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絕壁獨行


    五十三、絕壁獨行


    隻可惜江浪卻是瞧不到了。他已出了鎮子,徑向南行。


    沿途所見,果如哈克劄爾所言,各處關鍵所在,皆已布了卡子,好不戒備森嚴。


    那些在各處路口守望的哈薩克武士顯然已得了哈克劄爾的命令,對江浪執禮甚恭。遠遠望見,便即上前行禮。


    江浪自是按照哈薩克規矩和儀節,含笑還禮。


    他越行越遠,踏雪上坡,步履如飛,翻過兩座山頭之後,便即不再見到哈薩克人的哨兵了。


    隻是當日他翻山越嶺,一口氣上了一座極高的雪山之巔,縱目四望,深山密林之中,渾不見後烏國方向有一個人影。


    當晚他回到客棧,隻見一身店掌櫃打扮的苗飛正自坐在櫃台後,雙手支頤,臉上懶洋洋的似笑非笑,瞧著自己進門。江浪挨近櫃台,點頭一笑,說道:“大掌櫃的,生意好像不太好麽?怎地冷冷清清,不見有客人喝酒啊?”


    苗飛身子緩緩坐直,伸個懶腰,淡然道:“‘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你別忘了,這裏乃是西域苦寒之地,不是中原!我們開店做生意的,哪個不想門庭若市,酒客滿座?江少俠,你的晚飯準備好了,是讓夥計給你送到房間,還是在大堂將就一下?”


    江浪道:“就在這裏吃罷。”頓了一頓,又道:“看來末振將的兵馬還沒有來。苗大哥,鎮上沒什麽事吧?”


    苗飛微微一笑,道:“鎮上能有什麽事?倒是晚飯前哈克劄爾帶兵來尋了你兩次,說是要跟你喝酒來著。後來好像有什麽軍情,這才離去。咦,江少俠這麽晚才回來,該不會是怕見你那位閉月羞花的艾達娜公主吧?”


    江浪紅著臉搖搖頭,強笑道:“我是我,艾達娜公主是艾達娜公主,豈可混為一談?苗兄,你又來說笑啦!我是在附近的各處山中巡視,走得遠了,這才耽誤了一整天工夫。”其實他故意遲歸,確有避開艾達娜公主之意。


    忽地心念一動,說道:“啊,我想起來了。艾達娜公主一定是聽了哈克劄爾大哥的勸解,已經離開小鎮,隨軍去見她父王啦。是不是?”


    苗飛淡淡一笑,搖頭道:“這個我可不太清楚。隻不過上午你離開之後,哈克劄爾王子又來跟我說了一會話,他返回軍營之時,我可沒見到她寶貝妹子隨行。對了,你為何不自個兒到艾達娜房間看看?還有,現下客棧裏的一幹住客,除了你江少俠之外,已經全部都是哈薩克武士了。你可別忘了,公主娘娘也一直都是住宿在小店的客人。”


    江浪一怔,尋思:“糟糕,艾達娜公主並未奉召歸去金帳見她父王。看來哈克劄爾也沒能勸得了她。既然她沒離開,現下豈非還住在樓上客房中?她是堂堂公主,少女懷春,一時心血來潮,這才想要嫁給我這個來自中國的山野少年。她被我拒絕了這頭親事,不肯離去,該不會想找我麻煩吧?”


    苗飛見他臉色忸怩不安,顯得又窘又慌,忍俊不禁,笑嘻嘻的道:“江兄弟,忘了告訴你了,本掌櫃的現下已經搬家了,不再住在你隔壁啦。”


    江浪心不在焉,兀自想著艾達娜沒有離開客棧之事,隨口道:“嗯,你搬家了。搬去哪裏了?”


    苗飛橫了他一眼,說道:“現下我老人家乃是這孫家客棧的大掌櫃,自然要住在掌櫃臥室了。江兄弟,你怎麽會問這麽笨的問題?”


    江浪訕訕的一笑,不再言語,徑自尋了個座頭,吃了晚飯,悄悄地上樓回房歇息。燈光下但見樓下樓上,院內室外,均有哨兵手執兵刃,來往巡邏,不問可知,自必是哈克劄爾派來保護妹子安全的哈薩克衛士。


    江浪歎了口氣,始知苗飛之言不虛,向一幹哨兵微微點頭,躡手躡腳,竟不敢發出聲響,生怕驚動艾達娜公主。


    差幸那些巡邏的哨兵似乎事先已經得到命令,對這個漢人少年以禮相待,不必盤問阻撓。


    翌晨江浪起身,匆匆用了早飯,披了件淡青色的鬥篷,連苗飛也沒見上一麵,又即來到鎮外。


    他心想:“既然朝向南邊後烏國的這條山徑並無異狀,多半末振將那廝會走別的途徑。對了,今兒不如往西邊探個究竟。”言念及此,當即折而向西,邁開大步走去。


    這日烏雲密布,並無太陽。他抬頭遙望著西首遠處聳天入雲的一座座峰巒,天寒地凍,但見到處山頭都是白雪覆蓋。又覺西北風呼呼呼的吹進山中,吹得岩石上的積雪紛紛揚揚的四散而下。


    石徑崎嶇,丘壑處處,亂岩嶙嶙,遍地冰雪,腳下甚是滑溜,委實難行之極。江浪展開輕身功夫,疾行了一陣。


    他扯下鬥篷上的風帽,圍住了口鼻,隻露出一對眼睛,放慢腳步,又想:“天空陰沉沉的,又刮起了北風,該不會要下雪了吧?天氣這麽冷,料來也見不到什麽人。我還要不要繼續前行?”


    朔風呼嘯、黑雲滿天之際,他在冰峰雪嶺間的山徑緩步而行,又如同先前在塞外荒原奔馳之時,天地茫茫,人跡盡絕,仿佛自己到了世界的盡頭。


    行了不到一個時辰,剛剛越過一座稍陡的斜坡,忽然間半空中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飄將下來。


    這時群山中先前的積雪猶自厚厚一層,尚未融化,不期竟又下起雪來。江浪在西域多時,已約略知道這一帶向來便是冰封雪蓋,一年之中,倒有半年如是。他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心道:“似這般大的雪花,在中原可是極為罕見。”


    他調勻氣息,停步尋思:“雪下這麽大,我還是回去吧。料來末振將那廝即便帶兵前來,遇到大雪,也必會找個背風處安營歇馬,待雪後再行。在這條陸峭的山徑之上,除了大隊人馬,料來也不會再有行人敢經過吧?”


    心中剛轉過這個念頭,突然間前方半空中啪的一聲響,竟似乎是炮仗爆炸之聲。江浪耳力何等靈敏,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他又驚又奇,心中訝異:“不好,難道是末振將那廝帶兵從山那邊殺過來啦?”


    他既動了好奇之心,焉有不去一探究竟之理?當下一提氣,跳了起來,飛身一座斜坡、一座斜坡的躍去。


    本來山道崎嶇,尚能勉強通過。江浪卻不再沿著那條山徑西去,而是展開“浮光掠影”輕功絕技,翻山越嶺,猶如飛燕掠波、流星橫空一般,雙足使勁,耳旁風動,越行越高,越行越陡,向著那聲音來處飛身而去。


    他縱躍如飛,盤旋曲折,到得險峻所在,更是手足並用,竭力攀登山嶺。正自奔得高興,一眼見將到左前方一座突出的巨岩,他想也不想的彈身而起,淩空伸左足踏向岩石。


    他隻顧循著那炮仗之聲縱躍起落,蜿蜒而上,待到身子站定,方始驚覺自己所站的那塊巨岩竟是虛懸於半山之上,峭壁之側,憑虛臨空,赫然便是萬丈深穀。原來自己胡亂橫竄縱躍之時,不曾擇路,居然到了懸崖邊緣,前麵已無路可走。


    身當此境,委實凶險之極,倘若腳下一滑,從崖上摔將下來,任你武功再高,也非粉身碎骨不可。


    江浪一呆,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他急忙側身貼在山壁之上,微微探頭一張,俯視深穀,卻見灰霧茫茫,深不見底,哪有半個人影?


    他定了定神,抓住一株雪鬆樹幹,心想:“幸虧我練成了姬前輩的‘壁虎遊牆術’。否則,在此懸崖峭壁之上,別說前進,便是想站穩身子,也是萬萬不能。”


    他悄立絕壁之上,縱目而望,漫天風雪,視線模糊,卻又哪裏看得清周遭情形?


    隻是適才自己明明聽得炮仗之聲,決計無誤。既有炮仗,必然有人。然則人在哪裏?


    他張望了一陣,隻見那雪越下越大,朔風也越顯凜冽。饒是他內力深湛,身在絕壁之上,也自漸感不易抵受。


    他心想:“既然前無去路,又見不到人跡,我還是按原路返回吧!”


    正待轉身跳下峭壁,突然間前方另一處山腰間傳來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之聲。


    江浪一驚之下,循聲望去,大雪紛飛之中隻見一條灰衣人影自對麵半山間飛出,向深穀墜落。那人影落崖之際,兀自尖聲長號,直到遠遠的墜到崖底黑暗之中,聲音漸弱漸無。


    頃刻之間,一個大活人就此墮入萬丈深穀,顯已化為肉泥。


    江浪正驚駭間,又聽得慘呼連連,對麵又有數條人影墜落穀底。片刻之間,接二連三,已有七八人跳崖而亡。


    他低頭望去,側耳聽去,這才發現對麵半山之間黑壓壓的一堆人聚在一團。其時雪花如幕,隻見那些人或坐或站,均有兵刃。隻是都未出聲,更兼離得遠了,朔風大雪之中,令人不易察覺。


    若非忽然有人慘叫而亡,紛紛投崖,江浪也難以發現這些人的所在。


    他微覺訝異:“怎地會有這麽多人在此?還有人不想活了,竟爾投崖自盡?”


    突然之間,又聽得一聲長笑,隨即有人大聲說話。江浪欲待細聽,偏偏置身的峭壁與對麵山坡相距甚遠,聽不見那些人在說什麽。但聽得有人轟然叫好,有人嘩然叫罵,亂成一團。


    江浪恍然大悟:“原來剛才那些人是被人打落懸崖的,並非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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