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咎當然沒有使喚高手幹活的本事。


    若是他真能做到讓那個飛天遁地的高手給他幹活,那他早就直接讓對方幫忙殺去建康,奪了那皇帝鳥位了,但很顯然,這種事也就隻能想想而已,他說話遠遠沒有那麽管用,義軍與那神秘的忘憂鄉之間,也沒有友好到這種地步。


    他們之間的關係僅限於偶爾可能會出現的一兩次財貨交易,僅此而已。


    “但這仍舊意味著我們有著共同的利益,有共同的利益,那就可以利用這一點。”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的很久,在白無咎剛開始拍板,準備讓鄧州義軍就算補貼錢糧進去,也要維持商路的時候,他就跟手下們這樣提過。


    “你們今天可能會不理解我的所作所為,但是以後你們就知道了……是,我們是使喚不動這些高手,但我們可以讓自己變成他們利益的一部分。或許你們覺得,我們眼下付出的財貨是有點多,但是伱們不如想一想,若是我們出了事,這份財貨的供給斷掉了,忘憂鄉的高手們,又會怎麽想?”


    那時候,白無咎的手下們都沒把這個當回事,畢竟當時他們已經發展得很不錯了,雖然鄧州明麵上還是大陳的轄區,但他們卻已經有了自己的兵馬,就連煞氣高手都拉攏到好幾個,距離真正的割據一方也就差一個舉義了。


    不過白無咎仍舊在壓著沒有舉義,他總覺得當出頭鳥未必是好事,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準備等別人先扯旗,他再帶人跟進去當混子會比較好。


    但很顯然,就算他不舉義,鄧州的事情也瞞不了多久,眼下這不就是,遠在建康的朝廷特意派了兩個掌兵使過來——不得不說,反應遲鈍的大陳朝廷這次也終於跟上了時代的潮流,走上了讓高手出門去進行定點屠戮的路子。


    這也是讓白無咎最反胃的辦法,他一直都對這種讓他無可奈何的事情抱有相當大的意見。


    所以他又怎麽會沒有任何提前布置呢?


    建康城那邊本就有他的眼線,雖然這些線人還沒有神通廣大到,能監聽到那老太監的具體布置,但兩個掌兵使喬裝打扮一路向西,這可都被人看在眼裏——想要阻截這兩個煞氣高手,恐怕是有點困難的,畢竟當初那個百兵譜排名,他真的隻是隨便寫的,上麵的高手們到底能打到什麽地步,他其實也不知道。


    這一點從天殘地缺兩兄弟被打死就能看出來了,前二十名竟然被八十四名連殺兩個,足以見得這榜單水分到底有多大。


    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自己這邊的高手,大概率是靠不住的。


    “不過沒關係,山炳是吧?”


    白無咎兩手一攤。


    “不要對他暴露什麽敵意,順從他,完完全全的順從他,他想要什麽,就給他什麽,當然他如果想要你們的命,你們也要記得跑路……正好明天就是出貨的日子了,等到忘憂鄉的好兄弟們來了,你們知道怎麽說吧?”


    手下們紛紛點頭,他們當然知道該怎麽說,畢竟類似的事情,他們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遍。


    於是在第二天中午,忘憂鄉的幾個年輕人趕著大車來提貨的時候,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就隻剩下空蕩蕩的庫房。


    “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都已經被搶走了!”


    原本負責交接的幾個管事頓足捶胸。


    “你們是不知道,城裏新來了兩個高手,一身煞氣,殺人如麻,所有東西都被他們搶走了,就連你們的東西也……”


    “……啊?”


    那幾個忘憂鄉出來的年輕人都聽愣了。


    “我們這次是要拉幾車糞肥回去,高手連這個都搶嗎?”


    “……搶!”


    幾個管事硬著頭皮認了下來。


    “現在整個鄧州城都是他們倆說了算了,他們不讓我們幹了,我們能有什麽辦法?”


    “那……你們提我們了嗎?”


    幾個忘憂鄉出身的年輕人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一句。


    就,雖然這種問法不太好,但事實終究是擺在這裏的——雖然出了鄧州,忘憂鄉這個名字可能沒多少人知道,但在鄧州境內,忘憂鄉這個名字還是挺有名的。


    原因無他,隻因為所有搶劫過他們的山賊和土匪,都已經被殺光了。


    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有些不開眼的土匪或者山賊,會對忘憂鄉派出去的商隊下手,但隨著被殺的人越來越多,鄧州境內的匪徒們之間,就開始流傳起一些不成文的規定——比如無論如何都不要搶劫忘憂鄉的人,哪怕對方隻是自稱,沒有任何實際證據,那最好也是不要動手,畢竟賭對了他們也隻能多幹一票,多分點財貨,可若是賭錯了,真的動了忘憂鄉的車隊,那就要死一整個山寨。


    有命掙錢,也要有命花錢才行,劫道這個古老的職業,也是需要最基本的腦子的。


    所以這幾個年輕人實在是有點想不通,到底會有誰明知道這是忘憂鄉要的東西,還非得半路截下——主要截下的是金銀也就算了,這玩意被搶,大家都能理解,可他們這次過來隻是拉幾車漚好的糞肥回去,這種東西有什麽被搶掠的必要嗎?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能不能說清楚?”


    “我們……提了忘憂鄉的名號,但是沒有用處。”


    幾個管事咬了咬牙,還是開口了。


    “那兩個高手說了,打的就是你們,可能他們跟你們有仇?反正我們是不知道高手們是怎麽想的。”


    “打的就是……我們?”


    幾個年輕人對視了一眼。


    緊接著,當場調轉車頭,一路狂奔。


    他們沒有任何留下來的必要,畢竟出門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被叮囑過了,“遇到危險就馬上回來,東西沒了無所謂”——那幾車糞肥確實沒什麽所謂,但這危險卻是真的危險,居然有人找忘憂鄉尋仇了,這還了得?


    要知道忘憂鄉的人基本都不怎麽出來,也不可能跟外麵的人結下什麽仇怨,如果一定要說誰經常出門殺人的話,也就是練劍的崔先生,還有創立了忘憂鄉的杜先生。


    很明顯,不管眼下鄧州城中的高手,究竟是這兩位誰的敵人,這都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人能惹得起的級別。


    並且,居然敢用這麽直接的方式來挑釁……


    “他們膽子這麽大的嗎?”


    隱匿的山穀中,正在家裏研究鱷魚肉該怎麽吃的杜乘鋒,人都聽傻了。


    “不過這聽起來,應該不是我的敵人吧?畢竟跟我動過手的,基本都被我殺幹淨了……小崔,難道是你以前的熟人?”


    “在下也不留活口。”


    被硬拉過來品鑒新菜的崔遠也頗為疑惑。


    “不過以在下看來,這倒並非壞事。”


    “那確實。”


    正在刷碗的杜乘鋒點點頭。


    無論如何,有架打總是好事,畢竟他這邊可是又一次有了需要變強的緊迫感——當然,原本是不應該這樣的,在隱居忘憂鄉之後,他本來早就應該過上退休的閑散生活,去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但是沒辦法,該死的武昭沒事找事,硬是給他塞了新的敵人過來……


    “等等?”


    杜乘鋒突然一拍腦袋。


    是了,以前的他是沒有跟誰結過仇,畢竟仇家都被他宰了,可現在的話……確實,他是沒跟人結仇,可是武昭給他惹的事,可還沒完呢。


    那些被武昭稱作飛升者的神秘人物,揚言說這個世界就是他們的家,眼下他們要回來,處理掉杜乘鋒,甚至可能還要加上其他人——畢竟杜乘鋒可是還記得,對方留下的信息上,寫的是“你們”而不是“你”,天知道這個打擊範圍到底會有多大,又有多少人會被劃進這個死亡名單中。


    敢張嘴就是這麽大的口氣,要麽就是在進行無謂的吹噓,要麽就是真有毀滅一切的底氣。


    杜乘鋒認為是後者。


    畢竟武昭都沒能打贏這些所謂的“飛升者”,也就意味著對方絕對不會是什麽庸手。


    而這些人,也就是他在外麵,僅有的敵人了。


    “居然這麽快嗎……”


    杜乘鋒不禁看向了手邊的灶台。


    灶上還燉著鍋呢,鍋裏的鱷魚肉才燉到一半。


    他真的,沒準備好。


    “不過這種事……嗨。”


    深吸一口氣,杜乘鋒倒是笑出了聲。


    是了,他早該知道的,動手這件事就是這樣,又有誰會真等他準備完全的時候再來跟他對戰呢——畢竟就算換做是他自己的話,若是真正的生死搏殺,他也不會講究什麽江湖道義,趁他病要他命才是常理,真等對方準備完畢,那死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隻是……


    比較可惜。


    雖然口口聲聲說著要麵對強敵,腦子裏想的也是如何變強,可真落到生活本身的時候……


    他卻還是在研究菜譜。


    終究,還是有些懈怠了。


    “那,這大概也就是我的命了。”


    歎息一聲,杜乘鋒站起了身子。


    已經沒有繼續準備下去的時間了,敵人已經打到家門口了,這一次,他終究是要為自己的懈怠付出代價——這種事沒有什麽逃避的可能,隻有咬牙硬挺,畢竟代價這種東西,不是說想不交就可以不交的。


    “那就拚命吧。”


    這樣想著,杜乘鋒開始整理起自己的披掛。


    兩柄大刀掛在身上,無鋒之劍插在腰間,這些都是他最順手的武器,被修好的鳩杖和投石索被他裹進了馬鞍包裏,與其他幾樣兵刃放在一起,帶更多的兵刃未必就真能打贏,但也有可能會起到一些出其不意的效果——就連庫房中那柄已經死透了的斬馬長刀,都被杜乘鋒裹進了包裏,隨時準備取用。


    既然要拚命,那就要拚到底,杜乘鋒是這麽想的。


    正所謂獅子搏兔,亦需全力。


    既然已經知道了,沒有了繼續努力的機會,那麽隻剩下拚命的他,自然是要全力以赴才行——這未必能夠在戰力上有什麽彌補,但萬一打輸了的話,至少能讓他做到不會後悔。


    “這……出什麽事了?”


    在杜乘鋒開始一臉沉默的收拾起武器的時候,忘憂鄉的眾人們也都趕了過來。


    隻看地麵上攤開的,那裝滿了武器的馬鞍包,眾人也都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肅穆。


    “很嚴重嗎?”


    片刻之後,終究還是木頭人李木匠第一個站了出來。


    “上次看到你這個表情,還是薊州的時候。”


    “啊?有那麽嚇人嗎?”


    杜乘鋒聽愣了,隨後連連拍著李木匠的肩膀。


    “不至於不至於,老哥哥,我就是出門走一圈,很快就回來了。”


    “那……你加油。”


    木頭人李木匠沉默了片刻,還是拍了拍杜乘鋒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麽。


    或許這就是男人之間的交流方式,沒有什麽哭哭啼啼,也沒有什麽拉拉扯扯,李木匠,崔遠,劉博倫,楊老頭,守山的門童們,乃至於陶五柳……大夥或許或多或少都意識到了什麽,但他們終究也隻是拍了拍杜乘鋒的肩膀,沒有再多說什麽。


    有些事總是要自己去麵對。


    就像有些架,總是要自己去打。


    “走了!”


    背起馬鞍包,杜乘鋒飛身直上,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他不知道那些飛升者們到底有多強,也不知道這些飛升者們到底要做些什麽,但就算是為了剛剛那些拍在他肩上的手,就算是為了這些人能活下去,他也要將那些飛升者,全都殺光。


    這甚至跟強弱都已經沒有什麽關係了,也已經不是什麽為了實力提升而戰鬥了,這一戰上所承載的,是某些更為厚重的分量。


    這樣想著,杜乘鋒的身形已然越過天際,一路飛落鄧州城中。


    “出來吧!我知道你已經到了!”


    半空中,杜乘鋒對著整座城池放聲大喊著。


    “既然你都已經打到我家門口了,那還藏著幹什麽呢?出來!打!”


    “……”


    地麵之上,白無咎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隨後,轉頭看向身邊昏迷不醒的薑文遠,還有雙目血紅的山炳。


    “就是他,他才是我們真正的老大。”


    更新送到,今天再養生一天,這幾天養生卓有成效,整個身體都輕鬆了很多,果然早睡早起有益於身體健康。


    另:感謝大夥投出的推薦票和月票,謝謝大家的鼓勵與支持。


    我也早點去睡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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