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說過,需要紫色的珍珠配什麽藥?所以便留心,為你找到了這些。”衛章的語氣很是淡定,就像那不是一匣子價值連城的紫珍珠,而是一匣子紫米。


    “多謝將軍。”姚燕語開心的笑了,紫珍珠啊!這麽大顆,就算她不需要這東西配藥也很喜歡——這玩意兒,是個女人都會喜歡的好不好?


    “不用謝,你喜歡就好。”衛章本來是想著能找一些金蛹送給她的,不過真如她所言,金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費了許多心思都沒找到一隻,於是隻好退而求其次,弄了這一匣子紫珍珠。


    姚延意笑著調侃:“這算是端陽節的禮了?”


    衛章微笑:“姚兄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明日端陽節,我想在曦心湖上擺宴,請姚總督和姚兄小酌,一並湊個熱鬧,看看湖上的賽龍舟,不知道總督大人會不會賞臉?”


    “昨兒父親還說端陽節請你和蕭侯爺來家裏過節呢。”


    “家裏就不去了,衛某在江寧城這些時日,承蒙總督大人和姚兄照顧,不日即將回京,到時候怕時間匆忙來不及,不如趁此機會,讓衛某聊表心意。”


    “好,晚上回去我跟父親講。”姚延意痛快的答應。


    此時又有管事過來回話,姚延意便跟姚燕語說:“你在這裏陪將軍說幾句話,我去去就來。”說完,朝衛章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了。


    姚燕語一時有些囧,心想二哥你也太開明了吧?之前你不是很瞧不上這位的嗎?


    衛章看著姚燕語低頭不語,微笑著問:“唐蕭逸給你送來的那些野物,還滿意嗎?”


    “嗯,挺好的。”一說這個姚燕語笑了。那些後蹦亂跳的小動物們現在是翠微和翠萍兩個丫頭的噩夢。


    “你要那些東西總不會是燉湯喝吧?”衛章笑問。


    “當然不是。我是給丫頭們練手。”


    “練什麽手?”衛將軍奇怪的問,難道她還想馴養家禽?


    姚燕語理所當然的笑:“解剖啊,她們總要學會拿刀剔肉,將來才能準確有效的治病救人啊。”


    “……”衛將軍無語凝噎,默默地歎了口氣,暗道本將軍將來的夫人是多麽的與眾不同啊!


    姚燕語起身拿了開水衝茶,最初的悸動過去,他們兩個也能像朋友那樣平和的聊些閑話,姚燕語問衛章洞庭可有什麽好玩的。


    衛章是去選兵的,什麽風土民情一律不在意,這會兒姚燕語問了,他便把自己每日的事情簡單的說一說。難得的是姚燕語竟然不覺得無聊,偶爾還能插個話,這個那個的問一兩句。


    姚延意回來的時候,這二位正聊得開心。


    不知衛章說了什麽,姚燕語明媚的笑著,小女兒家的姿態看著她麵前英挺的男子,全然沒有給人看病治傷時的那份冷然。


    衛章這次去洞庭,帶回來一個會武的女人,這女人三十來歲,帶著個八歲的女兒,當時是被一群人追,這女人帶著女兒一口氣揍翻六個男人,但終究擋不住對方人多勢眾,眼看著落了下風。


    後被衛章救下,盤問之後才知道她原來是一個鏢局鏢頭的妻子,丈夫在走鏢的時候遇到強盜打不過人家丟下貨物逃了。拖鏢人要賠償,鏢局就把事情賴在了她丈夫的頭上。夫債妻償,那些人便找她討債,沒錢就要她的女兒,她一個女人帶著女兒無依無靠四處逃亡,被人追債。


    衛章找了當地的官府衙門替她了了後事,把她們母女帶了回來,想著讓這母女以後跟著姚燕語,因道:“那些男護衛不方便近身保護。這個女人拳腳功夫雖然不是很高,但至少有事能夠抵擋一陣。就留在你身邊吧。”


    姚燕語自然願意,便問這對母女現在哪裏。


    衛章說:“人已經帶到了,就在門外,怕你嫌她們粗鄙,不願不收留所以沒讓她們進來。”


    姚延意剛好過來聽見這話,因道:“我正想著找一兩個這樣的人呢,就是沒有門路。這下可是解了一個大難題。”


    衛章便吩咐身後的親隨去把人帶進來。


    那女子身上一件藍花布短衫,青布長褲,頭上包著一塊帕子,大手大腳,行動利落,一看不是尋常婦人家。她身邊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麵色黃瘦,眼神卻明澈坦蕩,姚燕語見了很喜歡,因問:“你們姓什麽?叫什麽?”


    那婦人朗聲回道:“小婦人夫家姓杜,娘家姓燕。之前人家都叫小婦人燕娘,這是我的女兒小鵑。”


    “杜鵑?”姚燕語輕笑:“這倒是個好名字。”


    姚延意皺眉:“燕娘?這不犯了妹妹的名諱了麽?改了吧。”


    姚燕語搖頭:“這是人家的姓氏,她是投奔我們來的,又不是賣身來的,就不必改了吧。”說著,又問那婦人:“你在家裏行幾?”


    那婦人回道:“小婦人行三。”


    姚燕語笑道:“那以後就叫你杜三嫂吧。”


    姚延意倒不在乎一個服侍妹妹的婦人叫什麽,隻跟姚燕語說道:“先讓她跟著馮嬤嬤一些日子,等熟悉了規矩再近身服侍。”


    “這個我知道。”姚燕語因回頭吩咐翠微:“你帶著她們母女二人去找馮嬤嬤,先洗漱更衣,回頭再來見我。”


    翠微福身答應著,帶著杜娘子下去了。


    姚延意沉吟道:“明日去曦心湖看龍舟,妹妹也去。”


    姚燕語笑著搖頭:“我可是在這裏閉門思過的,豈能胡亂走動?”


    “什麽閉門思過!”姚延意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實在不行你依然穿男裝來。”


    姚燕語笑了笑剛要說什麽,外邊總督府的管事匆匆的跑了過來,行至近前躬身行禮:“二爺!老爺的吩咐,讓二姑娘收拾一下即刻回府。皇上有聖旨給二姑娘,說是要賜婚的!”


    衛章和姚延意對視一眼,各自笑開來。


    “快!幫二姑娘收拾東西,回府!”姚延意朗聲道。悶了這十來天,姚二公子快被那些破事兒給煩死了!總算是等到這一天了!皇上賜了婚,以後誰還敢難為姚燕語?


    衛章也隨之站起身來,皇上有聖旨給姚總督府,肯定也會有聖旨給自己,他正好跟姚延意兄妹一起回城。說不定還能省的來傳旨的人少跑兩步路。


    雙駟馬車一路疾馳,姚氏兄妹坐在馬車裏一路顛簸回城。


    姚總督府門口早就站了兩名錦林軍。


    姚延意率先下車,然後轉身扶著姚燕語下來,兄妹二人先回進府,直接去前廳。


    宋老夫人,姚遠之夫婦,姚延恩夫婦,寧氏率一眾家人已經等在前廳,姚延意和姚燕語進門後,先朝著來傳聖旨的公公見禮。


    那公公看了一眼匆匆而至的姚氏兄妹,因問:“哪位是姚總督之次女燕語姑娘?”


    姚燕語忙上前去,徐徐下拜:“臣女姚燕語見過公公。”


    “皇上有旨!”那公公手中浮塵一甩,轉身站在了前廳的正中。


    宋老夫人率領一家人齊齊跪拜接旨。


    衛章跟隨至前院後停住腳步,聽見裏麵尖尖的公鴨嗓高聲宣讀,那聲音竟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讓人聽得清楚又恍惚:“兩江總督姚遠之次女姚氏燕語,溫良恭謹,賢德淑靜,才華……朕心甚慰,賜與定遠將軍衛章締結連理,願姚衛兩家,永修好合……欽此!”


    之後是姚家眾人齊聲謝恩的聲音,衛章聽了,竟然怔住。


    唐蕭逸匆匆跟隨而至,見自家將軍傻愣愣的站在緣自來,忙上前低聲問道:“將軍,將軍?”


    “嗯?”衛章回神,看著唐蕭逸:“有事?”


    “您想什麽呢,回神了。”唐蕭逸笑著提醒。


    “哦。”衛章笑了笑,又回頭看了總督府正廳一眼,沒有多說。


    皇上自然另有一份聖旨給衛章,另外還帶著一份衛章八百裏加急送進京城的密奏,裏麵說的是軍國機密之事,外人不得而知。


    總督府一片歡騰。


    聖旨被供奉到香案之上,傳旨的公公被請至貴賓之座奉茶。姚總督笑嗬嗬的撚著稀落的幾根胡須在一旁陪坐。


    家裏一眾家丁仆婦們紛紛向老夫人和王夫人道喜,王夫人一改往日的病容,精神煥發你的笑著說:“今天家有喜事,每人雙份兒的紅包!”


    江氏,寧氏也抓著姚燕語的手,笑著說:“恭喜二妹。”


    姚延恩姚延意兄弟二人臉上也是喜氣洋洋,商議著這天大的喜事該如何慶祝。


    姚家所有的人都是喜出望外的神色,唯有宋老夫人臉上的笑帶著幾分勉強。宋岩青的病一直沒有起色,據說身上已經潰爛的不成樣子了,郎中斷言,許是活不過月末。宋家就要絕後了!


    隻是,宋老夫人心裏再苦,這個時候也不能表現出來,隻得強作笑顏坐在高榻之上,看著屋子裏的人來來往往的互相道喜。


    當然,這些道喜的人裏麵沒有三姑娘姚雀華。


    此時姚雀華依然被王夫人的兩個心腹婆子看著留在她自己的小院裏。


    自從出了那莊事情之後,姚雀華整個人的精神就不太好,經常發脾氣,摔東西,罵人。而且口口聲聲都在罵翠萍,罵姚燕語。後來婆子狠狠地申誡了一頓,說再這樣就把她送到庵堂裏去養病,她才消停了,近日卻整日沉默不語,不知道心裏想什麽。


    而今天這樣的喜事,王夫人自然不會放她出來搗亂,隻添了兩個人過去盯著,不許姚雀華出她的院門半步。若是再胡說八道,就給她喝安神湯讓她好好地睡覺。


    同樣,因為姚燕語的婚事發瘋的人不止姚雀華一個。


    雲都城,誠王府。郡主的臥室裏被砸了個稀巴爛。


    雲瑤哭紅了眼,麵向裏躺在榻上,已經兩日沒吃東西了。


    自從皇上給衛章和姚燕語賜婚的聖旨傳出來之後,雲瑤便開始鬧,初時誠王在家裏鎮著,她還沒敢鬧得太出格,誠王妃也替她瞞著,說女兒不舒服。這幾日誠王奉皇上之命去了西山大營視察軍務,雲瑤便索性鬧了個天翻地覆。


    雲琨心裏明鏡似的,隻是他現在自己一頭煩惱尚無法消除,也沒有心思管妹妹的事情,想著小姑娘家鬧幾天也就過去了。


    誠王妃急得抹眼淚,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沒那個本事讓皇上更改聖命,甚至不敢讓誠王知道女兒的事情。隻得進宮去找豐皇後討主意。


    隻是豐皇後雖然貴為一國之母也不可能因為一個郡主的事情忤逆皇上,況且聖旨已經頒下去了,難道還有更改的道理?那樣的話,皇上成個什麽了?


    誠王妃從皇後那裏也沒討到好話,回來後又見女兒日漸憔悴消瘦,一顆心直接被擰成了麻花。


    豐皇後跟誠王妃關係甚好,雖然說了她一些話,但看見她愁容滿麵的樣子心裏也是著實放不下,恰好當晚皇上過來一起用完膳,豐皇後便把誠王妃的苦衷跟皇上說了,又道:“雲瑤也不小了,皇上覺得哪家的公子合適,不防一並給她賜一樁姻緣吧。”


    皇上聞言冷笑道:“雲瑤這丫頭居然想要嫁給衛章?”


    豐皇後忙道:“她不過是耍幾天小性子罷了。”


    “你回頭同七弟妹說說,這個丫頭太任性霸道了!前陣子禦史台好幾封折子都是參奏誠王府教女不嚴,草菅人命,我都沒理論。皇族之女,性子霸道些也無妨,隻是不能太過分了!她這個樣子若是嫁給武將,將來還了得?”


    豐皇後忙道:“臣妾已經申誡過她了。那孩子自小任性,被驕縱慣了,還要慢慢地收斂。”


    “還有。”皇上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案幾,說道:“朕索性多說幾句,七弟很好,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君澤也很好,現在也有了戰功,將來必定會把誠王府發揚光大。這就夠了,瑤兒那丫頭將來還是找個本本分分的人,過安分日子吧。”


    豐皇後聞言心中一凜,暗暗地捏了把冷汗,忙起身應道:“臣妾明白皇上的苦心了。”


    “你在主持後宮,便是替朕管著家,朕與你結發夫妻,自然是放心的。”皇上說完便站起身來,又道:“朕還有許多公事要處理,今晚就睡在禦書房了。”


    豐皇後忙躬身相送,等皇上走了,才暗暗地舒了一口氣。皇上絕對不會讓誠王府再擴大勢力了,衛章是皇上要重用的人,所以決不能成為誠王府的女婿。衛家家族隻剩下了他一個,勢單力薄,所以給他賜婚一個二品文臣之女用著才放心。


    定候府裏,已經有八個月身孕的姚鳳歌挺著大肚子在後花園裏遛彎兒,旁邊扶著她的珊瑚一邊笑一邊跟她說話,主仆連個都是喜笑顏開。


    姚鳳歌感慨道:“誰也想不到二妹妹居然有如此造化。”


    珊瑚笑道:“二姑娘被皇上賜婚,連奶奶臉麵上也有光彩。”


    “這話說的是,父親還不知有多高興呢。”姚鳳歌一手扶著自己的肚子,笑著感慨。又想起自己的心事,眼睛裏又有些酸。


    “三弟妹。”封氏帶著兩個隨身的丫鬟從對麵走過來,看見姚鳳歌後笑著伸出手來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肚子,問:“這幾日怎麽樣?小家夥乖不乖?”


    姚鳳歌笑道:“白天還好,晚上睡覺之前總要踢我兩腳。”


    “也是個調皮的丫頭。”封氏笑道。


    姚鳳歌這一胎已經確定是個女兒,雖然有幾分失意,但細想起來也滿足了。現在她隻盼著自己能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將來不管怎樣,都有個女兒在身邊,老了也不至於一點依靠也沒有。


    幾個人湊在一起在花園子裏散步,說話間自然少不了提及姚燕語被皇上賜婚的事情。


    封氏因歎道:“說到底好人有好報,皇上給姚總督如此殊榮,連弟妹臉上光彩。將來二姑娘嫁入京城,跟三弟妹姐妹守望相助,你也不覺得孤單了。”


    姚鳳歌笑道:“承蒙大嫂子吉言。我也盼著能這樣。”因說起姐妹守望相助,姚鳳歌想起這幾日封氏要為封岫雲進門忙碌打點,又勸道:“嫂子這幾天忙碌的很,也該保養身子要緊。”


    封氏輕笑搖頭:“我沒有什麽可忙的,不過是看著他們收拾屋子罷了。大事兒都按照家裏的舊例,小事兒也不用我操心。我隻等著到那一天喝妹妹的茶罷了。”


    這話說的有幾分自嘲的意思,無奈至極。姚鳳歌有沒辦法多勸,隻抬手拍拍封氏的手,以示安慰。


    倒是蘇玉蘅聽說皇上賜婚之事很高興,先去姚鳳歌那裏說了些恭賀的話,又跑去大長公主府找韓明燦。


    韓明燦正盤算著該給姚燕語送點什麽賀禮,恰好蘇玉蘅來,二人便商議了半日,給姚燕語準備了四樣賀禮,又斟酌著寫了一封書信。


    回信時,韓明燦忽然想到姚燕語曾跟她提及靖海侯在那邊的狀況,心裏一時有些莫名的情緒,但細想想,終歸自己跟蕭霖算不上什麽人,便把那點小情緒壓了下去。


    姚燕語收到韓明燦和蘇玉蘅給自己的賀禮和書信的那天剛好是聖旨到江寧城的第二天,也就是端陽節這日。長公主府的人辦事十分牢靠,東西送到總督府,一定要見過姚二姑娘才行。


    這日原本是衛章想在曦心湖擺宴請姚總督及兩位姚公子小酌,因為有了賜婚的聖旨,這場宴席便擴大了數倍,改成了姚總督在曦心湖擺宴,請江寧城的親友同僚為自己女兒的婚事慶祝。


    忙碌中,家人進來報:長公主府的人既然來了。


    江氏先把人請到偏廳,叫人去後麵回姚燕語。


    姚燕語正被馮嬤嬤和翠微翠萍兩個丫鬟精心的打扮,五月的天氣,已經十分的炎熱,偏生出門的衣裳一層又一層,姚燕語已經穿了四層,站在那裏不知還有多少層要穿,於是姚姑娘頓時抓狂,直接嚷嚷:“我不要去了!不就是賽龍舟嘛,我不看了!那也沒什麽好看的嘛,我要被熱死了……”


    江氏使喚的人來回:“回二姑娘,長公主府有人來,說是給姑娘送賀禮和書信的。”


    “啊!韓姐姐!”姚燕語忙轉頭問:“人在哪裏?”


    來人笑著回道:“大奶奶陪著在前麵小花廳奉茶呢。大奶奶說,若是姑娘打扮好了就過去見見,長公主府的人不見二姑娘,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呢。”


    姚燕語笑道:“這有什麽不放心的,必然是韓姑娘有話跟我說。”說著,又催促馮嬤嬤:“嬤嬤,求求你了,少穿兩件成不成?”


    馮嬤嬤笑著堅持把姚姑娘仔仔細細的打扮好,又前前後後的檢查一通,才放心的笑道:“好了!”


    姚燕語彎腰撿起自己的扇子便急匆匆的往前麵去。


    韓明燦使來的兩個仆婦不是別人,正是在京城負責配製姚燕語的生肌祛疤秘藥的韓俊忠韓俊孝兄弟兩個人的媳婦。這兩個人的丈夫之前隻是在鎮國公府裏領兩份差事,雖然不至於餓死,但也不會有多大的前程,後來出來得了新的差事,自然是前途無量。


    二人見了姚燕語十分的客氣,恭敬地起身行禮請安,跟對江氏完全兩個態度。


    江氏在一旁見了,心裏雖然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得不對這個庶妹更加佩服,若不是真的有些本事入長公主的眼,長公主府裏的奴才又怎麽會如此?


    兩妯娌叫人抬上一個箱子來,打開裏麵是四樣首飾,一對並頭鳳釵,一對和合二仙翡翠玉佩,一對紅寶石鑲嵌的並蒂蓮胸針,一對紫金龍鳳呈祥的手鐲。取義全都是成雙成對,姚燕語見了不禁有些臉紅,便匆匆拆了書信來看。


    裏麵自然是韓明燦和蘇玉蘅俏皮打趣的祝福之語,姚燕語匆匆看了一遍,發現韓二姑娘並未對蕭侯爺做任何回應,一時有些不怎麽相信,於是又細細的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便忍不住有些失落。


    但細想想,以韓明燦光明磊落的心性,如果想回應蕭霖的感情,肯定用不著偷偷摸摸,說不定就直接請長公主出麵直接找蕭家商議婚事了呢。


    這邊一盞茶沒喝完,前麵有人進來回道:“太太催大奶奶和二姑娘快些上車,老爺和大爺二爺他們已經去了,太太說,那邊也有女眷到,咱們也不能太晚了,失了禮數。”


    江氏忙道:“知道了,我跟二妹妹這就過去。”說著,又對長公主府的兩妯娌笑道:“今兒巧了,正好是端陽節,府中在湖上安排了宴席,請兩位賞個光,一起去吧。”


    兩個人覺得自己是奴仆身份,不好上席麵。姚燕語笑道:“你們是代表韓姐姐來的,我自然要好好地招待,不然等回了京城還怎麽見韓姐姐?就一起去吧。”


    二人便福身答應。江氏叫人進來把東西送到姚燕語的屋子裏去交給馮嬤嬤保管,自己則拉了姚燕語的手往前麵去坐車。


    曦心湖旁邊臨水而建的晨曦樓是沿湖最大的酒樓,樓分前後兩棟,前樓一半在水上,一半在岸上,為晨曦樓主樓,後樓掩映在岸邊的竹林裏,環境也十分清幽。


    本來這裏便是江寧城權貴們喜歡的地方,今日端陽節,大家也多數在這裏訂了宴席,隻是姚總督一句話,不管誰在這裏訂了酒席,一律算在姚家的賬上。姚總督的次女被皇上賜婚給定遠將軍,總督大人高興,要宴請江寧城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員同僚,以及親戚朋友。


    自本朝建國以來上百年,還沒有哪家官員的庶女被皇上賜婚的呢。


    這在姚總督來說是獨一份兒。當然,姚總督也不是吃一把米長大的,皇上賜婚如此殊榮,他自然要高看這個庶女一眼,當晚便發話,把姚燕語記在夫人王氏名下,入族譜,將來按嫡次女出嫁。


    當時姚燕語便重新給王夫人磕了頭重新獻茶叫了母親,現在姚二姑娘的身價又高了一層。


    江氏牽著姚燕語的手下車的時候,姚延恩兄弟二人帶著衛章正在前樓門口迎接賓客。


    女眷們都去後樓,但馬車停在了兩樓之間,衛章站在前樓的門口看見姚燕語穿著一身胭脂紅衣裙腳步輕盈的跟在江氏身後,雲髻高綰,環佩叮咚,寬幅的裙裾被微風一吹,花朵一樣散開來,如煙似霞般絢麗繽紛,比兩棟樓之間鋪滿的鮮花都豔麗。


    之前衛章每次見到姚燕語一時都是素淡服飾,脂粉不施,素顏朝天,今日還是頭一次見她華彩盛裝,一時竟看住了。


    原來她也可以是這樣的!衛將軍從心裏深深地歎了一句。


    姚延恩側眼看著平日裏沉穩自持威風八麵的衛將軍看著自家二妹那副傻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姚延意則微微皺了皺眉頭,微微側身,擋住了衛將軍的視線,朝著剛下車的一位六品官拱手:“梁大人來了!家父叨念多時了,快裏麵請!”


    眼前勝景被擋,一片旖旎心思被打斷,衛章也隻好收拾起心緒陪著姚延意同來人寒暄。


    晨曦樓前後兩棟皆高朋滿座人聲喧嘩。


    眾人皆言姚總督嫡女出嫁都不曾有如此大場麵。


    但立刻有人反駁:這怎麽能一樣呢?這是皇上賜婚啊!


    眾人皆含笑點頭,是啊,想來不管江南這些官吏之中誰家的女兒得皇上賜婚這樣的殊榮都必須有今日這樣的場麵。皇恩浩蕩啊!不鋪排一下是說不過去的。


    姚燕語跟著江氏進了後樓,一路跟諸位太太夫人們問安問好,在眾人的誇讚和讚慕中一路上樓,至王夫人身邊。


    宋老夫人今天也盛裝出席,正坐在上首陪著幾位上年紀的老太太在說話。這種時候身為二品誥命夫人,她老人家不出麵是不成的。


    見姚燕語進來,宋老夫人微笑著招手:“二丫頭過來。”


    姚燕語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過去。今天這種場麵,老夫人但凡要點臉就不會瞎折騰。姚燕語乖乖的起身往宋老夫人那邊去,先福身請安,然後在老夫人身旁坐下來。


    “老太太真是好福氣!”旁邊河務總督劉吉著的母親二品誥命劉老夫人笑眯眯的看著姚燕語,誇讚道:“有這麽好的孫女在跟前,真是叫人羨慕。”


    宋老夫人很開心,抬手摸了摸姚燕語的臉,笑道:“這孩子從小就是貼心的。”


    姚燕語心裏想老人家你可真虛偽,現在不是你拿著拐杖要揍我的時候了?


    旁邊幾位老太太都誇讚姚燕語,豔羨宋老夫人的好福氣,姚燕語心裏好生納罕,這些人怎麽能把好聽的話翻出這麽多花樣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居然都不重樣。


    正說著,靖南伯老夫人來了。


    同樣是老夫人輩兒的人,又是宋老夫人的娘家弟媳,靖南伯老夫人進來自然要坐在宋老夫人這邊。


    姚燕語便起身要讓座,宋老夫人拉住她的手,說道:“你就坐在這裏。”


    宋老夫人在眾人的寒暄中落座,一眼看見姚燕語,因笑道:“恭喜二姑娘了!皇上禦賜的好姻緣,剛剛我下車的時候瞧見了定遠將軍,真真好品貌!二姑娘好福氣!”


    姚燕語被這老太太說的心裏一顫一顫的,連害羞都忘了,生怕她說出什麽讓自己去給她孫子治病之類的話來。宋老夫人卻鎮定自若的笑道:“當著孩子的麵說這話,我們家二丫頭可不好意思嘍!”


    眾位老太太又笑起來。


    那邊王夫人叫過江氏來吩咐了幾句,江氏便走了過來,賠笑道:“老太太,那邊幾位姑娘都想找二妹妹說句話呢。”


    宋老夫人笑著對姚燕語說道:“你去吧,去跟那幾個姐妹們說說話,一會兒再過來。”


    姚燕語忙起身應道:“是。”說完,便轉身離開,朝著江氏做了個鬼臉,長長的鬆了口氣。


    江氏拉著她離開老太太這邊轉過兩道屏風,把姚燕語送到幾個年輕的姑娘跟前,笑道:“正主兒來了!你們可好生的取取經,將來都能跟我們家二姑娘一樣,找一個定遠將軍那樣的好女婿!”


    那幾個年輕的姑娘中有兩個是江氏娘家的妹妹,剩下的兩個是寧氏娘家的妹子,還有一個是王夫人娘家的侄女,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一聽這話立刻哈哈笑著上前來,有人拉了姚燕語去坐下,有人笑著推江氏:“大嫂子這張嘴,真真叫人又愛又恨,還不快忙你的去!”


    這幾個姑娘姚燕語都認識,但也僅限於認識而已。她們都是嫡出之女,而她是庶出。之前就算是有機會湊在一起說話,也沒有什麽共同的話題,而且,在這之前姚燕語一直都是個木訥不愛說話十分平庸的姑娘,這些姑娘們跟她都不親近。


    隻是今日是江氏專門給姚燕語解圍,把她送到這邊來也的確有讓這幾個姑娘跟姚燕語交往的意思,姚燕語心裏感激江氏,這幾個姑娘也都感激江氏。


    大家都有心交往,又是年輕的姑娘家,沒幾句話便熟絡起來。


    沒多會兒的功夫,酒菜上齊,宴席即開。宋老夫人在主席上先舉杯發話,感謝諸位老夫人和夫人奶奶們來給他們家二姑娘道賀,然後連幹三杯雲雲。之後,王夫人有帶著江氏和寧氏給諸位敬酒。


    姚燕語倒是落地清閑,隻躲在這邊嗑瓜子喝茶,偶爾看見自己愛吃的東西吃一兩口,酒卻一滴也不沾。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曦心湖上賽龍舟開始。


    年輕的姑娘們都紛紛跑去了窗戶跟前往外看,湖麵上五彩龍舟並排在岸邊,湖上碧波明淨,彩旗飄飄,鑼鼓聲夾雜著歡呼聲連成片,分外熱鬧。


    姚燕語自然也高興,和幾個姐妹擠在一起看龍舟。


    眼看著第一輪有人勝出,遠處又有一片叫好聲傳來。姚燕語覺得身後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忙回頭,看見是宋雅韻端著酒杯過來了,因笑道:“妹妹也來了,怎麽剛才不見?”


    “我剛來,在那邊跟老太太和太太們說話吃了幾杯酒,才抽了個空兒過來尋姐姐。”不過十來天的功夫,宋雅韻的臉便消瘦了許多。兄長得了那種病,她臉上也沒有光彩,不願意出來走動見人,今日若不是靖南伯夫人逼著她出來,她原本想在家裏呆著的。


    姚燕語笑了笑,不多說也不多問,隻讓開一點空,邀請宋雅韻:“過來看龍舟,好熱鬧。”


    宋雅韻哪有心思看賽龍舟,隻拉著姚燕語往一旁清淨的地方坐下,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論理,我是沒臉來見姐姐的,隻是這件事情關乎著家族的命運,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姚燕語心裏一怔,心想宋家人果然無所不用其極,居然讓宋雅韻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來找自己。


    “二姐姐,你能不能……”宋雅韻看著姚燕語,話未出口,眼圈兒先紅了。然後拿了帕子捂著嘴巴,低下頭去。


    姚燕語呆了呆,別開視線歎了口氣。


    “我知道,我不該跟你說這些。可是祖母和母親為了哥哥的病……實在是沒辦法了。家裏人都瘋了……若是哥哥真的沒了,母親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宋雅韻說出這些話來,反而豁出去了,她上前湊了湊,拉住姚燕語的手,哀求道:“好姐姐,你若是救了哥哥,你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母親說了,我們把全部的家私拿出來感謝你,也是願意的!”


    姚燕語失笑:“我給你哥哥治病,就是為了你們家的家私麽?”


    宋雅韻顧不得姚燕語臉上的嘲笑,忙道:“姐姐要什麽?隻要我們能做的,都答應。”


    “喲,這是怎麽了?姚姐姐大喜的日子,宋姑娘哭什麽?”江氏的二妹妹江承穎早就聽見這邊的動靜,礙於大家的臉麵裝作沒聽見,隻是這會兒宋雅韻拉著姚燕語哭的淚水漣漣的,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宋雅韻忙拿了帕子拭淚,不再多說。


    姚燕語笑了笑,說道:“沒什麽,這樓裏太悶了,我出去走走。”說著,便徐徐起身。


    “二姐姐!”宋雅韻伸手拉住了姚燕語的衣襟,不肯放手。


    姚燕語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宋妹妹,這種事情也不是你我姐妹之間的小事,牽扯到我的名節,我不得不謹慎。古人有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隻要父親和衛將軍答應我去給你的兄長看病,我絕無二話。所以,你求我是沒用的。”


    說完,姚燕語伸手推開宋雅韻的手,抬腳走了。


    屋子裏的眾賓客們要麽互相交談,要麽在看賽龍舟,連翠微和翠萍兩個丫頭也被府裏的丫鬟們拉著趴到窗戶上去看賽龍舟了,還真沒幾個人看見姚燕語下樓。


    隻有守在樓梯口的杜三娘子瞧見了,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姚燕語提著裙子一路拐下樓梯,從樓後門出去,聞著新鮮的空氣長長的籲了口氣。


    “姑娘,沒事吧?”杜三娘子忙上前問道。


    姚燕語回頭看見說話的人,不由得笑了:“你跟著我下來了。正好,我有些口渴,你去幫我弄杯茶喝。”


    “是。”杜三娘子答應一聲轉身去倒茶。


    姚燕語順著竹從隨便走了幾步,抬頭看見廣闊的碧波和喧鬧的人群,不由得搖了搖頭,又想轉身往回走找個僻靜的地方。


    “怎麽了?唉聲歎氣的。”衛章不知從哪裏閃了出來,恰好攔住了姚燕語的去路。


    “沒什麽。”姚燕語這會兒跟誰也不想多說,宋雅韻的舉動其實是把她陷入了兩難之地。她同情宋雅韻這個姑娘,但又真的討厭宋岩青。她是個治病救人的醫生,如今還是頭一次出手害人,思來想去,心裏到底不安。


    “去那邊走走。”衛章指了一下幽靜的竹蔭小路。


    “你怎麽出來了?難道沒有人拉你喝酒?”姚燕語這才想起,衛將軍應該是那邊的主角啊,那些官僚們不把他灌醉怎麽肯罷休?


    “我喝的有點多,蕭逸替我頂著呢。”衛章的確喝了不少,差不多有五六分的醉意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喝得大醉,所以找了個借口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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