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帳被掀開,衛章把毯子撤去,鬥篷解開,方把人輕輕地放到床上。又低聲吩咐:“去弄熱水和帕子來。”


    香薷忙答應一聲下去,片刻便端著銅盆進來。


    衛章親自絞了帕子給夫人擦過臉和手,又把輕手輕腳的給她脫外衣。香薷在一旁看著將軍粗大笨拙的手,心裏暗暗地著急,卻又不敢上前幫忙。


    不過幸好衛將軍的大手看上去笨拙,實際上靈活的很。


    姚夫人在這個過程中也隻是抬手撥拉了一下衛將軍的大手,然後在外衣脫掉之後,咕噥著轉了個身,把自己卷進錦被中沉沉睡去。


    衛章看著她自行抱著被子呼呼大睡的樣子,不由得輕笑。


    香薷把姚燕語的衣裳整理到衣架上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她家將軍和夫人休息的時候不喜歡屋子裏有人,更不留人值夜。說起來這也是她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丫鬟們有福氣,不用在這屋子裏打地鋪睡覺。


    又忙碌了幾天,轉眼便到了除夕。


    按照大雲朝的規矩,過年是要請祖宗們回家來享受子孫們的香火供奉,跟子孫後代一起過年的。所以到了臘月三十這日,家家戶戶都是拿著香火鞭炮去城外請祖宗的人。


    大戶人家前簇後擁,小戶人家也是攜子抱孫,以上告祖宗,咱家後繼有人。


    這件事情衛章他們自然也是要遵循的,隻是他們這些人常年在外帶兵打仗,極少能在家裏過年,所以家裏的祖宗一般都是家裏的管家管事們代主子們去請。


    就像去年過年的時候衛章和賀唐趙葛四人都在鳳城,而且正是殺的血雨腥風的時候,哪裏顧得上請祖宗過年?


    再往前列數,這十來年的從軍生涯,衛章也隻是前年的時候在雲都過年,隻請過一次祖宗。


    所以今年輔國大將軍府把這件事情安排的十分隆重。


    再者,輔國大將軍府的祠堂也跟別家不同,正堂旁邊還有偏堂。正堂裏供奉的是衛章的列祖列宗。偏堂裏供奉的則是當年隨著衛老將軍征戰沙場的一部分將士們。


    之所以這些人會被供奉在衛家祠堂的偏堂裏,自然是有緣故的。


    開國之初的這些將士,大多是經過連年戰亂的,所以他們之中有一部分都是遺孤,比如趙大風和葛海的父親就是衛老將軍從逃難的人群裏帶回來的沒爹沒娘的少年。還有一些人跟著老將軍征戰沙場,根本沒來得及娶妻生子就丟了性命,算是絕後。


    當然,這些人能夠被衛老將軍記掛的,自然都不是平庸之輩。


    但你功勞再大,絕後就是絕後,有的連屍體都沒運回來就在戰場上火化了。有的能夠馬革裹屍,回來也是孤墳一座。


    衛老將軍再年老病重之時,時常緬懷這些跟自己一起拚殺過的老兄弟,老部下,覺得親兄弟也不過如此。所以才在自家祠堂旁邊修建了偏堂,每年祭祀祖先的時候,就叫家裏的仆人順便把這些跟自己都有過命交情的老兄弟都叫回來過年。


    這事兒曾經被衛氏旁支的叔公叔祖們指責過,但衛老將軍一意孤行,再說他也不是什麽好性子,惹急了就是一頓臭罵甚至一頓棍棒。那些旁支罵不過也打不過,隻得罷休。


    後來這座將軍府被衛二鬥占了去時,祠堂裏的偏堂曾經被破壞的不像樣子,後來衛章回來,又叫人重新修了起來。


    現如今,別的不說,就唐蕭逸的祖父和父母,葛海和趙大風的父母的靈位都在偏堂裏供奉著。賀熙的祖父和父親的靈位之前也在,後來他自己修建了府邸,便把祖宗的靈位請回了自家。


    這日早飯後,衛章便帶著唐蕭逸,葛海,趙大風請祖先回家過年,長矛等十幾個年輕的下人各自挎著一個大竹筐,竹筐裏裝了香火,紙錢,鞭炮等。


    去的時候要點著鞭炮去,衛章要去城郊衛氏祖墳請祖先回家。


    而唐蕭逸葛海趙大風也要去各自的祖墳去走一趟,唐蕭逸的祖墳上隻有父母的墳墓,祖父是衣冠塚。葛海趙大風則隻有父母的墳墓。說起來,可謂是淒涼無比。


    不過趙大風卻一路都很開心,用他的話說,他父親本是孤兒,逃難的路上被老將軍帶回家,養了兩年送去了軍營,打了幾年仗才賺了點銀子回家娶了他娘。現如今他趙大風好歹也是從五品的朝廷命官,父親看見自己該笑得合不攏嘴了。葛海跟趙大風一樣,所以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的。


    唐蕭逸心裏也很是感慨,能有今天,是他從不敢想的。再想想過了年自己就要成家了,成了家也會有孩子。不管嫂夫人給自己定了哪家的姑娘,他唐蕭逸也將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以後再出征打仗,也不怕沒人給自己收屍了。


    兄弟們各懷心思的去請祖宗回來過年,姚燕語在馮嬤嬤的輔助下也忙的腳不沾地。


    祠堂裏祖先的畫像和靈位雖然早就擦幹淨了,但供奉的茶水果子以及佳肴膳食等都要準備。而且別家準備一份,將軍府得準備三份,除了衛家的祖宗,還有左右偏殿裏部將的祖宗。


    姚燕語對這些事情基本不懂,但馮嬤嬤卻是老嬤嬤,知道這些事情半點馬虎不得,有些事情家仆可以代替,但有些事情是必須宗婦去做的。


    主子不懂,旁邊人的責任就越發的重大。馮嬤嬤幾乎幾個晚上都沒睡好,才把這日祭祖需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羅列清楚,叫老馮和兒子馮善幫忙寫下來,交給夫人看過,然後還要在一旁隨時提醒著。


    除夕這日姚燕語寅時就起來了,一直忙到將近午時,衛將軍等人把祖宗請回來供奉完畢,才算是有功夫歇歇腳。一靠在榻上,便覺得一雙腿跟斷了似的。


    馮嬤嬤端了一盞參茶遞過來:“夫人,喝杯熱茶吧。”


    “哎呦,嬤嬤你別忙活了,快坐那邊去,叫小丫頭來幫著錘錘腿。”姚燕語接過茶來一疊聲的喚人:“香薷?烏梅?快扶嬤嬤去休息一會兒。”


    香薷和烏梅兩個忙上前來攙扶馮嬤嬤,馮嬤嬤忙擺手:“可莫要折煞老奴了。”


    翠微和翠萍一起上前來,一個坐在腳踏上給姚夫人捏腿,一個站到後麵去給她捶肩。馮嬤嬤被小丫鬟攙著去旁邊的廂房裏喝茶。


    一盞參茶剛喝了兩口,便有小丫鬟進來回道:“回夫人,午飯已經齊備了,請夫人示下,擺在何處?”


    姚燕語放下茶盞吩咐道:“擺在前院西花廳裏,再叫人去請各位將軍和阮夫人。”


    “是。”小丫鬟應聲下去。


    翠微忙拿過姚燕語的鞋子來,輕笑道:“夫人,咱們現在就過去吧。”


    “嗯。”姚燕語蹬上鬆花色繡喜鵲登梅的鞋子,扶著腰慢慢地站起來,歎了口氣:“哎!我這腰啊!”


    翠萍悄聲勸道:“等會兒用了午飯夫人好生睡一覺,晚上要守歲,過了子時就得預備進宮了。從宮裏回來,家中族人都來拜年,不光這一夜沒的睡,連明日白天怕是也睡不成呢。”


    翠萍立刻掰著手指頭數:“然後初二回娘家,初三定好是去靖海侯府,初四要宴請將軍在兵部的同僚。初五不適合宴請,初六是長公主府的年酒,初七定候府二夫人請夫人和靖海侯夫人吃酒,初八……”


    “好啦!”姚燕語聽到這些頭都大了,這一天一天的拍下來,一下子就到了元宵節了吧?這年過的,想想就覺得累。


    也正是因為過年的安排太多,將軍府幾個兄弟隻能在除夕這日的中午還能正經湊在一起吃個飯。所以準備的特別豐盛,差不多就抵了年夜飯。


    阮氏穿戴整齊裹著長絨鬥篷隨著賀熙一起過來,身後跟著奶媽子抱著繈褓裏的兒子。


    賀熙家新鮮出爐的長子這會兒睡得正沉,當時這小子剛生下來的時候姚燕語想了幾個名字,衛章挑了一個:賀成凱。阮氏又給他取了個小名兒叫吉兒,取吉利吉祥之意。


    五個大男人兩個女人加上一個小嬰兒,圍坐在一起也算是一大家子。


    衛將軍坐在主位上,簡單的說了一句:“一年到頭,兄弟們跟著我拚殺勞碌,辛苦了。二位夫人在家操持家務又擔驚受怕,也很辛苦。我先敬大家三杯。”


    賀熙端起酒杯笑道:“兄弟們追隨將軍建功立業,乃是畢生夙願。將軍待我們猶如親生兄弟,甘苦與共,是我們的榮幸,再辛苦也值得。謝將軍。”


    “謝將軍。”唐蕭逸等三人隨後舉杯。


    幾個人酒杯一碰,當即喝幹。衛章不善言辭,在座又是自家兄弟,所以也不多說,連著三杯酒,先後下肚。


    “快先吃點東西吧,這菜都要冷了。”姚燕語說著,又拿了筷子給阮氏加菜,低聲笑道:“他們喝他們的,你這剛出了月子的人身子虛弱,趁熱先吃。”


    “謝夫人。”阮氏忙道。


    賀熙又舉起酒杯,笑道:“吉兒的事情,幸虧有將軍和夫人照應。我先敬將軍和夫人一杯。”


    “你我兄弟,何必說這些客套話。”衛章舉起酒杯跟賀熙碰了一下,“今兒應該先恭喜你才對,喜得貴子嘛。”


    阮氏也舉起酒杯向姚燕語:“夫人對我們母子的恩情,此生永不敢忘。今日借花獻佛,敬夫人一杯。”


    姚燕語笑道:“說這個就太見外了。今天這樣的日子,我們都能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彼此之間就不該說這樣的外道話。”


    賀熙和阮氏忙應道:“夫人說的是。”


    唐蕭逸也笑:“就是,咱們是妥妥的一家人嘛。”


    眾人都笑,皆頻頻舉杯。席間觥籌交錯,開懷暢飲,歡聲笑語不斷。


    一會兒,咕咕滾開的鍋子端上來,香噴噴的肉味在屋子裏彌散著,男人們高談闊論,猜拳行令,廂房裏,小嬰兒醒了,哇哇的哭著找奶吃,奶媽子輕聲細語的哄。


    姚燕語坐在衛章身邊,看著這些鮮活的麵孔,聽著這熱鬧的喧嘩,一時間竟有些恍惚,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夫人。”葛海在前麵幾個兄弟都敬過酒之後,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眾人一愣,都紛紛轉頭看著他。衛章揚了揚下巴,微笑道:“有話坐下說。”


    “不,我今天是有事求夫人,所以我得站著說。”葛海嘿嘿一笑,一張凶巴巴的臉竟也有些憨實。


    姚燕語笑道:“你是有什麽事兒,非等到今天說?”


    坐在賀熙旁邊的唐蕭逸一怔,忙轉頭看向葛海。隻是葛海根本沒看見唐蕭逸看過來的目光,話已經說出口:“我覺得夫人身邊的翠微姑娘很好,我願意娶她為妻,求嫂夫人成全。”


    姚燕語登時愣住,下意識的回頭看翠微。


    翠微已經變了臉色,把手裏的酒壺塞給身後的麥冬,匆匆走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怎麽翠微沒跟自己說過?姚燕語一時有些無措。


    若是別的事情,殺伐決斷她根本用不著含糊。可這是翠微一輩子的幸福,她卻馬虎不得。


    在別人的眼裏,翠微是姚燕語的丫鬟,隻要她一句話,讓她嫁給誰就得嫁給誰。


    可在姚燕語的眼裏,不管是丫鬟也好,姐妹也罷,婚姻大事都得你情我願,男女相悅才行。就算自己是主子,也不能隨隨便便一抬手就把兩個人給栓到一塊兒去。


    就在姚燕語發愣的時候,衛章已經嗬嗬笑了:“這是好事兒啊!你小子什麽時候動了這個心思?”


    葛海嘿嘿一笑,說道:“早就動心了,就是沒敢說。怕夫人舍不得。”


    “笨!夫人再舍不得,也沒有留一輩子的道理。”說著,衛章抬手握住姚燕語的手,笑道:“我說的對吧?”


    姚燕語終於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說道:“是,將軍說的沒錯。”


    衛章高興地舉起酒杯對賀熙等人說道:“來,咱們一起幹了這杯,恭喜老四。”


    “恭喜恭喜!”眾人自然高興,都忙舉杯向葛海慶祝。唯有唐蕭逸擔心的看了一眼姚燕語,心想怎麽看夫人的意思像是不怎麽願意啊?


    姚燕語心裏的確是別扭,但又不好當著眾人的麵怎樣,況且剛剛連衛章都說了話,若是她當場駁回,那就等於打了衛章的臉。別說這裏是講究女人三從四德的古代,就算是現代,也沒有這樣駁自家男人麵子的。


    可是,看翠微剛才的臉色好像並不是那種小女兒家的羞澀,或許她根本不願意這樁婚事。她又怎麽能強人所難?於是姚燕語應付了一會兒,便拍了拍阮氏的手,跟眾人說了一句失陪,便起身往後麵去。


    剛剛翠微從裏麵退了出來便被長矛給拉走了。


    長矛跟翠微早在去年北上去鳳城的時候便有了感情,隻是兩個人各自都忙的很,一直還沒顧上自己的事情。本來長矛打算忙完了唐蕭逸的婚事就去跟夫人求恩典的,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葛海來。


    “你把話給我說明白!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對吧?!”


    “喜歡將軍就早說!哄我很好玩嗎?!”


    “我知道我這輩子隻能是奴才!翠微大人你瞧不上也是應該的!”


    “啊啊——”長矛吼完了轉身捶著廊柱,甚至想一頭碰上去,了結的幹脆利索。


    翠微早就哭紅了眼睛,這會兒聽見長毛的話又是一肚子氣,她索性一甩手,丟下一句:“你想怎樣就怎樣!都由你!”便轉身跑了。


    “哎!你——”長矛瞪著翠微的背影,氣的咬牙,卻又說不出什麽話來。


    還能說什麽呢?人家是將軍啊!五品職銜!嫁給一個五品將軍比嫁給自己這樣的管家不知要強多少倍!這是是個人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什麽也不用說了。


    其實這樣也好,人家本來就是禦醫女了,過了年若是國醫館再招醫女,她估計還能再升一級。這樣的好姑娘是不應該嫁給自己屈為人下,一輩子做奴才的。


    姚燕語找到翠微的時候,她正一個人躲在放東西的耳房裏哭呢。看那樣子,姚燕語不由得輕歎一聲,知道她肯定是不願意嫁給葛海了。


    “夫人?”翠微聽見有人歎息,忙抬起頭來,看見來人是姚燕語後嚇了一跳,忙胡亂抹了把臉站了起來。


    姚燕語走到近前,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看著翠微紅腫的眼睛,問:“你不願意嫁給葛將軍?”


    “不,奴婢沒什麽願意不願意。奴婢的事情自然是夫人做主。”


    “你願意,我給你做主。你不願意,我也給你做主。”姚燕語皺眉歎道:“我現在問你願意不願意,你隻如實告訴我。”


    “奴婢……願意。”翠微低聲遲疑的說道。將軍已經當眾答應了,夫人怎麽可能再去駁將軍的話?


    “願意就是這個樣子的?”姚燕語好笑的看著她,反問:“大過年的你哭成這樣子是因為願意?”


    翠微依然低著頭,不說話。


    “行了!你也別哭。這事兒我還沒說話,別人誰說也不算數。”姚燕語說著,站起身來,“你且回燕安堂去吧,待會兒我叫人送了飯菜過去你陪著馮嬤嬤吃飯。前麵有香薷他們伺候就足夠了。”


    “是。”翠微福了一福。


    姚燕語又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走了。


    眾人喝酒喝得痛快,不過一個時辰,兩壇子酒都見了底。


    衛章還說再喝,賀熙勸道:“我們也還好,夫人怕是累了。再說,下午我們也該休息一下,晚上還要守夜,新年一早還得進宮朝賀。接下來天天都是酒,難道還怕喝不夠?”


    唐蕭逸忙道:“賀大哥說的是。我們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你看兩壇子酒都見了底。還是留著點量晚上喝吧。”


    衛章也想著姚燕語天不亮就起來了,這會兒肯定累了。便吩咐上飯,大家各自吃點東西就散了。


    回到燕安堂,姚燕語進門便靠在了榻上。


    翠萍端了洗臉水近前來,低聲勸道:“夫人先擦把臉,把大衣裳脫下來再睡?”


    “嗯。”姚燕語嘴上答應著,卻懶得動。


    翠萍擰了帕子給她擦了臉,香薷等人上前來服侍著脫了大衣裳蓋上錦被。


    衛將軍跟那幾個兄弟不過多說了幾句閑話,等進來時,姚夫人已經靠在榻上睡了。


    跪坐在腳踏上捏腿的香薷看見衛將軍進來,忙起身上前,接過將軍解下來的氅衣。


    “怎麽不勸夫人去床上睡?”衛章看了一眼榻上的姚燕語,微微皺眉。


    香薷把氅衣掛好,轉身應道:“夫人進門就躺在榻上了,估計是太累了,不想動。”


    “嗯,你們下去吧。”衛章擺擺手,上前去把姚燕語連同錦被一起抱起來送到了床上,然後自己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衛章剛掀起被角想躺進去,被子就從手裏被拽走,卻是被姚夫人卷著被子翻身轉向裏麵。


    “醒了?”衛章輕笑著湊過去,搬過她的肩膀。


    “沒有。”姚燕語扭了扭肩膀,想甩開他的手,無奈,將軍力大無窮,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抵抗的。


    “幹嘛不高興啊?”衛章有些莫名其妙的。


    姚燕語不理他,隻拉了被子蓋住了臉。


    “誰惹到你了?”衛章微微皺眉,伸手把被子拉下來,手上稍微用力就把人給托過來抱在懷裏。


    姚燕語忽的睜開眼睛看著他,小臉繃出十二分的嚴肅。


    這還真的生氣了?衛章看著她,無奈的笑:“大過年的,有事兒說事兒啊,可不許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葛海的事兒。”姚燕語不悅的說道。


    “葛海的事兒?不是好事兒嘛?”衛章覺得納悶。按說葛海想要娶翠微為妻,這的確是好事兒。葛海這個人雖然長了一副窮凶極惡的臉,但人心不壞。而且有有軍功在身,也算是年少有為。給翠微做夫婿是綽綽有餘了。


    這事兒姚燕語也理智的想過了。


    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對這些人行事準則早就摸得透透的。也知道婚姻這樣的事情,講究的是利益最大化。而且男人娶妻從來都是挑出身的。相反,女人嫁夫的話,多半會先挑一下男人的本事。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身。男兒不靠家族的庇佑也可以建功立業,博得錦繡前程。


    所以說,葛海能看上翠微,願意娶翠微為妻,這是翠微的福氣。


    如果翠微不是跟了姚燕語這麽多年,一直近身服侍,宛如親人,姚燕語甚至要為這婚事慶幸。可是,當她看見翠微哭紅的雙眼時,心裏想的卻是翠微的心裏或許已經有了別人。


    “你就這樣一口答應了,也不問問翠微願不願意?”姚燕語不樂意的哼道。


    “她有什麽不願意的?”衛章覺得好笑,葛海這樣的還不願意?


    姚燕語笑了笑,反問:“那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娶我?”


    衛章無奈的笑了笑,半晌才問:“你說為什麽?”


    “因為皇上賜婚嗎?”


    “夫人。”衛章伸手捧住姚燕語的臉,誠懇的問:“咱能不胡攪蠻纏嗎?你明明知道為什麽的。”


    姚燕語認真的說道:“是因為你喜歡我。你愛我。”


    衛章寵溺的笑了笑,低頭吻了吻她的鼻尖:“真乖。”


    “因為你愛我,所以這雲都城中有那麽多比我身份尊貴的姑娘,甚至連郡主你都不要。”


    “是的。”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答應嫁給你嗎?”姚燕語反問。


    衛章輕笑道:“因為你知道這世上除了我在沒有對你這麽好的人了。”


    “為什麽不是我愛你?”姚燕語翻了他一個白眼。


    衛章想了想,說道:“你起初答應嫁給我的時候,好像還沒愛上我。你那個時候最多不討厭我。然後呢,在你不得不選個人嫁的時候,你聰明的選擇了我。”


    “……”姚燕語默然,心想你丫能不能別這麽犀利?


    “不過後來你是真的愛上我了。否則你不會為了我去擋那一箭。”衛章說著,手指滑向她當初受傷的地方,準確的按在了曾經的傷口上。


    雖然那道傷疤已經用最好的藥粉去掉了痕跡,現如今看上去是完好如初的,衛章依然能一下子就找到那裏,好像那道傷疤是在他自己的身上一樣。


    這個男人在談情說愛的時候都這麽準確犀利,讓姚燕語無話可說。


    “葛海這個人,雖然看上去狠辣無情,長了一副惡霸的樣子,但其實心地不錯。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說到做到,絕不含糊。”


    “我知道長矛也喜歡翠微。但跟葛海比起來,長矛還是差了些。況且,今日葛海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這番話,就算翠微不嫁給他,也不能嫁給長矛。”


    “還有,我知道你怪我當時多嘴。但葛海舉著酒杯站在那裏,你卻一直沉默著,你讓兄弟們怎麽想?”


    衛章說完,看著姚燕語依然沉默,便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如果翠微執意不肯嫁給葛海他,那我去跟他講,另尋一門親事給他。”


    “別。”姚燕語搖頭道,“我剛才問過她了,雖然她哭紅了眼睛,但還是說願意。”


    衛章倒是一愣:“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想她不過是不想你我因此事生了嫌隙罷了。”


    衛章輕笑:“那她也太小瞧本將軍了吧?”


    姚燕語也笑了:“誰知道呢,你們男人不都小心眼兒?”


    “有嗎?”衛將軍欠起身來看著夫人嫵媚慵懶的神色。


    “是誰嫌我發愣慢待了他的兄弟了?”姚燕語抬手推開下巴上的大手,側轉了身。


    衛章笑著扣住她的肩膀,把人壓回來霸住:“好吧,看來夫人是真的生氣了,那本將軍得好好地服侍一下夫人,將功贖罪了。”


    “唔……我都累死了,你還鬧。”


    “我給你鬆散鬆散,你再好好地睡一覺。”


    “多謝,不用了……”


    “別客氣。”


    ……


    小睡一覺,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確切的說姚夫人是被外邊的爆竹聲給吵醒的。


    “唔……什麽時辰了?”姚燕語翻了個身,腰身酸痛難當,所以又從心裏罵某個不知節製的家夥!大年三十把人整的起不來床,真不知道他是想幹什麽!


    “夫人醒了?”翠微的聲音從帳子外邊傳來,然後緊接著是有人挑起珠簾的聲音,然後帳子被撩起,四個小丫鬟端著銅盆捧著巾帕,香皂等物一溜兒站在屋子裏。


    翠微拿了一套新衣裳來,上身是齊腰白狐毛大紅錦緞暗繡玉蘭團花小襖,配八幅榴紅月華裙,裙子細細的褶皺裏吊著一串紅豆大小的金玲,行動時,鈴聲細碎清澈,十分的好聽。洗漱後,穿上新衣,翠微又把姚燕語散亂的長發細細的梳理順滑,細細的綰成朝雲近香髻。


    姚燕語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子裏儀態萬千的自己,不由笑道:“不就是吃個年夜飯麽?又不是上花轎,用得著這麽麻煩?”


    馮嬤嬤在一旁笑道:“待會兒吃了年夜飯要守歲一直到子時,辭舊迎新,夫人總不能還穿舊日的衣裳。”


    姚燕語忽然又問:“將軍呢?”


    “將軍說有點小事出去一下,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正是說著,外邊門簾一響,有丫鬟請安的聲音,卻是衛章進來了。


    “夫人醒了沒?”衛章一進門便問。


    外間的小丫鬟回道:“回將軍,夫人正在梳妝。”


    說話間衛章進了臥室,看姚燕語正坐在梳妝台前,偌大的梳妝台上擺了兩個托盤,托盤上依次排開各式簪環珠釵。於是衛將軍走到近前,看著鏡子裏的美嬌娘,輕笑道:“夫人今天真好看。”


    姚燕語輕笑著看了他一眼,說道:“謝將軍。這還是你頭一次說我好看。”


    “不是吧?”衛章詫異的反問,聽見旁邊丫鬟們都在偷笑,又環顧眾人,“真的是頭一次說?”


    姚燕語笑道:“行了,幫我看看那支釵子好看?”


    衛章低頭在幾十件首飾中一掃,抬手選了那支最為華麗的赤金點翠的鳳釵。


    姚燕語忍不住失笑:“罷了。將軍的眼光……哎。”說著,她自己選了一支赤金如意頭鑲細碎紅寶石的簪子遞給了翠微。


    翠微在發髻上比了比,簪在一側。


    衛章看著手裏的那支鳳釵,惆悵的笑了笑——被嫌棄了呢,這可怎麽好?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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