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擒賊擒王


    六十六、擒賊擒王


    末振將把那封信緊緊握在手中,也不知看了多少遍,頗難釋懷。


    他將身子斜倚著虎皮椅背,右手摟住一名婢女的腰肢,輕輕撫摸,忽然仰天長歎,喃喃的道:“這封信,不,應該說信上的這份軍情地圖,讓人一看之下,心驚肉跳,雄心盡喪。哈克劄爾,你到底有幾條命?那天夜裏在黑水鎮的客棧之中,我親眼所見,你明明心口中箭,沒了呼吸,怎會沒死?如今你居然還降伏了托爾根,又做了汗太子,重掌大權,而且還有如此厲害的手段。我末振將縱橫草原多年,征戰無數,難道還打不敗你這個黃口小兒?”


    一名軍官忽道:“二王子,要不然,先將那個葉爾特斯一行人暫時扣押在此。待咱們想出破敵之計後,再放回去如何?”


    末振將尚未答話,另一名軍官接口道:“那可不成!適才那個葉爾特斯說得不錯:‘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咱們無論是殺了這一百人,還是扣押在此,都會讓人家恥笑我們後烏國軍人不守規矩!再說了,倘若暫時扣押,豈非顯得咱們怕了哈薩克人?”


    先前軍官欲待再辯。末振將一擺手,沉著臉道:“好啦!都不要說啦!我意已決,待我回一封信給哈克劄爾那小子。言明我的確是跟托爾根聯手害他,卻又怎地?他有能耐,盡管放馬過來便是!本王稱霸大草原多年,豈會懼怕他一個乳臭未幹的黃口小兒?”


    當下草擬一書,吩咐親兵將葉爾特斯帶了進來,將那書信交了給他。


    待得葉爾特斯等一行人去後,末振將吩咐將吐勒科拜和吉岩拜帶了下去,自行養傷。


    於是江浪便和吐勒科拜回到鄰近中軍大營的一座帳篷之中。


    後烏國的軍醫替二人檢察了傷勢之後,分別敷藥包紮。吐勒科拜倒也罷了,卻把江浪頭上臉上包了一層厚厚的紗布,隻露出右半邊臉來。


    當晚飯後,江浪跟著吐勒科拜早早睡了,至於帳篷中另外七八名武士,他暗暗打量,果然人人都是身手不凡的會家子。他自知這些人俱是末振將軍中武藝頂兒尖兒的腳色,否則何以會派去行刺敵方主帥?


    這隊親兵既然是後烏軍中的高手,自也是末振將極為倚重的嫡係衛隊。


    翌日清晨,江浪怕被認出自己這個冒牌貨,仍自裝瘋喬癡,渾渾噩噩。巡邏守衛,吃飯睡覺,隻是跟著吐勒科拜等人一起。


    眾武士從吐勒科拜口中得知“吉岩拜”被哈薩克人打成了白癡,一張英俊的臉蛋也已盡毀,不免眾議紛紜,同情者有之,譏諷者有之,撫慰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


    當日過午,吐勒科拜拉著江浪的手,在營寨之中閑逛。


    江浪已約略從眾武士談論中聽出來,自己隸屬末振將二王子的侍衛營,地位較之尋常三軍各營要高得多。平日裏隻負責守衛主將營帳周圍,倒也清閑。


    因此他二人這時換了一身侍衛衣服,腰挎佩刀,隨便在軍營各寨四下閑逛,並無人阻攔盤詰。


    二人來到一排營帳後的山坡上。吐勒科拜俯身在地下抓了一把雪,手指用勁,握成雪團,手臂一揮,向山上投去,呆呆發怔,歎道:“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打雪仗的情形麽?兄弟,這次咱們哥兒倆差點兒便死在這裏。唉,我真的不想跟著二王子到前方打仗。現下連你這個唯一的好兄弟也變成了白癡,回去之後,我該怎麽向我妹子米依孜交待啊?今年秋天,她可是準備要嫁給你的!我想好了,把老爹留下的帳篷縫補幹淨,留給你和米依孜做新房。米依孜是個牧羊的好手,她給你織的毛毯上那些紅花綠草,真的好漂亮。還有她為你釀的羊奶酒……”


    說到這裏,聲音哽咽,不由得眼圈兒紅了。


    江浪隻作不知,慢吞吞的走到前麵的一座小小雪丘之上,舉目眺望,但見藍天白雲之下,白雪皚皚,峰巒重重,放眼盡是黑壓壓的後烏國連營,旌旗衣甲,漫山遍野,直令人眼花繚亂。


    他望著幾名正在換班巡守的兵士,尋思:“‘可憐無定河邊骨,猶裏春閨夢裏人。’原來吉岩拜和吐勒科拜的妹子是一對愛侶。他若是死了,豈非令一位草原姑娘傷心斷腸?嗯,倘若為了滿足末振將一己私欲,令這三萬之眾與哈薩克汗國的十萬大軍喋血沙場,無論孰勝孰負,死傷必眾,到時候,也不知會有多少姑娘失去愛侶,多少父母妻兒失去兒子丈夫?”


    他回過身來,向吐勒科拜笑了笑。


    吐勒科拜伸手抹幹眼淚,牽著他手,搖頭歎道:“走吧。你現下也隻會傻笑了。唉!”


    江浪不言不語,以免露了破綻。他所能做的,也隻有傻笑了。


    他跟在吐勒科拜身後,心中一直在想:“無論如何,我一定設法阻止這場大戰,減少死傷!”


    兩天之後,江浪已經熟悉了後烏國三軍的大致情形。


    當然,按照事先計劃,務須先行弄明白後烏國的口令。


    隻是一連兩日,竟不見那個藏僧血手上人,非但如此,連他的幾名徒弟也甚少露麵。


    第三天半夜時分,星月滿天,後烏國大營之中靜悄悄的。帳蓬中各人呼呼大睡,鼾聲如雷,此起彼伏。


    吐勒科拜好夢正酣,夢中仿佛回到自己家鄉的帳蓬之中,草原青青,牛羊成群。自己正與吉岩拜和妹子米依孜在一起揚鞭策馬,牧羊放牛,逐狗喚鷹……


    忽然之間,吐勒科拜臉上微微一涼,然後,淡淡月光之下,他便看到了吉岩拜瘦削的身影。


    不錯,是吉岩拜,隻不過,又不太像。因為他臉上傷疤已經不在了,連纏在頭臉各處的紗布也不在了。


    事實上,他仿佛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而且,自己的置身之所,既非故鄉草原,亦非軍營帳蓬,而是在一處荒無人跡的山崗之上。


    吐勒科拜一驚之下,便欲翻身站起,但是不知為何,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身子卻一動也不能動,猶如夢魘一般。


    隻見“吉岩拜”露出溫和的微笑,說道:“對不起了,吐勒科拜,我把你從軍營中帶出來,是希望你趕緊逃命,有多遠便逃多遠。因為我不想連累你。”


    吐勒科拜雖身不能動,口卻能言,驚道:“這,這是在哪裏?吉岩拜,你,你怎麽啦?”


    “吉岩拜”微微一笑,搖頭道:“吉岩拜有一個你這樣夠義氣的好兄弟,是他的造化。隻可惜,我並不是吉岩拜。”說著伸手搓了搓臉,扯下一層假皮,露出一張清秀的少年臉容。


    吐勒科拜駭然變色,怔了片刻,顫聲道:“你,你是誰,我吉岩拜兄弟怎麽樣啦?”


    那少年微笑道:“我是誰並不要緊。你放心,我扮成吉岩拜的樣子,來後烏國大營的意圖,乃是為了對付‘黑麵蒼狼’末振將,設法阻止這場不應該發生的戰事。你兄弟吉岩拜還在哈薩克軍中,暫時沒事。我向你保證,一定會讓他平安回去,與你妹子米依孜相聚。”


    吐勒科拜呆呆不語,瞧著那少年。


    那少年笑了笑道:“我今晚便去會一會你們的末振將王子。但我怕此事之後,他一定會找你算帳,這才把你弄到這裏。從這兒朝著西南方向,沒人追得上你,你盡可逃命去罷。”說著伸手一指地下一個大包裹,說道:“這包裏的財物足以讓你回去過活。”


    吐勒科拜忽覺一道熱氣湧上胸口,隨即呼吸順暢,手足也自由了。


    他伸手在積雪上一撐,翻身站起。縱目望去,冷月映照之下,荒山寂寂,萬籟俱靜,哪裏還有那少年的蹤影?


    他又驚又奇,隻疑是在做夢。但若是做夢,為何身邊有包裹佩刀,地下有胡須假皮?


    他呆立那座雪峰之上,不由得呆了。


    末振將睡得昏昏沉沉之際,耳邊隱隱似乎還有少女的哭泣之聲。


    大草原之上的人都聽說過,“黑麵蒼狼”不但驍勇善鬥,凶悍殘忍,而且還好色貪淫。他身邊之人更是熟悉,這位主子無女不歡,喜歡美貌女子。


    營帳中溫暖如春,可又不見何處生著炭火。這座王帳陳設輝煌燦爛,榻上椅上都鋪著錦緞軟墊。


    華麗的床榻之旁,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影。


    睡夢之中,末振將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害怕。然後,他便睜開了眼睛。


    於是,他便見到了一個他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


    這個人,令他噩夢纏身,又怕又恨。


    這個人,便是那夜在黑水鎮上對其折弓摑掌的中土少年。


    這個人冷冷的瞪著他,左手持著燭台,緩緩說道:“末振將二王子,該起床了。”


    末振將一驚坐起,這才發現,被窩中溫香軟玉,左右兩名侍寢的少女仍在睡夢之中。


    他心下大駭,失聲叫道:“江、江浪,是你這小子!”


    燭光照映之下,露出他虯結起伏的肌肉,膀闊腰粗,竟連一點贅肉也沒有。


    江浪彎腰從榻前抓起一件衣服,擲了過去,冷笑道:“二王子,難道你想光著屁股跟我說話?”


    末振將心中一動,倏地反手抽出枕頭底下的長劍,掀氈而起,嗤的一聲,劍尖如毒蛇暴起,迅即刺出。


    燭影一暗,末振將陡覺右臂一麻,劍到中途,便即軟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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