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侯夫人醒了。因為躺在裏側的侯爺翻了個身,常年養成的習慣讓她立即察覺,意識到天亮該在侯爺前起床了。


    她輕輕的揭開被子下床,瞥了還閉著眼睛躺著的侯爺一眼,又瞧了瞧屋子牆角放得鍾。


    再過一刻鍾叫他起床剛剛好,侯夫人輕手輕腳的進了淨室。因為裏麵安裝了宜宣發明的盥洗設備,眼下才進入秋季,熱水袋裏的水還很熱,所以她也不傳喚丫頭進來免得驚擾了侯爺的覺頭。


    她在裏麵洗漱出來,卻見侯爺已經醒了連衣裳都穿好了。


    “侯爺怎麽沒傳丫頭侍候?妾身在裏麵沒聽見動靜,真是疏忽了。”她一驚,忙喊丫頭進來。


    外麵的丫頭聽見動靜魚貫著進來,動作麻利的服侍定伯侯洗漱,不聞半點咳嗽的聲音。


    侯夫人見他麵色不虞,想起昨個晚上他醉了沒說上什麽話,一會兒該把下人都打發下去,恐怕真是有什麽事發生了。


    她見侯爺洗漱完畢,剛想要開口攆人,就聽見外麵有些許吵鬧的動靜。她頓時一皺眉,什麽人敢在瀲灩閣這般的沒規沒矩?


    “回稟老爺、太太,張姨娘跟前的丫頭過來回稟,說是張姨娘昨天晚上突然覺得不舒服,因為太晚不敢打擾老爺、太太休息,沒想到剛剛竟然暈了過去。”外麵進來個小丫頭回著。


    侯夫人聞言一怔,趕忙問道:“可請王大夫過去了?”


    “丫頭忙著過來回稟太太,還沒來得及過去請。”回事的丫頭是侯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頭,也是個機靈的主。剛剛就是她在外麵攔住前來回稟的小丫頭,自然問得清楚明白。


    “這個時候還講這些沒用的規矩,快去請王大夫!”侯夫人抬腿往門口挪了兩步,似乎想起什麽,又趕忙停住扭頭,“侯爺,過去看看吧。”


    侯爺聽了站起來,背著手踱出去,她緊隨其後跟上。這張姨娘就住在後院的西廂房,原本是老太君跟前的二等丫頭,後來老太君做主賞了過來。


    她是家生子,做姨娘不過七八年的光景,可在府裏卻待了二十多年也算老人。況且又是老太君賞下來的,自然比其他人多了幾分體麵。隻是她一直沒生養,又不似趙姨娘那般美豔動人會說話,在侯爺心裏不上不下。侯夫人不為難,倒也沒人敢欺負。


    等到侯爺和侯夫人趕到,看見趙姨娘正在屋子裏,一臉的關切擔憂看起來真是姐妹情深啊。


    侯夫人登時就明白了幾分,她說著張姨娘跟前的人怎麽突然就沒了規矩。明知道侯爺宿在自個屋子裏,一大早發現主子暈倒不先去請大夫,反而到上房來聒噪,原來是有高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看來,這段日子她裝傻充愣讓姨娘們動了心思,爭寵的越發厲害起來。


    唉,都不是年輕人了,何必呢?明爭暗鬥了這麽多年,她們就不覺得累嗎?侯夫人心中生出幾分無奈,同時又有幾分悲涼,她累了,好想拋開一切好好休息。其實像三太太一樣吃齋念佛也挺好,最起碼萬事不用操心,落個幹淨!


    “婢妾給老爺、太太請安。”趙姨娘站了起來見禮,眼圈似乎有些發紅。


    “快起來吧。”侯夫人沉聲說著,“張妹妹怎麽突然就暈倒了?趙妹妹既然在就快說說。”


    趙姨娘聞言一怔,心裏暗道侯夫人好厲害,一句話就把自己拉了進去。若是張姨娘有個三長兩短,她雖然能說得清楚,可侯爺心中必定不喜。若不是最近侯爺對她似乎不上心,昨個還當著丫頭的麵斥責了她,說什麽她都不會過來湊這個熱鬧。


    她聽見這邊丫頭亂跑喊著張姨娘暈倒,靈機一動便過來瞧瞧。趁著張姨娘身邊的下人驚慌失措,抓住個沒心肺的小丫頭去上房回稟,又在屋子裏表演姐妹情深。


    趙姨娘打定主意侯爺必然會來,這段日子張姨娘服侍的日子不少,侯爺最喜歡內院一片和氣,見了必然會歡喜。二來讓侯爺和侯夫人以為是張姨娘有意爭寵,不先去找大夫反而去請侯爺,來它個一石二鳥!


    沒想到她的道行到底是淺,聽著侯夫人平靜的問話竟然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後背不由得緊張起來。她能在侯爺跟前得寵,不光光憑得是幾分姿色,還是有些手腕和心機的。


    隻是這麽多年,她見識到侯夫人的厲害,不敢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才能夠平安無事罷了。她深深明白這些,眼下的所作所為也隻不過是為了侯爺的寵愛,不敢妄想與侯夫人爭輝。


    “回太太,婢妾剛剛起床,聽見有丫頭亂跑喊叫的聲音。婢妾想到太太平日裏教導甚嚴,必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才會如此。所以急忙趕過來瞧,就看見張妹妹已經暈倒在床上了。婢妾嚇得心慌意亂,正不知所措太太和老爺就來了。”她的話裏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侯夫人不理會她的話,對她的態度倒是很滿意。很好,她還知道自己的身份!


    說話間,躺在床上張姨娘吟呻了一聲,似乎是要醒了。這時候王大夫匆匆進來,給侯爺和侯夫人見禮這才過來查看。


    張姨娘睜開眼睛,見到屋子裏的眾人就要起身。侯夫人忙說道:“別動,讓大夫給你瞧瞧。”


    “婢妾……”張姨娘偏瘦,眼下躺在床上帶著幾分病態,竟比往日多了幾分讓人憐惜的味道。


    “張妹妹別說話,免得讓王大夫分心。”侯夫人輕聲吩咐著。


    她聽了這才不再言語,隻是眼中始終轉著淚水,還帶著幾分膽怯不安。


    侯夫人見狀心中不由得暗歎,自己到底是老了。假若她也做這樣的表情,別說是看得人,即便是自己都會被惡心死吧。


    她瞥了侯爺一眼,見他端坐著低頭喝茶,根本就沒看張姨娘幾眼。


    “張姨娘感覺如何?”王大夫診了片刻問道。


    “頭暈無力,還感覺胃不舒服吃不下東西。”


    “敢問張姨娘葵水可遲了?”王大夫接著問道。


    張姨娘聞言臉一紅,旁邊的丫頭替她回道:“張姨娘的葵水向來不準,這個月已經過了十多日。”


    “恭喜侯爺、侯夫人,張姨娘是有了身孕!”王大夫笑著回道。


    有了身孕?侯爺聽了眼神一閃,這個結果似乎讓他有些意外。不過想來意外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的兒子、女兒都已經成親,自己也過了四十,這個時候又要做父親自然是突然。


    張姨娘更是立馬哭了出來,她做姨娘七八年肚子一直沒動靜,以為自己這輩子不能懷孕了。可眼下竟然懷上了,怎麽能不激動得掉眼淚?


    侯夫人怔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恭喜侯爺,這瀲灩閣好久沒有孩子的哭聲了。”說罷又命人送大夫,然後叮囑張姨娘好生休養,再把西廂的下人都喊進來訓話。


    趙姨娘站在旁邊瞧著心裏不是滋味,臉上卻還得裝出高興的模樣,拉著張姨娘輕聲的說著什麽。


    侯爺站起來,朝著張姨娘說道:“你是頭胎要多注意,有事就跟夫人回稟,她自然會盡心料理。”說罷抬腿走了。


    趙姨娘聞言心中一喜,看來侯爺到底是對張姨娘有了不滿。哼,以為有了身孕就能攏住侯爺的心?侯爺又不是沒有過兒女,若是兒子還有些盼頭,倘若是女兒估計是空歡喜一場。等到這孩子長大為張姨娘撐腰,恐怕黃花菜都已經涼了。


    況且眼下張姨娘有了身孕不能侍候,她又少了一個爭寵的對象,壞事變成好事了。想到這裏,趙姨娘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


    侯夫人安排好張姨娘這邊,趕緊回去侍候侯爺用飯,沒想到他已經出府去了。


    她又派人去回稟老太君,不一會兒,滿府上下都知道了這個好消息。老太君先送了補品過來,眾人陸續送禮,若溪自然不能免俗。


    若溪覺得自個的這個公公心思很重,第一次見了覺得帶著幾分和氣,時間長了就會發現他的疏離和冷淡。這一點宜宣倒是像父親,隻不過侯爺在官場多年處事圓滑,比宜宣多了幾分偽裝罷了。


    根據若溪的總結,侯爺、宜宣、逸竣,這祖孫三人性子很像,輕易不會允許有人走進他們的心裏,可若是放進去就不會輕易放出來。能讀懂、降伏他們的女人固然會幸福,如若不然,做他們身邊的女人會很累,因為他們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心事,而你永遠是猜謎的那個人。除非你不想去猜,兩個人就同床異夢相敬如賓。


    侯夫人顯然是個優秀的賢內助,打理內院侍候長輩教導子女,沒有人能挑出她的錯處。可在若溪看來,侯爺對她敬重更多一些,她對侯爺,敬畏更勝幾分。


    二十多年她們就是這樣過日子,有意思嗎?不過這裏的夫妻大多如此,能做到這般地步已然是眾人眼中的伉儷。試問如果自己沒有遇見宜宣,婚後的生活恐怕還不如侯夫人呢。想到這些,若溪就越發的珍惜起宜宣對自己的感情,越發的感謝老天對自己的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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