為他們爭取了一點時間……


    所以,然後呢?


    戰局仍舊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他們仍舊打不過那些怪物,天知道這些草原人是使用了什麽妖法,眼下的戰場早已變成了真正的地獄,滿地都是殘肢斷臂,就連江麵都已經被血水染紅,可即便打成了這個樣子,他們仍舊看不到任何勝利的希望。


    “所以,為什麽還沒有人來救救我們?”


    麵對著怪物們如潮水般洶湧的攻勢,殘存的士兵們愈發地迷茫了。


    心底在期待什麽,他們或許都是清楚的,畢竟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又或者親眼見過,那遠比常人更加高大偉岸的身姿,還有那足以與天神比肩的強悍力量——聽說那位杜太師終於開始教導皇帝了,這在所有人眼裏都是一件好事,有了這樣的強者相助,大陳一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人呢?


    他們的強者呢?那個能力挽狂瀾的巨人呢?為什麽他們都已經打生打死到這種地步,那個巨人仍舊沒有出現?


    他不是太師嗎?他不是陳人嗎?他不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嗎?


    他就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嗎?


    “為什麽,為什麽還不出現?”


    他們這樣想著,他們掙紮著,哭嚎著,但現實回饋給他們的隻有絕望,沒有援兵,也沒有什麽救世主,隻有無窮無盡的怪物,隻有一個接一個被撕成碎片的同袍。


    “為什麽……”


    千言萬語,終究匯成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為什麽?”


    “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他是懦夫啊。”


    感受著腳下那些翻湧的疑問與怨念,半空中的皇天一聲長歎。


    是了,要的就是這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背棄那個怪物,開始質疑起那個怪物的實力……理論上來說,他確實達到了自己想要的部分目標,但就事實上來說,這份戰績終究與他想要的,差了太遠。


    “所以這個懦夫到底為什麽不出來呢?”


    坐在空中的皇天遙望著遠處那座龐大的皇城,眉頭緊皺。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情況跟他預想的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原本在他的判斷裏,那些南邊的猴子們會因為思維慣性,在江邊組織防線,大戰也一定會在這個位置發生,而在意識到前線打不過之後,那個怪物也一定會出來支援。


    然後他就可以憑借自己的機動力,直接衝進皇城裏收割了,直接摧毀那個怪物的基本盤,從而物理意義上毀滅掉那個怪物的力量來源。


    可現在,問題卻卡在這裏了。


    他確實毀掉了那個怪物的心力來源,也就是麵前這些士兵們,但也僅僅隻是這些士兵們而已,遠處的建康皇城他卻碰都沒碰到。


    就,雖然理論上來說,他也可以直接就這麽飛過去然後直接開戰,但這又會直接讓他陷入敵暗我明的局麵,麵對一個力量高於自己,甚至還有著心力加持的對手,還跑到對方的主場去作戰,那跟白送也沒什麽區別——可如果他不飛過去的話,那個怪物,為什麽還不出來?


    “他難道就沒有半點人性嗎?他就眼看著這些猴子被我殺死?”


    越是想下去,皇天越是眉頭緊皺,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地方想錯了。


    可眼下都已經打成這樣,他這邊也沒有撤退的說法了,既然那個怪物不肯出來,那他也就隻能直接一路打過去了——反正這也是一種辦法,接連不斷的勝利會摧垮敵軍的信心,而一連串的敗績所帶來的影響,同樣也會削弱那個怪物身上的心力加持。


    就像現在這樣,伴隨著那些南邊的猴子被打得節節潰敗,他這邊也已經能明顯感覺到,那個怪物的力量,也變得愈發地弱了。


    “等到隊伍開到建康城下,那個怪物的實力,應該就會被削弱到,隻有我的一半了。”


    皇天算了片刻,便對雙方的實力對比做出了判斷。


    一邊是全力出手,另一邊卻隻有他的一半,那誰勝誰負,還用問嗎?


    “我會洗刷我的汙點,我會重新獲得勝利!”


    這樣想著,皇天再一次揮下了手。


    而他腳下的怪物們,也愈發地咆哮起來。


    沒有什麽能擋得住他們了,他們會殺掉眼前的所有一切。


    “包括那些叛徒們。”


    這樣說著,皇天的視線,鎖定了腳下的幾個身影。


    兩個年輕的猴子,一個年老的猴子,這些曾經是侍奉過他的猴子,他甚至給了這些猴子不死的承諾,來換取這些猴子的盡心盡力……但很顯然,這些猴子辜負了他的期待,他們背叛了他,如今甚至開始跟他作對。


    “先殺他們。”


    伴隨著這樣的號令,有一批怪物開始衝向這三人。


    江水上的老太監還能勉力支撐,依靠著周圍的水域,他還能頂得住這些怪物的圍攻,但岸上的薑文遠和山炳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那些怪物們第一時間便將他們包圍,同時開始用一切手段攻擊他們。


    如此突襲,直接把薑文遠打了個措不及防。


    “你倒是繼續解構啊!接著解啊!”


    薑文遠的背上,山炳還在大喊著。


    “再不解我們都要死了!”


    “別催!別催!”


    薑文遠也滿頭大汗,他已經拚了命的去尋找那些怪物的破綻,然而在煞氣與血肉的交織之下,他卻連半點破綻都找不出來——眼前的線團上也不是沒有線頭,但問題就是線頭實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沒辦法從這些混亂的線頭裏,找到那些能夠將線團解構的關鍵。


    說到底,他的翻花繩,終究也隻是學了一半而已。


    “我……已經沒辦法了。”


    在又一次被怪物手中的斷劍砸飛之後,薑文遠終於也開始吐血。


    “我已經沒辦法了,翻花繩的奧秘,我隻學到了一半,我沒學到另一半的重構,我根本不可能……”


    “那就現在學!”


    薑文遠的背上,重傷的山炳咬緊牙關。


    “反正你要是學不會的話,我們都要死在這裏,那還有什麽學不學這一說嗎?難度這種事已經無所謂了,再試一次,我們至少還沒死,還能再試一次……”


    “別催!我已經在試了!”


    薑文遠大吼一聲。


    他已經拚了命的在試了,可這種事他還是毫無頭緒,他的天賦隻在解構上,他擅長的也隻有拆解,至於重構……是重新翻出花樣來嗎?


    這都打了死扣了,怎麽可能翻得動?


    “重構重構,到底什麽是重構?怎麽個重構法?”


    “這種事還會卡住嗎?”


    薑文遠的背上,本就重傷的山炳登時就急眼了。


    “重構重構,說白了就是重新做啊!伱是沒做過菜還是怎麽的?你炒菜的時候難道不是……嗯?”


    話說到這裏,山炳卻突然一怔。


    而薑文遠,也下意識地回過了頭。


    四目相對。


    這一刻,他們好像都明白了什麽。


    “我負責移動!”


    薑文遠第一時間抽出腰間的捕繩,把山炳牢牢的係在自己的背上。


    “你負責動手!”


    “什麽叫我負責動手!我哪知道怎麽動手!“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山炳還是第一時間拔出了短劍。


    這個姿態,用大盾是不可能了,一方麵是他拿不穩,再者說,那份重量也會拖慢薑文遠的行動速度——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也算是一種重構,在失去了盾牌之後,他開始使用起自己不熟悉的打法。


    就像是做菜時候少放了鹽,又或者少放了醬油,這樣做出來的菜一定會不好吃。


    所以,在缺少一樣味道的情況下,要怎麽才能讓這道菜變得能吃呢?


    “我……”


    山炳突然有些恍惚。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原來這個就是重構,原來是這樣……原來我一直在學的,居然是這樣的東西。”


    這樣說著,山炳對著已然撲到近前的怪物,揮下了劍。


    更新送到,大家也早點休息。


    另:感謝大夥投出的推薦票和月票,謝謝大家的鼓勵與支持。


    養生真攢勁啊,大家晚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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