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殘月之令


    四十七、殘月之令


    江浪回到孫家客棧,剛剛跨進院門,尚未入內,便聽得大堂之中傳出一陣陣喧嘩之聲。


    他緩步穿過院子,走到門口,隻見廳上燈燭輝煌,鬧哄哄的,居然坐滿了男男女女的客人。


    那些客人有的鬥酒猜拳,有的叫嚷催菜,有的埋頭吃飯。幾名店夥來回奔走,人人大起忙頭,酒肉流水價送將上來。


    饒是趙德成提醒在先,江浪這時一望之下,仍不禁大感意外。


    這般酒客滿堂、歡呼暢飲的熱鬧場麵,他已經好久不曾見過了。


    尤裏吐孜汗見他呆立門口,照例滿臉堆歡的迎了上來,說道:“江客官,今兒這麽晚才回來啊?”


    江浪微笑點頭,道:“是啊。老板娘,看來今晚沒有座位了罷?”


    尤裏吐孜汗抿嘴一笑,說道:“當真想不到。傍晚時分,陸陸續續的來了這麽多客人,有好幾撥人呢,連房間都擠滿啦!”一側頭,低聲道:“江客官,當真抱歉得緊。大堂是沒有空座了。這樣罷,您若是不介意,我親自把晚飯送到你房間去,如何?”


    江浪微笑道:“好罷。在哪裏吃飯,還不是都一樣。”


    孫宏頭戴灰色狐皮帽,身穿一襲古銅色綢袍直裰,儼然一副市儈氣十足的店東模樣。他低頭端坐在櫃台之後,滴滴篤篤的打著算盤,似乎正自算帳。這時聽到江浪與妻子說話,微微抬起頭來,向江浪點頭一笑,又即低下頭去,將算珠不住的撥上撥下。


    江浪邁步穿過大堂之時,斜目望去,見四處座位上的客人或胡或漢,有男有女,老少皆有,甚至有張桌子旁還大剌剌的坐著兩名青袍道士和兩名光頭和尚。這些人服飾也自不同,有的勁裝結束,有的寬袍緩帶,大都或腰懸、或背負著奇形怪狀的兵刃。


    但有一點相同的是,這些人多數身攜兵器,即使個別空手之人,也自臉現傲色,顧盼自豪。以江浪走鏢多時的眼光看來,這些人個個都是練家子模樣。留心細看之下,卻見有的粗眉巨眼,有的滿臉橫肉,竟無一個善相之人。


    若說這些人是跟黑熊一般的山賊巨盜,倒也十分貼切。


    又聽得其中一桌漢人猜枚賭飲,喧聲盈耳。而那幾人的談吐語氣,赫然竟是江北淮泗一帶的口音。


    江浪乍聞鄉音,忍不住向那桌上幾人斜睨一眼,隻見桌上圍著八名粗豪漢子,均自背負著一雙虎頭鉤。


    燭光照耀下,虎頭鉤發出藍印印的光芒,寒氣逼人。鉤頭光芒互激,閃爍不定。


    隻聽得其中一人拍桌叫道:“哈哈,老四又輸了,快快喝酒!”另一人舉碗而飲,一抹嘴巴,笑道:“喝就喝,這馬乳酒多半喝不醉人,怕甚麽?他奶奶的,咱們接連趕了這麽多天的路,還折了不少兄弟,才來到這個又荒涼又偏僻的鬼地方。難得今兒有酒有肉,不必再住山洞和帳蓬,哪個不是他娘的憋了多時?老實說,我鄧老四是故意輸拳的。你可別忘了,輸的才有酒喝,懂了吧?哈哈。”


    先前那人笑罵:“怎麽不喝死你個狗東西?”另外幾人笑著起哄:“馮老三,既然鄧老四不怕輸,你倆幹脆再來猜上兩拳!”


    於是那二人又“哥倆好”、“四季平安”、“五經魁首”、“八仙過海”的猜起了拳來。


    江浪放緩腳步,本想聽聽鄉音,順便再聽聽這些中原豪客的來意。不料接下來這些人隻是不住的喝酒猜拳,卻不再提及別的話題。隻是從幾人話中約略聽出,他們都是剛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黑水鎮的。而且那鄧老四話中之意,路途上還死了不少同夥。


    江浪暗自奇怪,難道他們跟自己一般,也是從中原間關萬裏,風塵仆仆的趕到回疆來的?


    自己來西域乃是為了救妻子回中原的。這些人若然從中原遠道而來,又是所為何事?


    另外幾張桌子旁多半為西域人氏,服色打扮卻又形形色色,均自不同,顯然這些人也不盡是同一部族的人。其中兩桌更是胡漢同桌而食,而且相談甚歡。


    最奇的是,堂角暗處一張圓桌旁圍坐的,竟然全是身披綠袍、頸圍貂裘的勁裝女子,服飾打扮全然一般無二。隻不過一眼便能辨出,其中有一半是漢人女子,另一半則是西域女子。


    這些女子卻不似其他客人那般大呼小叫,隻是安安靜靜的低頭吃飯。別桌客人中頗有不少色迷迷的眼睛瞟來,目光隻在其中三四名美貌少婦少女的臉上溜來溜去,更有兩名粗豪漢子言語不清不楚,顯得不懷好意。


    這些女子卻恍若不聞不見,甚至連頭也不曾抬一下。


    江浪眼觀六路,四下裏匆匆一瞥,便即悄沒聲的離開大堂,徑自上樓而去,心中嘀咕:“一下子來了這麽多江湖豪客,比趙大叔所說的人還要多,卻是怎麽回事?難道真像他老人家所說的,有的人是專門衝著我而來的?”


    又想:“對了,今日那個大盜黑熊被一名武林高手穿喉格殺,莫非竟是這些人當中的一位幹的?”


    他從身邊摸出鑰匙,正自開鎖,忽聽得隔壁房門呀的一聲開了,燈光下卻見苗飛探出頭來,向他招了招手,相邀入內。江浪正待開口說話,卻見苗飛又豎起手指,搖了搖頭,作個噤聲的手勢。


    江浪登時會意,知道苗飛是不願讓其他客人看見自己進他房中。正待舉步,卻見苗飛隔壁的房門突然間也是呀的一聲開了,白影一晃,一名身穿白衣的哈薩克少女雙手掩麵,邊奔邊哭,快步而來。


    壁上油燈照耀之下,隻見那少女正自哀哀痛哭,心情激蕩之下,險些撞在江浪身上。後麵房中一個男子聲音叫道:“艾達娜,快回來!”隨即腳步聲響,又有兩個人急步追出。


    江浪早已側身一讓,躲過了那少女的身子。


    便在這時,那少女也看清了江浪。她“啊”的一聲,甚感意外,登時止步回身,伸袖拭淚,睜大一雙海水藍的美目,愕然道:“中原少年,怎麽是你?”她這時已哭得雙目紅腫,問話之時,兀自帶著嗚咽之聲。


    江浪自也認出眼前之人便是日間在雪穀中遇到的三名哈薩克男女中的那個少女。他一呆之下,點頭一笑,說道:“姑娘,原來你們也在此投店啦?”


    那少女點了點頭,忽然又淚如雨下,泣道:“我,我哥哥死啦。”江浪一驚,想起那個揮刀攻擊自己的長臉青年,好像便是她哥哥,失聲道:“你哥哥他,他死啦?他是怎麽死的?”


    便在這時,那二人已經停下腳步。其中一人正是沙吾提,而另一人赫然便是與江浪交過手的那個長臉短須的青年公子。


    江浪又是一驚,定睛一瞧,確是那少女口中的“哥哥”。但此人明明一副龍精虎猛的剽悍樣子,哪裏像個死人?


    那青年這才瞧清楚江浪的麵貌,也感意外,一呆之下,隨即哼了一聲,伸手拉住那少女衣袖,說道:“艾達娜,先回到房間裏再說!外麵亂糟糟的,壞人太多。”


    那少女艾達娜一頓足,怒道:“還說甚麽,我要替哈克劄爾二哥報仇。托爾根,二哥是被那些壞蛋所害,你到底怎麽想?後烏國有甚麽了不起的,你是不是怕了他們,不敢替二哥報仇?”


    那青年歎了口氣,道:“你放心,我們的兄弟,決計不會白白死掉的。艾達娜,這件事可不小,要好好謀劃謀劃。你別這樣,先進屋再說罷。”


    艾達娜淚流滿麵,泣道:“托爾根,我不相信哈克劄爾二哥會死。他是那樣勇敢,那樣堅強,那樣聰明,他是……”


    那青年聽得很不耐煩,不待她說下去,搶著道:“艾達娜,客棧中壞人很多,咱們還是回屋再說吧。沙吾提,先扶艾達娜進去!”後一句卻是對在一旁垂手侍立的沙吾提所說。


    沙吾提便伸手扶著艾達娜的右臂,低聲道:“公主殿下,小人扶你進屋罷。”他向悄立一旁的江浪點點頭,說道:“江浪少俠,你好。”


    江浪也點頭示意,說道:“沙吾提隊長,你好。”


    那青年聽到二人對答,哼了一聲,向江浪怒目而視,冷冷的道:“原來你便是中土來的少年江浪?聽沙吾提說你那天晚上曾經擊退過末振將的追兵,救了整個黑水鎮,果然好本事!”


    江浪微微一笑,默然不語。他心中已經隱隱猜出這個青年的身份了。


    艾達娜用力一甩,摔脫了那青年的手掌,伸袖找淚,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江浪,問道:“原來是你,你的名字叫做‘江浪’。我二哥哈克劄爾便是給你在一起喝酒才吐血而死的。是不是?”


    江浪這時早已恍然而悟,眼前這二人果然是哈克劄爾的弟弟和妹子,他正待回答,卻聽苗飛哈哈一笑,搶著說道:“你們的哈克劄爾二哥乃是箭傷發作而死。當時我二人喝酒,他定要來我房中喝上兩碗,是他自個兒尋死,卻又如何怪到我們頭上?”


    艾達娜脹紅了粉臉,眼中淚水盈盈,怒道:“你們明明知道我二哥受了傷,幹麽還讓他喝酒?他,他是被你們倆害死的?”


    我和有點問題,這章更新有所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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