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鹹陽古道


    一零三、鹹陽古道


    花小憐從阿依汗夫婦房中走出,默默站在屋簷下,抬頭望天,適才那證覺和尚所說“凡事亦有定數,冥冥之中,自有報應”之時的情景,不自禁的湧上心頭。


    過不多時,公孫白也從江浪夫婦房中出來,望著花小憐俏生生的背影,咳嗽一聲,走近身去,微笑道:“咦,小憐……花總管,怎麽一個人在此發呆?該不會是賞雨罷?”


    花小憐卻不回頭,淡然道:“大雨已經停了,也沒什麽可賞的。表少爺,由‘三湘女俠’顏四娘親自在香積廚坐鎮,自然是萬無一失。大夥兒也不必擔心被人下毒了。對了,飯還沒煮好,呆在這間破廟裏也悶得無聊,不如咱們到山上到處走走罷。不知表少爺意下如何?”


    公孫白略一猶豫,緩緩點頭,道:“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於是二人出了偏院,並肩來到寺外。其時大雨已停,山寺中積水盈尺,到處都是流水之聲。


    雖然雨過天晴,卻已是暮色蒼茫,漸漸昏黑了。


    但見左首一條山徑穿林而過,蜿蜒向上。花小憐道:“太白山風景清幽,可是個好去處。表少爺,咱們到那邊山上瞧瞧罷。”也不等公孫白答言,纖腰一扭,當先而行。


    山道陡峭,岩石嶙峋。空山新雨,涼風習習,四下裏寂靜無聲,隻兩人踏在枯草之上,發出沙沙微聲。


    山間道路泥濘滑溜,自也難不倒這兩位少年高手。


    二人一前一後,在山林中默不作聲的走了一陣。公孫白忽地停步,遲疑道:“小憐……花總管,你約我來到山林深處,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花小憐止步回身,隨手折下一條樹枝,輕輕搖晃,看著那點點水珠從樹葉上飛落,突然間一陣格格嬌笑,幽幽的道:“表少爺,我一個女孩子都不害怕,你一個堂堂男兒怕什麽?當年咱倆可是差一點便成了夫妻,多少也算是故人了。怎地這次半年不見,你卻連一聲問候也沒有啊?”


    公孫白向她掠了一眼,微微搖頭,苦笑道:“自從上次陷空島一別,你一下子便消失了大半年,音訊全無。教中上下,無人知曉你去了哪裏,甚至連芸兒也毫不知情。想不到……想不到你是陪江浪去了西域。小憐,你,你瞞得我好苦!”


    花小憐輕輕歎了口氣,道:“是咱們的公孫教主她老人家有命,讓我帶著梅鶴二人秘密前往西域,接回大小姐。我身為屬下,焉敢違逆?”


    公孫白心中一動,緩緩說道:“你是說,是我姑媽……教主她老人家派你去幫江浪的,並非你自個兒的主意麽?”


    花小憐向他橫了一眼,啪的一聲,將那樹枝擲在地下泥濘之中,氣憤憤的道:“江浪那窮小子既不是我兄弟,又不是我情郎,你也知道,此前我和他壓根兒素不相識,我憑什麽要幫這上鄉巴佬?若非教主她老人家軟硬兼施,恩威並用,我又怎會……哼!”


    說著一頓足,大發嬌嗔。


    公孫白笑了笑,淡然道:“其實我姑媽一直視你為左膀右臂,心腹愛將,最是疼愛你了。如果你當時拒絕,多半她也不會強迫。”


    花小憐哼了一聲,欲待發作,不知想到什麽,輕輕歎了口氣,搖頭道:“表少爺,公孫教主可是親手將你撫養長大的姑母大人,她的脾氣,你自個兒還不熟悉麽?這些年來,無論哪個違抗了她,能有好下場的,你倒是說說。我花小憐算什麽啊?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擺夷弱女,勢單力薄,正所謂‘雞肋不足以當尊拳’,這點兒自知之明,小女子還是有的。表少爺,倘若易地而處,你待怎樣?”


    公孫白想了想,也自輕輕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一直以為,姑媽將你視如己出,與別個不同。想不到卻……”


    花小憐又哼了一聲,氣呼呼的道:“視如己出?哪也得看情形而視罷!現下的這位阿依汗小姐,才是教主她老人家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己出’。這位才是親生骨肉,是和芸兒同一天之內出生的律家大小姐。表少爺,你該不會連這一節也懷疑吧?”


    公孫白默然。過了一會,沉吟道:“這位阿依汗表妹一看模樣便知是姑媽的閨女,芸兒的親姊妹。決計假不了。隻不過,以前我從未聽姑媽提及,她老人家當年所生的竟然是雙胞胎。當日她對江浪諸多回護,我一直很是奇怪,現下終於明白了。原來江兄弟竟是她的東床嬌客。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得到?”


    花小憐轉頭望著他,冷冷一笑,道:“表少爺,明人不說暗話。你所以親自向教主請纓,甘奉顏四娘號令,前來迎接律家大小姐,也就是你的這位阿依汗表妹,不也是想弄個明白麽?”


    公孫白搖頭歎道:“實不相瞞,其實我之前也從西域的朋友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也曾打聽到一些關於‘後烏孫國王後’之事。江浪萬裏尋妻,一直尋到大漠草原,而她的新婚妻子竟爾是那後烏孫國的相府千金,更做了堂堂一國王後之尊,此事說來,當真是匪夷所思。”


    花小憐甚是詫愕,道:“咦,你,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公孫白淡淡一笑,道:“前幾年姑媽派我到西域一帶幹事。雖然時候不長,好歹我也認識了幾位當地的朋友。”


    花小憐哦了一聲,喃喃道:“原來是你西域的朋友告訴你的。看來表少爺交遊廣闊,耳目靈通,甚麽事也瞞你不得啊。表少爺,如此說來,你這些日子一直都沒閑著哪。佩服,佩服。”


    公孫白搖頭苦笑,道:“小憐,你這般說,可著實是太抬舉我公孫白了。其實這半年來我足不出戶,一直被罰在廬山麵壁思過。甚至連我青雲堂的堂中諸務,多半也是由左副堂主代為料理。姑媽她老人家也是見我誠心悔悟,這才提前兩個月饒恕我,還專門送信傳我到伏牛山見她的。”


    花小憐凝思片刻,喃喃道:“嗯,原來如此。是教主要見你的。”


    說話之間,天色已黑。好在這晚月亮將圓未圓,滿天繁星,閃爍不己。


    公孫白抬頭上望,見銀光遍地,空山寂寂,樹影重重,一轉頭間,眼前是一位自己仰慕已久的美貌少女,隻覺身畔幽香陣陣,不自禁的怦然心動。


    花小憐忽然籲了口長氣,又道:“表少爺,你在廬山享了半年清福,我卻為了接回你的這位大表妹而曆盡艱辛。我真是不服氣。教主怎麽會這般偏心?難道為了自己的親生骨肉,竟不顧念別人的死活?”


    公孫白一笑,道:“你是我姑媽麵前的大紅人,她對你一直不薄。於情於理,派你去接回我大表妹,都不算過分。你別怪姑媽了。”


    花小憐回眸看了他一眼,哼道:“到底是血濃於水,你們都是姓公孫的,當然替自己人說話啦。罷了,當我甚麽都沒說。其實,我也隻是一時氣不過。表少爺,你該不會在教主麵前說我壞話吧?”


    她頓了一頓,又道:“我約你出來,也隻是隨便找個熟人訴苦罷了。表少爺,你可千萬別跟教主亂說啊。否則,若是給她老人家知道了,必定不喜,我這大半年的風霜之苦也是白吃了。江姑爺和大小姐那兩口子更加萬萬得罪不得,依我猜測,日後水天教多半便是他夫婦的天下了。唉,也不知到了那時,我,我這個總管的位子還能不能保得住?”


    公孫白默然半晌。凝神細看,月光從古樹枝葉間透進來,照射在花小憐明澈如水的鳳眼之中,宛如兩點明星。


    這時他二人之間相距不過尺許,冷冷月光之下,隻見花小憐說話時似笑非笑,越發顯得豐姿綽約,豔麗難言。兼之她吹氣如蘭,淡淡的一陣陣女兒體香鑽入他鼻中,饒是公孫白定力甚高,也不由得心中一陣蕩漾。


    花小憐忽問:“剛才我都出來半天了,你怎麽還待在江浪夫婦房中啊?表少爺,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公孫白笑了笑,道:“你離去之後,我當著芸兒的麵向江兄弟陪禮道歉。以前的事情,其實都是誤會,總之是我對他不住。我希望二位表妹和江兄弟明白,我姑媽她老人家最想看到的,是一家人和睦相處,相親相愛。”


    花小憐轉過身子,負手背後,長長籲了口氣,道:“你們倒是一家人相親相愛了。卻不知我的總管之位,還能不能長保?希望大小姐和江姑爺念在我這次相助有功,別虧待我。唉,伴君如伴虎,使我不得開心顏!”


    公孫白淡淡一笑,輕聲道:“你放心。無論如何,你的水天教總管之位,不會有變。即便當真職位有變,也隻會升,不會降。”


    這邊廂眾人離去後,房中隻剩下江浪夫婦和律靈芸三人。


    阿依汗坐在椅中,客舍內沒有了前殿的血腥氣味,自已漸漸好轉,不再作嘔。她朝著丈夫扁了扁小嘴,責道:“我不吐了,沒事啦。你別擔心了。瞧你急得什麽似的,顛三倒四,毛手毛腳的,怎地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


    雖則低聲嗬責,卻是其辭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目光中深孕情意。


    江浪伸手搔頭,笑嘻嘻的瞧著妻子,喜得合不攏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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