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變化,但一切又好像不一樣了。


    姚鳳歌依然是病著,太醫說三奶奶的病或許可以拖到明年。定候府中的人多少有了點笑容,但卻也沒多少歡喜,拖到明年也是個死,早死晚死也不差這幾個月。


    姚燕語每天還是要給姚鳳歌針灸,但已經不跟開始那樣隻是調節脾經腎經,而是要從心肺經脈上下手了。開始的時候姚燕語也緊張,雖上一世她曾做過很多例心胸手術,對心胸內結構的熟悉跟熟悉自己的掌紋差不多,但畢竟是以陌生的方式來施診,稍有不慎便是一條命。


    蘇玉祥每天都會過來,而且是不定時的,或早或晚,讓姚燕語琢磨不透,便隻得把針灸的時間改到了夜裏。


    這日據說是鎮國公平西大將軍韓巍以及誠王世子和定侯世子凱旋歸來接受皇帝陛下召見的日子,大皇子會代替天子十裏錦鋪相迎,京城內一片沸騰。


    姚鳳歌頭一日便跟姚燕語說來了這麽些日子了,一直悶在府裏,怕是悶壞了,不如去會同三姑娘(蘇玉蘅)一起出去散散心。姚燕語心中則想著總要熟悉一下京城的狀況,將來離開定候府也不至於是睜眼瞎,於是便應了。


    一早起來,先過來陪著姚鳳歌用了早飯,李嬤嬤便帶著姚燕語至崔氏房中,崔氏已經趁著去給大長公主請安的時候同蘇玉衡說好,這日讓她與姚燕語同行。


    蘇玉衡性子開朗活潑,聽說有玩伴兒自然高興,一早起來便穿戴了從大長公主府過來,見姚燕語第一麵便笑嘻嘻的拉著她的手叫姐姐。


    姚燕語見這個十四歲的姑娘有著跟年齡不甚相符的純淨明澈的眼神,有一種不諳世事的純良。姚燕語猜著可見她被家族養護的極好,對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知之甚少,心思單純,喜歡就是喜歡,厭惡就是厭惡,明明白白的寫在眼裏,不掩藏,不虛偽。


    當然姚燕語知道,這些並不能說這位三姑娘是白癡,不懂人情世故。相反,這樣的玲瓏剔透的人麵前,那些虛假的花招盡量不要耍,那樣隻能被人低看一眼而已。


    不過跟聰明人在一起就是好,姚燕語知道隻要自己少說話做好一個賓客該做的安靜的呆在蘇玉蘅的身邊就好,她今天隻是被帶出去看熱鬧的定候府的親眷。


    這次出征鎮國公受封平西大將軍掛帥,定侯世子以及誠王世子拜將,可謂豪華陣容。一朝得勝還朝,那也必須是極盡的榮光。


    京城西城門通往皇宮的大街上人滿為患,兩邊的茶樓酒肆更是座無虛席。上上下下的人都擠在街道兩旁和每一棟樓的窗口欄杆內等著看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的年輕將軍。


    蘇玉蘅跟在大長公主身邊,得到的消息差不多是最早的,早在七日前就叫人拿了銀子在鳳翔樓定了臨街的小雅間。馬車在鳳翔樓內院停放後,她便拉著姚燕語的手一路上樓直接進屋。


    跟隨的仆從自然為二人打點好了一切,姚燕語安安靜靜的坐在雅間裏喝茶,心裏感慨古代就這麽一點好,隻要你有權有勢,隻需動動嘴皮子,就會有人把你喜歡的想要的都捧到麵前來。


    外麵喧嘩如潮,早在窗口觀望的小丫頭鬆子兒笑嘻嘻的回道:“姑娘姑娘,來了!國公爺和世子爺他們來了!”


    蘇玉蘅立刻放下茶盞站起身來往窗邊去看,卻又見姚燕語還穩穩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便又轉回去一把把人拉了起來:“姐姐快來看啊!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勝景。”


    姚燕語被拉著走到了窗戶跟前,一手扶著窗戶把腦袋探出去往外看。


    外邊人山人海,群情激奮,青石鋪就的街道兩邊站滿了維持秩序的錦林軍。


    市井百姓站在街旁,大嬸大媽們你推我搡。酒館茶肆的窗口也擠滿了人,大多是年輕的女子,也偶爾有公子哥兒。畢竟凱旋歸開的是大雲朝的熱血男兒,女孩子們一朝春心萌動跑出來是很正常的,而公子哥兒們則是被打擊的對象,沒幾個人跑出來找刺激。


    “姚姐姐,看,快看——那身紫色戰袍的便是鎮國公!”蘇玉衡指著遠處一抹紫色給姚燕語看,“他身後那個穿青色戰袍的是大哥!那個穿白袍的是鎮國公世子韓熵戈韓小將軍,紅袍的是誠王世子!姐姐你看,大哥儒雅溫潤,真不愧是一員儒將……”


    姚燕語微笑著連聲稱是,看著那一隊威風凜凜的鐵騎自西麵而來,馬蹄嘚嘚,鐵甲諍諍,果然是氣勢如虹,士氣衝天。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些事情。


    大雲朝雖然禮製森嚴,男女大防講究的也是授受不親,但卻也沒有嚴格到女孩子必須足不出戶的地步,更不會因為被誰看了就必須得嫁給誰。


    因為大雲朝皇帝祖上尚武,所以那些貴族少女們也相對開放一些,公主郡主當街騎馬,去郊外遊玩狩獵,蹴鞠,打馬球什麽的也不在話下。


    而那些世族文臣家的女兒則相對文靜些,家教使然,像姚家這樣的人家,姑娘家從小教育的是女紅針黹,琴棋書畫,對那些狩獵,蹴鞠什麽的反而不怎麽熱衷。


    是以,宗室貴族都喜歡娶文臣世族家的姑娘,因為這些姑娘文雅含蓄,嫻淑溫良,是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


    那些武勳卓著的公侯或者將門則是公主郡主們的良配。因為這些男兒們英姿勃勃,能滿足公主郡主們心中的英雄夢,而且也是宗室皇族賴以保衛邊疆的中流砥柱。


    “姚姐姐你想什麽呢!我問你呢,你看誠王世子英俊還是鎮國公世子英俊呢?”蘇玉蘅嘰嘰喳喳說了半天不見姚燕語有反應,便忍不住伸手攀住了她的肩膀。卻不料她手指不經意的勾了姚燕語的耳墜一下,那冰種翡翠的墜子便脫了環往下掉。


    “啊——”壞了!眼看著要砸到誠王世子的頭上,姚燕語嚇得臉色發白,哪裏還顧得上蘇玉蘅問的是什麽。


    姚燕語一聲驚呼被湮沒在如潮的喧嘩聲中,並沒有引起誰的注意,連身旁的翠微都興奮地朝著樓下的鐵騎英雄們揮手,沒把她家姑娘的驚呼當回事兒。


    然,鐵騎隊列裏的一位銅甲副將卻忽然抬頭看過來,目光冷硬如刀,帶著森森的殺氣。那一瞬,姚燕語似乎覺得自己被這冰冷的目光穿透了心髒,一時連呼一口氣也不能。


    那副將忽然長臂一伸,一把接住了姚燕語的那枚翡翠耳墜。看清手中的東西後,那殺氣騰騰的目光驟然收斂,雖然還是冷如刀鋒,但卻沒了那股逼人的殺氣。


    姚燕語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握著帕子的手下意識的拍了拍胸口,低聲歎道:“這人好凶!”


    “誰啊?”蘇玉蘅納悶的問:“誰凶?”


    姚燕語看著已經隻剩下一個背影的男子,低低的一笑:“沒誰,我覺得這一支鐵騎真的好威風,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股鐵血的味道。”


    蘇玉蘅一拍手,笑道:“對!姚姐姐說的沒錯!這就是我大雲的英雄!祖母說,真正的男兒都在軍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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