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第三百二十九


    韓晹離角落比較近,可以清晰的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不過那幾個人似乎都不愛張嘴,正中間坐著的那位晏二爺更是惜字如金。


    從二樓垂下來的是名家字畫,上次比試前三甲的作品也在其列。眾人奔著點魁樓多半是為了觀摩名家字畫,坐在大廳裏點上一份茶點,便可臨摹一整天。


    “那幅婆娑世界在名家名畫之中倒不落下乘,聽說做畫的韓兄弟不過十五,也是今年大考的舉子。可惜我家離京都甚遠,之前沒能提前趕過來見識他的風采。若是他日能得人引薦見上一麵,也不枉我來京都一趟。”一個身材魁梧的書生爽朗地說著。


    看他說話行事估計是北方人,舉手投足帶著一股子爽朗的味道。


    “不然,不然!”旁邊一個留著山羊胡須的老學究晃著頭擰著眉頭,“聽聞韓家六公子為了求娶馬府姑娘誇下海口,點魁樓奪冠是開始,高中狀元才能如意!朝廷設立大考是為了選拔人才,何時成了可笑的鬧劇?不尊重大考,視大考為兒戲,這樣的人若是高中是朝廷的悲哀!”


    “劉兄所言極是,看看這畫作就窺得一二。”他的同伴附和著說道,“畫作之人眼中隻有嬌豔的花朵,寧願自己淋雨也要為其遮風擋雨,看來此人是個情種。如此沉溺於風花雪月,豈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何成為朝廷的棟梁?”


    “這兩位兄台的看法未免太過偏頗。此畫是經過各位大儒評判,能在比試中脫穎而出自然是公正合理。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這份了悟和境界不是誰都能參透的!”立即有人出言反駁。言外之意是說這兩人境界不夠,還敢當著眾人的麵大放厥詞。


    山羊胡子登時不快,“此畫掛在這裏就是為了讓我等評論,我們不過是把心裏的看法說出來,這位兄台何必話裏藏刀呢?多年參佛的老僧都不能了悟,何況是個年紀輕輕的世子子弟?以我看,這畫嘩眾取寵的味道更多一些。不過是眾位大儒境界高深,這才賦予了畫作全新的寓意。做畫作的本人,恐怕沒有這等境界。”


    他的同伴再次附和,還有幾個人自覺才高八鬥,可惜竟在比試中被振出局,也跟著貶低起韓晹的畫作來。


    之前反駁他的書生不服氣的爭論,身邊也有幾個讚同他的意見。很快,陸陸續續有人加入討論的隊伍,兩個陣營之人爭辯的是麵紅耳赤,針鋒相對半點不退讓。


    文人打架動口不動手,爭論到了白熱化,也不過是拍了兩下桌子。


    那個留著山羊胡年紀稍長的書生,顯然是大考多年的舉子,說話之乎者也透著酸腐勁。


    看著眾人對著自個的畫作爭論不休,韓晹忍不住笑了一下。


    忽聞晏二爺低沉的聲音響起來,“這位小兄弟為何露出譏諷的笑?莫非是另有高見?”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四周的人挺清楚。兩方的人立即停止爭論,眼睛都集中在韓晹身上。


    眾人見他文文弱弱年紀不大,先在心裏有了幾分輕視,又聽見他竟然敢譏諷的笑話眾人,越發的怒目相對,一下子韓晹成了眾矢之的。


    韓晹瞟了晏二爺一眼,半點不緊張反而笑了一下,“在下不敢譏諷各位前輩,隻是覺得眾位的爭辯似乎沒有意義。聽眾人之言,這做畫的韓家小子不過是個黃口小兒。他的畫作擺在名家之列實在是勉強,眾位評論本也無可非議。隻是放著名家名作不學習臨摹,反而把過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它上麵,未免有些浪費時間。


    所謂佳作是能經得起時間的沉澱,這裏放著的名家名作無一不是十年,甚至數十年以上。有些畫作被冷落了多少年才被人們關注,當時人們對畫作的批判之聲早就化作雲煙了。是非好壞自有後人來評,眾位前輩還是省些力氣的好。


    點魁樓比試噱頭更多一些,想要知道此人是否有真才實學還要看大考的結果。眾位前輩對大考的結果應該不會質疑,半月之後自然就有分曉。”


    眾人聞言不由得麵露讚同之色,這大考是朝廷選拔人才的最終形式。從出試題到設立嚴格的考場,再到近乎完美的審卷製度,沒有人對大考的結果有過質疑。


    三年前的大考出現醜聞,皇上震怒一連罷免了幾個相關的官員。在原來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了大考製度,想要從中搞鬼可謂是難於登天。況且有上一屆大考的教訓,誰還敢碰這個斷頭刀?


    “至於韓家小兒到底是抱著何種心態做出此畫,又為什麽參加大考,我想咱們就不能隨意揣度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韓晹接著說道,“聖祖時候有個著名的僧人喚做情僧,他以情悟道,最終了悟成為一代宗師。反觀明祖,一直秉承聖祖遺訓不敢沉溺女色。可到了晚年,還是礙於寵妃在立太子的事情上猶豫不決,最終讓兄弟二人反目成仇釀成慘禍。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情本無錯!”


    “放肆!你竟敢妄議聖祖、明祖,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晏二爺身旁的男子厲聲喝道,旁邊的人聞聽臉色微變。


    “嗬嗬。”韓晹竟然笑起來,“明祖臨駕崩前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命史官記錄下來以警告後世子孫。史書記載不怕後人評說,這份磊落試問在座能有幾人做到?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光憑這一點,明祖實為一位聖賢的君王!我提及此事沒有半點對明祖不敬之意,相反,我是滿腔的仰慕、敬畏。我想各位在讀這段史記的時候,也是跟在下抱著同樣的想法吧?”


    晏二爺身邊的男子聽了立即啞口無言,深深盯著他瞧了兩眼不再說話。


    “好一個‘情本無罪’,隻是情僧和明祖的成就豈是常人能及?你如何能知曉韓家小兒不會沉溺女色之中?”晏二爺盯著他問道,眼神帶著幾分犀利,“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這話是你方才說過的,現在回贈給你。”


    “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魚之樂?”韓晹微笑應對。


    “我非子,子卻是魚!”晏二爺的嘴角也帶著一絲的笑意,“能言善辯,到底是年輕氣盛了些。”說罷低頭喝茶。


    韓晹聞聽眼神一閃,四周眾人倒是聽得有些糊塗。不過被這樣一攪和,關於那幅畫和韓晹的爭論就被岔了過去。


    不過韓晹到底有幾分心虛,秋老板一直在旁邊聽著,她笑著過來給韓晹送了一盤水果。


    “樓上好好的包間你不去,偏生在這裏裝神弄鬼,這回遇見高人了。”她輕聲打趣著。


    韓晹聽了也輕聲回道:“秋老板真是個伶俐人,生意也越做越紅火。眼見這裏來得貴人越來越多,往後我可不敢再獻醜。”


    他自然看出晏二爺已經識破了自個的身份,心裏不由得對這位晏二爺的來曆越發的好奇起來。他在點魁樓混了兩三日,還沒有人認得出他來。這個晏二爺倒是眼神犀利心思縝密,三言兩語就把他繞了進去。


    或許秋老板知道晏二爺的來曆,他便用言語試探起來。


    “小公子不用拐彎抹角的打聽,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晏二爺。”別看這秋老板不過是個女人,卻認識不少京都名仕。雖說打開門做生意什麽人都接觸,可真正能跟她結交上的,無一不是有分量的人物。


    這也是點魁樓風生水起的原因,誰敢到這裏撒野?秋老板一個人情,估計會有不少人願意幫忙。


    那位晏二爺似乎要結賬走人,秋老板親自過去,笑著說道:“散座五文錢一位,歡迎各位再次光臨。”


    “德海。”晏二爺喚了一聲。


    他身後站著的一臉奴相的白淨男子立即上前,問道:“不知道這樓上的包廂多少銀子?我們爺說了,給包廂的價錢。”


    “這位二爺是第一次來,算是我給二爺的優惠。生意人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我也不過是想讓二爺多來幾趟,所以二爺不比覺得有負擔。”秋老板一向坦誠,她看出晏二爺是貴人,自然要把這大客戶抓在手中。


    商人重利,可這般磊落直言的倒不多見。晏二爺不由得多看了秋老板一眼,心中覺得這女人還真是有些能力。


    看見晏二爺不言語,那個叫德海的人按著散座的標準付了帳。秋老板笑著請眾人離去,並不親自相送,而是吩咐小廝送到門口。對待客人要熱情,服務要周到,讓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不過做的太過反而讓人有種卑微、獻媚的感覺,秋老板一向知道分寸。


    韓晹又坐了一會兒,眼見快到晌午便出了點魁樓。等到他回到韓府,聽說若溪來了,忙趕到老太太院子裏去。


    原來是晚瑕生了,若溪聽見消息便趕回來,順便過來看看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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