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番外林菲怡(二)


    第二天他果然過來報道,我卻避而不見。不是我矯情,是我真得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他。我們認識了快十五年,他一直是寵溺我的大表兄。


    他趁著我睡著時的親吻,已經嚇得我落荒而逃,眼下該怎麽辦?我的腦子裏都是他昨個兒說過的話,他說一直在等著我長大,現在終於等到了!


    他跟昨日一般守在門口,一個人自言自語。我聽見他說起我們之間的過往,那一幕幕清晰的在眼前閃過。我跟他撒嬌,跟他撅嘴,跟他任性,每一件小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們的心早已經親密無間,再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聽見他說這話,我的心似乎被重重的撞擊了一下。原來他也掙紮猶豫過,隻是我一直後知後覺。


    我不蠢笨卻喜歡假裝糊塗,喜歡自欺欺人。我不是個沒心的人,這麽些年他的好都裝在我心裏。他不點破,我便一味的隻管享受,妄想這樣天長地久。


    他說他不敢再等下去,他怕我會喜歡上別人,嫁給別人,他想要個機會免得遺憾終生。


    我會喜歡上別人嗎?還有人會比他對我還要好嗎?我明明知道答案,卻不想讓自己去想。我害怕,我遠沒有表麵那麽灑脫。我沒有母親的善於經營,沒有大哥哥的執著,沒有二姐姐的勇敢,我不知道承認喜歡他會麵臨怎樣的困境。


    他說他不會強求什麽,隻想讓我知道他的心意,選擇權永遠在我手中。如果有一日我有了喜歡的人,他會成全我的幸福!


    聽到這樣的話我忍不住淚流滿麵,他是個皇上,卻對著我說出這樣卑微的話來。


    我打開門,看見他先是驚喜隨即慌張的臉,我知道他最見不得我的眼淚。


    他把我擁進懷裏,小心翼翼的幫我擦拭眼淚,說我哭起來很醜以後別再哭了。我聽了捶著他的胸膛,他卻笑的很開心。


    麵對他比想象中要自然的多,我跟著他回了京都,我們兩個人瞞著所有人偷偷交往起來。


    之前我還不介意任何人的眼光,可我們中間那層窗戶紙被戳破,我反倒心虛的不敢在宮中跟他有過多的接觸。琳貴人那邊我去的少了,偶爾見到他就客氣疏離的應酬兩句就閃人。


    等到晚上他從密道偷溜出來找我,咬著牙說我是個磨人的東西,整日的矯情不讓他好受。白日裏見了麵不僅連一句貼心的話都沒有,就連眼神都冷冰冰。


    他也不想想,之前就有人大膽編排我跟庸兒,若是我再不知道收斂,指不定又會傳出什麽謠言。到時候母親知道了,一定不會讚同。若是想要長久,還是隱秘些好。況且每天晚上我們都見麵,關上門離了眾人的眼睛,說什麽做什麽不成?非要青天白日在宮裏麵給眾人瞧?


    我發現他骨子裏有些小孩子的脾氣,總是在一些小事上跟我計較。不過隻要我稍微撒下嬌,他就沒事了。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不能暴露在太陽底下的愛情就像是偷來的,終究是長久不了。


    宮裏新晉的一個常在有了身孕,他下旨封為貴人。我聽說了心裏難受至極,在跟我談情說愛的時候他依舊去寵幸其他女人!我開始正視我們的感情,開始思考我們的未來。


    毫無疑問,我們相互喜歡,可是這份喜歡卻不足以支撐起全部。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對感情是什麽態度,眼下才發覺自個在父母親潛移默化的熏陶下,早已經接受不了跟其他女人同用一個夫君。


    而他偏生就是個皇上,一個有著無數嬪妃女人的帝王。他永遠不可能為了我守身如玉,即便是沒有感情,為了子嗣,為了那些女人背後的家族勢力,他都會去寵幸她們。況且有沒有感情誰又說得準,在床上親密無間,能一點點憐惜都沒有嗎?


    我突然覺得自個太傻,想到母親近日來看我的眼神。知女莫若母,她一定是看出了我的異樣,隻是見我不說也忍住沒追問。


    母親是個聰慧的女子,她總是能一針見血的看透世事。她見到我沮喪哀怨,隻是輕輕的把我攬在懷裏,告訴我,一切都會過去,父母親、哥哥姐姐都很愛我,而且會永遠愛我。


    她還告訴我,任何一段感情都要平等,這樣才能走的更長遠。麵對愛情要勇敢,但卻要底線。可以為了愛人放棄一些東西,可是有些原則性的東西卻要堅持。因為一旦破壞了原則,愛情就會變了滋味,相愛的兩個人到最後剩下的隻有抱怨委屈。


    我明白母親話裏的意思,她說中了我的心思。讓我接受自個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這隻能讓我發瘋!我注定不能獨自擁有他,那麽這段感情就注定沒有結果。


    今天是一個常在,明天會是另一個貴人,我對他的感情會一點一點被消磨殆盡。我不害怕因此而痛苦,我害怕最初的美好變成折磨。


    我預見到我們的未來,既然如此就讓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我趴在母親懷裏,笑著說自己沒事,不過是吃飽喝足了強說愁罷了。


    母親聽了撫著我的頭發,張羅著給我去做好吃的。我很感激母親沒有追問,感謝她在我脆弱的時候給了我安慰和慈愛。


    她讓我感受到這個世界上的愛有許多種,男女之愛並不是全部。


    我決定結束跟他之間的愛戀,反正早晚都要痛上一次,不如就趁早吧。


    我把密道的門釘死,又跟母親說那個房間住起來不舒服,換了一間房把這間閑置起來。


    這幾日剛好有吐蕃、高麗、大食的使者陸續覲見,聽說每天晚上禦花園都有酒宴。他似乎很忙,白日裏幾乎碰不到麵。


    我的心裏每日都難受,不知道倘若分手的決定告訴他,又會是怎樣的情形。我決定出去散心,小姑姑早就攛掇我跟她去逛廟會,說是那裏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可惜每次坐轎子經過都不能下去好好玩,一直讓她心裏惦記。


    不知道小姑姑從哪裏弄來兩套男裝,難得的是穿在身上挺合體。我們帶上銀子,偷偷從侯府後門溜出來,雇了一輛馬車直奔廟會。


    廟會人很多,很熱鬧。光是街邊的小攤就讓我們逛得腳軟,好多新奇的玩意兒,雖然上不了台麵卻勝在平日裏沒見過。


    不一會兒,我和小姑姑手裏便拿了一大堆小玩意兒。我已經累了,小姑姑卻依然興致闌珊。旁邊有個小小的茶樓,我拉著她進去歇腳,不想竟然遇見了吏部尚書的兒子。


    小姑姑難得露出羞澀的表情,吏部尚書的兒子長相挺清秀,他見到小姑姑竟然過來打招呼,看樣子兩個人是認識。我疑惑的看看小姑姑,因為聽見他喊小姑姑林公子。


    小姑姑別有深意的瞧了我一眼,裏麵含有警告的意味,她介紹我是他的小侄子,我隻好配合她把戲演下去。小姑姑偶爾偷溜出侯府,不知道又是在哪裏認識了這個王公子。不過他說話行事倒是不惡俗,因為是大家族的子弟,頗有些見識,話說還帶著些風趣。


    我瞧著小姑姑對人家似乎有那麽點意思,她是徹底被父母親縱容壞了,偷跑出來還不打算,竟然敢這般跟男人對坐喝酒談笑論兄弟。


    那個王公子心思挺單純,竟然沒看出我們有什麽異樣,偶爾還拍拍小姑姑的肩膀。我瞥見小姑姑臉上一閃而逝的紅暈,知道一向厚臉皮的小姑姑是動了情。


    家世倒是合適,隻是不知道王公子娶妻否。我知道自個的小姑姑,別看她平日裏出格不羈,可到了要緊的時候卻容易膽怯。關於家世方麵,她一定是一個字都沒問過。


    果然,當我打聽王公子這方麵事情的時候,小姑姑的眼睛都亮了,假裝喝茶耳朵卻豎得老高。當聽見人家家裏沒有妻子,也沒定親的時候笑得特別燦爛。


    我瞪了她一眼,暗示她要收斂些,不然就露餡了。她在桌子下麵偷偷踢了我兩下,還朝著我眨眨眼睛。我笑著跟王公子說話,說家裏有個姑姑跟小叔叔年紀相仿,是她的同胞妹妹。眼下到了適婚的年紀,雖說也有媒婆上門提親,不過家裏人沒見過對方不知道品性,實在是不敢答應。如今見到王公子一表人才,又跟小叔叔這般投緣,就動了做媒的念頭。


    小姑姑聽了這番話低垂著頭,眼睛卻瞟著王公子。那王公子聽了這話麵露喜色,說與小姑姑雖然隻見過兩次麵,卻一見如故,想來這個妹妹定然是差不了。不過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做不得主。


    我見到小姑姑臉色一暗,隨即笑著說這事好辦,隻請王公子回去跟令尊提及侯府的十姑娘。


    他聽了這才知道我們是侯府中人,小姑姑說侯爺不喜歡侯府後人在外麵招搖所以才有所隱瞞,還請王公子見諒。如此一說,王公子越發的欽佩小姑姑的人品,二人似乎相談更歡起來。


    我見天色不早,便拉著小姑姑辭別了王公子。小姑姑又掐了我一把,我明白她的意思,囑咐王公子一定要跟家人提及跟侯府結親之事。


    出了茶館,小姑姑立馬就沒了再閑逛的心思。原來她非要拉著我出來就是為了王公子,我是著實被她算計了一次。


    我追問小姑姑,那個王公子雖然不俗,卻還不至於堂堂侯府千金拋去麵子倒追,他究竟是哪裏好了?


    小姑姑卻笑著回我,有些人說不出哪裏好,可你就是忍不住想要對他好。


    我突然就想到了皇上,我曾經玩笑著問過,宮裏佳麗三千燕瘦環肥為什麽偏生在我這裏看臉色。他眼中帶笑的樣子很清晰,他的回答還在耳邊縈繞,或許你不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可卻是我想要疼惜到骨子裏的人,他也想不明白緣由,可能是上輩子欠了我的。


    想到這裏我的心狠狠的痛了一下,小姑姑再說什麽都沒聽進去。


    王家是大戶人家,王公子肯定會有通房丫頭,以後還會有妾室,我問小姑姑有何想法。她聽了卻不以為然的說著沒關係,反正自個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又有侯府做靠山,誰還能越過她去不成?還說祖父和父親都曾有過妾室,最終還是最愛自個的妻子。


    我對她的話不敢苟同,祖父和祖母生活了快一輩子,最終被祖母的付出感動繼而冷落了妾室;父親對母親卻是一見鍾情,許下了生生世世的承諾。他們愛的方式雖然不同,可他們有一個相同點,就是在愛上以後就不再碰觸其他女人。


    可小姑姑一旦嫁過去,恐怕要看著王公子納妾,若是她有了身孕還要安排妾室侍奉,她真得不委屈嗎?


    心裏裝著一個女人,卻能坦然的跟另一個女人上床,這叫愛情嗎?


    我做不到小姑姑這樣豁達,隻要一想到他的三千佳麗,心裏就像被油烹了一般。難不成我是個異類,小姑姑這樣才是正常的?


    回到侯府沒幾日,王家果然打發人上門提親。之前也有不少人上門,都被母親擋了回去。一來是因為祖父母不在府裏,二來是對方不能讓母親滿意。


    這次剛好祖父母都在,王家又是京都有名的名門望族,尤其是王家的名聲很好。這位王公子年方十五,長得自然是一表人才,關鍵是身上沒有半點紈絝子弟的習慣。所以這門親事很快就定了下來,小姑姑焦灼了幾日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她不再張羅著往外麵跑,安心在府裏待嫁,也不上躥下跳的聒噪,我和母親的耳根都清淨了。


    可是我的心並不舒坦,躲避他比想象中還要難受。遠遠的瞧見他的身影,想要多看一眼,可又害怕自個心裏這樣的期待,扭身躲避開。


    早已經習慣了屋子裏時常出現他的味道,自從換了房間,我越發睡得不踏實。不過這一切都是我自個選擇的結果,我不曾後悔。因為我知道,繼續下去我會更加的煎熬。愛越深,怨越多,到最後會變成恨!


    這一日,我到底沒能躲過他,被他堵在禦花園的角落裏。看著他眼中的焦灼不安,我硬下心腸不再抬頭。


    他追問我為什麽躲著他,為什麽封上了密道的出口,是他做錯了什麽惹我生氣了嗎?聽見他的話,我的心疼起來。以他的身份和立場,他沒做錯過任何事!


    他見我不言語,上前一步就要摟住我。我急忙退後兩步跟他保持距離,瞥見他眼中的受傷。


    既然決定要揮劍斬情絲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我暗暗咬住牙根,把事先編排好的瞎話說了出來,說完不敢看他的眼睛扭身走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有些震驚,並未繼續糾纏放我離去。背對著他,感覺到他的味道漸漸遠去,我的胸口空落落的,就好像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我知道這個謊言很快就會被戳穿,王公子要娶的是小姑姑,雖然都是侯府姑娘,可卻不是我!


    果然,不出三日,他又找到了我。他以為我像往常一般發脾氣磨人,才開了這麽大一個玩笑戲弄於他。可最近我的表現又太奇怪,他小心翼翼的哄著,覷著我的臉。我想,倘若我朝著他笑一下,他立馬就會長出一口氣,然後緊緊的把我擁在懷裏。


    他說聽見我要成親的話,心疼的像人用刀子剜一般。雖然他曾說過倘若我遇見喜歡的人會選擇放手,可一旦這事真得發生,他卻半點都接受不了。他想要把那個王公子碎屍萬段,管他是誰家的公子!


    等到第二天打探著準確消息,知道王公子要娶的人是我的小姑姑,他又欣喜若狂。不到三天的功夫,他經曆了從地獄到天上的過程,更讓他明白,這輩子是放不開我了。


    聽到他的表白,我心裏十分感動,可是光有感動根本就不能解決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我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在他的眼中我看見自己哀怨的模樣。


    我對他說,當他聽見我要跟別人成親時的感受我也正在經曆,而且以後還會持續經曆。聽見他寵幸妃子,聽見他讓其他女人有了身孕,我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煎烤。如今他感同身受,應該能理解我的痛苦。對,我是故意欺騙他,為的就是讓他能明白我的感受,體會我的痛苦。


    愛的越深這種痛就越深,我求他放我一條生路,就讓我無愛無痛的活著!


    他聽了我的這番話眼神變得深邃起來,我能看出裏麵的痛苦、掙紮、不甘,還有心疼和一絲迷茫!


    半晌,他才說出四個字“祝你幸福”,隨後轉身走了。看著他的背影,我的眼淚不可遏製的掉了下來。我暗罵自己太矯情,明明是自個不願意,可如今又哭得不成樣子。我告訴自己,痛快的哭一場就要試著忘記,權當是一場夢吧。


    還不等我哭痛快,他身邊的太監過來了,說是要送我出宮。我知道一定是他心裏惦記,可是我又說了那樣的話,他不能親自過來才打發貼身太監來了。


    不過既然他決定放手,又何必藕斷絲連,這樣會讓雙方更累!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個會這樣冷靜,可能我骨子裏有冷血的成分,亦或者我對他的愛不夠多。


    我抹幹淨臉上的眼淚,讓那個太監轉告一句話,“不要再關心我,這樣我才能幸福”。


    這話說得夠絕情,對一個寵溺了我十多年的人說出這樣的話,我真是夠絕情!可是我能怎麽辦,就讓他怨恨我吧,我何嚐不是痛徹心扉!


    離開宮回到侯府,母親見到我雙眼紅腫自然要詢問。我不再隱瞞,其實母親早就看出端倪,隻是一直沒把事情戳破。我知道母親心裏不讚同我跟他有感情上的糾葛,聽見我們分開應該會鬆口氣。


    母親是個非常智慧的女人,她不戳破我們之間的事情,並不是懼怕他的身份,而是害怕阻力越大,我就會越發叛逆想要跟他在一起。母親了解我,知道一時沉溺在愛情美好中的我早晚都會清醒過來。


    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倘若不是那個常在突然有了身孕,恐怕我還不會這麽快就冷靜下來。


    第二天,父親幫我跟他辭了陪讀,他什麽都沒說便答應下了。我每日待在府裏,有時候連房門都不出。可是關於他的消息還是能傳到我的耳朵裏。


    聽說他接連頒布下幾條新的法令,深得百姓擁護;聽說那個懷孕的妃子肚子裏是個皇子,他讓禦醫院醫術最高明的禦醫照顧著;聽說他接連幾日忙著朝事,連後宮都無暇踏足,是個勤勉的好皇帝;聽說……


    每每聽見關於他的消息,都讓我的心狠狠的疼!我想逃得遠遠的,等到把他忘記再回來。


    我收拾好行李,決定去回紇找大哥哥。母親不放心我一個女孩子去那麽遠的地方,好說歹說她這才答應下。我隱瞞住小白正在閉關的事情,連個牙口縫都不敢露。


    說走就走,我很快就離開京都。一路之上我並不著急趕路,走走停停,路過風景優美的地方就多住些時日。三個月過去,我離回紇還有一半的路程。


    走到江州地界,我被暴雨阻住行程。本想等暴雨過後再上路,沒想到這場雨竟一連下了半個月才停,洪水成災,江州百姓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我在侯府嬌生慣養,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人間慘狀?看著到處房倒屋塌,百姓死傷無數,耳邊是婦孺的啼哭哀嚎,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那點痛苦根本就算不得什麽。


    我決定留下來參與救災,把身上的銀子都拿出來買了糧食等物,每日還親自到街上施粥。可是災民太多,地方上糧庫裏的糧食是杯水車薪。有個別黑心的糧商手中有些屯糧,卻在這個時候趁機抬高價錢,真是讓人恨得牙根癢癢。


    偏生天朝法令沒有對這方麵的限製,人家自個的糧食,想賣多少銀子誰都管不著!光是氣憤解決不了什麽問題,眼瞅著路邊有餓死的人,我的心裏又著急又難受。


    沒想到朝廷賑災的糧食比預計的來得要快得多,聽說押運糧草的馬車日夜狂奔,每到一處驛站便更換馬匹。緊接著押運生活用品的馬隊也到了,災區百姓的溫飽很快得到了保證。官府又開始組織災民自建家園,朝廷撥下來不少銀子。


    形勢一片大好,不過漸漸有些官員貪汙官銀的傳言擴散開來。我聽了不免氣憤,這些該死的官員,真是連油鍋裏的銀子都敢下手撈出來花。


    先皇在位期間,因為戰亂和大規模蟲災、雪災,國庫虧空,直到後期才漸漸緩過些勁來。眼下又逢水災,大把大把的銀子往裏麵填都是杯水車薪。他若是知道有官員敢貪下這銀子,恐怕會動雷霆之怒。


    我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他,這裏離京都遙遠,山高皇帝遠,他不會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吧。地方官員一向報喜不報憂,況且敢打朝廷官銀的都是朝中有人。聽說這江州知府的老丈人曾做過少傅,算起來是當今皇上的老師。


    在江州這一片,知府就是地頭蛇。別看他對我照顧有加,那是因為他知曉我的身份。倘若我明目張膽的跟他作對,怕是我不能活著出江州。如今小白還沒出關,我不敢跟他硬碰硬。可我也不想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讓他這個貪官中飽私囊。


    我想修書一封給父親,卻苦於連個送信的可靠之人都找不到。正在這時候,他竟然出現在我麵前。看著他消瘦了一圈的臉我竟有些鼻頭發酸,恍恍惚惚站著半點動彈不得。


    離開京都的這些日子,我徜徉於山水之間,這一陣子又忙活百姓受災的事情。整日忙亂,我倒是鮮少想到他。原本以為會這樣漸漸忘卻,可他站在麵前,我才發現思念早已經成災!


    他緊緊的盯著我,那眼神炙熱的嚇人。我慌亂的扭頭,聽見他急促小心翼翼的解釋,頓覺心裏越發的難受。


    他說自己是為了災民而來,偶然知道我在這裏,我們還是表兄妹沒理由故意躲開。


    這個解釋顯然是自欺欺人,不過卻給了我麵對他的理由。我扭回身,看見他眼中早已清明一片。


    這次他是秘密私訪,應該是為了官員貪汙銀子的事情。跟他同行的是吏部侍郎,他喬裝成吏部侍郎身邊的隨從。


    江州知府盛情款待吏部侍郎,整日是歌舞升平,晚上就往侍郎房裏塞美女。光是這做派就不是個清官模樣,先打死再問罪都不過分!


    就連他在內的隨從都跟著沾光,偶爾他偷溜到我房裏,身上還有俗氣的胭脂味道。隻要被我聞到,我就攆他出去。他從不生氣,反而還挺高興的樣子。


    我的心裏卻煩躁起來,雖然我們嘴上誰都沒說出來卻都明白,我是在吃醋,他因為這個高興。我不喜歡這樣的狀態,可他總是跟我裝傻,感覺出我抵觸便扣上表兄照顧表妹的帽子。


    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這樣無賴,哪裏還有半點皇上的模樣?吏部侍郎跟知府周旋,他就安排人手暗中收集證據。不出一個月,物證人證俱全,很快知府連帶幾個貪汙的官員就被控製起來,即日押送到京都。


    他命吏部侍郎帶人押送,自個則留下監督江州重建。吏部侍郎怎麽肯輕易讓他留下涉險,極力說服他回京都。他不聽勸,侍郎又找到我,勸我跟著他回京都。


    江州再見讓我越發清楚自個的心,十多年的點點滴滴恐怕窮其一生都無法忘懷,有些事早就深入骨血。往事被我鎖在內心深處,一經碰觸便決堤一般噴湧而出。


    我思量再三,決定不辭而別。離開的那天早上霧氣彌漫,正如我陰鬱的心情。


    還不等到天朝邊境,我便火速折了回來。因為他身邊的暗衛找到了我,說是他被刺傷昏迷不醒。怎麽突然被刺傷,誰這般大膽敢做這種事情?到底傷成什麽樣,他可是有舊疾在身。


    我整個人宛如墜入冰窖,見到他麵如死灰緊閉雙眼的躺著,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


    江州最好的大夫束手無策,禦醫正往這邊趕,他遇刺的消息被封鎖住不敢走漏半點風聲。


    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我便能把他救回來,我偷偷進了空間拿出能治傷的果子,又把裏麵的水弄出來一些。我用水幫他清理傷口,看見深可見骨的刀傷從胸口一直到肋下,鮮血還汩汩的往出流,心裏沒了底氣恐慌極了。


    我害怕他就這樣躺著醒不過來,害怕我的辦法不管用。我把果子壓成汁喂到他嘴裏,流出來的遠比咽下去的要多很多。這樣下去不行,如今我還有什麽可忌諱的,幹脆嘴對嘴的喂他。


    一碗果子汁喂下去,並不見他醒轉,我守在他床邊攥著他的手連眼睛都不敢輕易眨。


    隔了三四個時辰我又這樣喂了他一次,大夫開的藥也不敢不喝。感覺到他的臉色漸漸有了紅暈,呼吸平穩均勻,我終是能稍微放下心來。


    刺客被當場抓住,原來是江州知府半路逃走買凶行刺。我真想把那個刺客殺了解恨,不過卻知道要留下人證,便吩咐侍衛變著法折磨那個刺客,還打發了個大夫過去診治。那個刺客是生不能痛快,想死還不能如意。


    吏部侍郎知道自己惹了大禍,趕忙調集當地官兵全力捉捕罪犯。到處都張貼著知府的畫像,很快官兵就鎖定了知府的位置,他躲在離城內三十裏的深山老林裏。官兵把四周都封鎖起來,來了個甕中捉鱉,逮住知府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守了他一天一夜,他身上的傷口開始以肉眼能發覺的速度在愈合,大夫診脈說他的身體已無大礙,可為什麽不醒卻不得而知。


    他躺著不醒,很多事情沒有人做主,他們都來請示我。就連禮部侍郎捉住知府都過來示下,還向我請罪,央求我在他麵前幫襯一把。


    我命吏部侍郎暫時把犯人收押在大牢,派重兵把守,堅決不能讓人再次逃走。


    江州重建,每天都有好多事情需要決斷,一則我不懂,二則我不方便出麵。看著沒有醒轉意思的他,我不由得心急如焚。


    他離開京都的時間也不短,俗話說的好,國不可一日無君,他再這樣躺下去恐怕要天下大亂!


    大夫讓我多跟他說說話,或許對他有些好處。每日,除了喂他果子汁和藥,剩餘的時間我便守著他說話。我給他說離開京都一路之上的見聞,說起壓抑在心裏的思念,說起看見他受傷昏迷的恐慌,央求他快點醒過來。我跟老天爺發誓,對著他下保證,隻要他醒過來,我什麽都願意。


    這話剛說完他就睜開了眼睛,看著他滿是笑意的臉,我頓時明白自個被他耍了。


    “你說得話要算數,不然老天爺不依。老天爺若是動了怒,會讓我再次昏迷。”他明知道我在意什麽,卻非要用這樣的話脅迫我。


    我委屈難受,心裏恨他裝昏迷嚇唬人,我擔心的要死,他怎麽就能躺得住!眼前早已經模糊,我使勁捶著他的胸口。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少下,他就一直摟著我滿臉帶笑的忍著。


    等到我打累了才發現他的傷口裂開,胸口的衣服被血浸透。我嚇得止住眼淚,慌手慌腳的扯開他的衣服。碰觸到他傷口的時候,耳邊傳來他悶吭的聲音,一定是非常疼。


    我罵他是個傻瓜,他一如既往寵溺地揉著我的頭發,笑著說隻要我跟他回去,丟半條命也甘願!


    聽見這樣的話我的眼淚又止不住落下來,整個人像在冰火中反複煎熬。


    他一直在我耳邊輕語,“你放心,我不會再碰其他女人”。我能相信他的話嗎?那種因為嫉妒要瘋掉的感覺我不想再體驗!


    沒得到我的回應,他就跟我裝可憐,一會兒說胸口難受,一會兒說渾身疼,喝藥皺眉喊苦,吃飯說沒胃口。明明知道他在演戲,可我還是不忍心不理睬。我耐心的哄著他喝藥、吃飯,想到之前他對自個的縱容。眼下我做得一切,正是他做了十多年的事情,而且隻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想到他無原則的包容,聽著他帶著乞求的保證,我決定相信他。逃得再遠都逃不出他為我建得心靈囚牢,何不盡力試一試,給彼此一個機會。


    聽見我說跟他回去,他興奮的像一個小孩子,攥著我的手不肯鬆開。吏部侍郎會找時機,這個時候進來請罪,他自然是沒有重罰,不過罰了他一年的俸祿充公。


    回到京都,父母親見到我十分高興。她們聽說江州鬧水災,我又在那邊著急的不行。後來知道他親自過去,還寫信回來報平安這才放下心來。


    他遇刺的消息被封鎖住,不過眼下回了京都卻傳揚開來。皇太後把禦醫院的禦醫都喚到乾清宮給他診脈,結果卻秘而不宣,這讓眾人紛紛猜測。


    不過他照常上朝,看起來起色挺好,群臣的猜測這才漸漸減少。隻是他從江州回來就鮮少踏足後宮,偶爾去一次也隻去皇後宮中。沒多久,關於皇上受傷留下隱疾的傳言擴散開來。


    他下旨取消了三年一次的選秀,說是勞民傷財,又把宮中沒侍寢過的嬪妃放出宮來。這個舉動越發坐實了眾人的猜測,不過誰都不敢妄言生怕惹禍上身。


    漸漸,他晚上不再留宿後宮,眾人似乎慢慢接受。自從他登基以來國泰民安,接連頒布利於百姓的法令,在江州水災期間更是樹立了賢德愛民的形象。身體“有疾”並未使他的形象受損,反而讓百姓越發的擁戴敬仰。


    從江州歸來我便沒再見到他,我又搬回了原來的屋子,那密道也被我疏通開。隻是他沒有再來,我也沒有進皇宮去。


    一年之後,他冊立庸兒為太子,讓庸兒入朝學習打理朝政。庸兒天資聰慧,他又有意培養,很快就脫穎而出。他給庸兒找了個有勢力的大家族貴女做太子妃,對其他兩個皇子卻明顯打壓。不出一年,朝野上下眾臣都對太子讚賞有加。


    三年之後,他竟然禪讓出皇位,朝野上下嘩然!天朝有史以來都是先皇仙逝太子繼位,何曾有過禪讓的例子?況且他正值壯年精力充沛,太子畢竟還年輕。


    他卻以自己身體有疾做理由,說是愧對祖先百姓,會讓天下人詬病。群臣跪求無果,他終是讓出皇位成了太上皇。


    太子繼位成為新皇,他在背後輔助。不到一年的功夫,庸兒坐穩了龍椅,身上多了殺伐決斷的味道。


    再次見到他,竟然隔了五年之久。他笑著朝著我走過來,輕輕的牽住我的手,“我來了,謝謝你一直等我!”


    “苦等五年卻換來個‘有疾’的老頭,我後悔了。”


    撩撥他的後果可想而知,男人憋久了太可怕!被他吃得連渣都不剩,在暈過去的那一瞬間,我心裏暗罵“禦醫害人不淺”。


    晏子虛,他再不是皇上,也不是什麽太上皇,他隻是我的男人!


    怎麽寫都覺得不完美,所以拖了幾日,雖然勉強寫完卻覺得有些遺憾。⊙﹏⊙,或許缺憾才能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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