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飛花摘葉(二)


    江浪微感好奇,不明白花小憐為何忽然不言不語。又見她忽然加快腳步,急步而行,他生怕跟丟了她,再次迷路,急忙提氣疾行,緊緊跟上。


    兩人又在林中迤邐而行,飛奔了一陣。江浪雖然曾在陷空島住過數日,但卻不識途徑。若無花小憐在前指引,對島上縱橫交錯、曲曲折折的山路仍是難以辨別清楚。


    正奔之間,花小憐忽地停步不前,轉過身來。江浪急急跟在後麵,渾沒料到她會毫無朕兆的說停立停,一時收勢不及,逕自朝著她胸前撞去。


    江浪眼看便要碰到花小憐嫋娜纖巧的身子,一驚之下,不及細思,倏地右足一點,提身一縱,淩空一個筋鬥翻出,從花小憐頭頂疾躍而過,穩穩的落在一丈之外,拿樁站定。


    他這一手自是施展了“浮光掠影”的上乘輕功身法。花小憐直瞧得眼前一亮,拍手讚道:“好輕功!”忽又俏臉一板,白了他一眼,嗔道:“原來江大掌門你功夫如此高明,果真是受過高人指點。隻不過,你也用不著在我一個小女子麵前耀武揚威罷?哼!”


    江浪搔搔耳朵,微微發窘,雙眼視地,不敢與她目光相接,支吾道:“我,我是怕碰到小憐姑娘的貴體,這才……我,在下並非故意炫耀功夫。”


    花小憐早已將適才情狀瞧在眼裏,自是知他所言非虛。但見他憨態可掬,手足無措,她暗暗好笑,回嗔作喜,淺笑嫣然,柔聲道:“真是傻瓜,人家是跟你說笑呢,幹麽如此當真?怎地又‘在下’、‘在下’起來啦,連稱呼都這麽生份?你還是跟剛才一樣,叫我‘小憐姑娘’或者‘小憐姐姐’罷。對了,你有這般神妙的功夫,為何不肯將傳你功夫之人告訴你的嶽母大人?還惹得她老人家大發雷霆之怒?”


    須知花小憐是公孫教主的心腹親信。適才她一直在外隨侍待命,於公孫教主和江浪的艙中對答,自是聽得清清楚楚。


    江浪道:“我答應過傳功之人,不能食言。”


    花小憐側頭想了想,瞧了他一眼,道:“有一件事,我想先跟你說清楚。公孫教主於我有再造之恩。當年若不是她老人家出手救了‘擺夷花家’,世上根本不會還有我花小憐這個可憐女子。我跟隨她老人家已有五年時光,她教我讀書識字,撫琴作畫,待我與親生女兒一般無異。”


    江浪心中想道:“難怪嶽母大人對花姑娘如此信任。她一個擺夷女子,所讀的漢人的書籍隻怕比我這個漢人還要多出幾倍。”轉念又想:“花姑娘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花小憐美目流盼,見他臉現迷茫之色,立時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低聲道:“這次用‘美人計’試探你,是我自個兒的意思。我隻想讓教主知道,她的這位東床嬌客是個甚麽樣的男人。”頓了一頓,又道:“律大小姐跟我一直都是最要好的姊妹。我也將她視作自己的親妹妹。”


    江浪點頭道:“適才我看到你們倆說話的樣子,情份的確不錯。”


    花小憐稍一猶疑,一雙妙目凝視著他臉,喟然道:“江公子,我所以兜了這麽老大的圈子,你還不明白麽?”


    江浪道:“明白什麽?”


    花小憐白了他一眼,道:“我不想律大小姐受到傷害。她是一個好女孩,也是教主的心肝肉兒。”


    江浪聽到這話,胸膛一挺,笑道:“原來你是想說這個啊。小憐姑娘,請你放心,律姑娘數度於我有恩,我對她一直很感激。更何況,現下我已知道她是我娘子的孿生妹妹。小曇的妹妹,自然便是我的親妹妹。自今而後,我江浪便是拚了自己性命不要,也決計不讓任何人傷害她一根寒毛!”


    花小憐聞言一愣,目光停在江浪臉上,雙蛾緊蹙,側頭沉吟,拿不定主意,過了片刻,續道:“我相信你。對了,還有一件事。教主雖然身為天下第一大教之主,在江湖中身份尊榮,看上去雲茉燦爛,風光無限,其實她也有許多煩惱事情,身不由己。江公子,你也別怪教主!”


    江浪聽了她這麽一番話,登時摸不著頭腦,搔搔耳朵,問道:“小憐姑娘,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花小憐秀眉一蹙,道:“公孫教主當年生產鮑、律二女之時,遭遇敵人來襲,又中了‘寒煙翠’之毒,這些年下來,落下了一種頑症。她的身體受不得寒氣入侵,亦即她很怕冷。因此,每年秋冬之時,她總是一直呆在南海酷熱之地,甚少涉足中原。”


    江浪一怔,隨即想起律靈芸也曾說過,自己母親身子不太好,常犯舊疾。卻沒料到,竟爾是當年分娩她姊妹之時積下的病症。


    花小憐見他皺眉沉吟,又道:“教主這個人向來公私分明。她認為救鮑姑娘乃是自己家事,因此不會動用太多的本教人馬。再說了,她所以不願消息太早泄露出去,也是因為不想令太多人曉得此事,以防敵人聽到風聲後從中破壞!”


    說到這裏,籲了口長氣,道:“江公子,我知道你很快要去營救鮑姑娘。我的意思是,很可能這次救人,須你一個人單槍匹馬。你隻身入虎穴,委實凶險之極,你、你到底聽明白了麽?”


    江浪微微笑了笑,道:“小憐姑娘,原來你繞來繞去,便是想說這些啊?我本來便要獨個兒去救我娘子的,自然明白。我又怎會怪嶽母大人?”


    花小憐卻將剪水雙瞳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喟然道:“江公子,你須想明白了,你的對手絕非江湖中的尋常之輩。你且試想,當今天下,能夠逼得‘劍底遊魂’鮑大俠改頭換麵、東躲西藏,如同喪家之犬的敵人,能有多少?還有,尊夫人鮑姑娘與你夫妻情重,不離不棄,此次居然舍你而去,而且對人家的威脅乖乖就範,竟然不敢有半分違逆。然則對方該有何等可怕?你想過沒有?”


    江浪仰天不語,凝思片刻,緩緩說道:“我想得很清楚了,沒什麽好怕的。無論對方是什麽人,我一定要救回自己娘子。哪怕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我江浪也決不會皺一皺眉頭!”


    他這話說得甚是平淡。但花小憐仍能從他堅毅的神色中看出他一副執拗的狠勁。


    無論敵人再可怕,處境再凶險,也阻礙不了這性子剛硬、初出茅廬的少年的救妻之舉。


    花小憐咬著下唇,歎了口氣,道:“江公子,你這一去,可說是九死一生。你,你要不要再好生思量思量?”


    江浪歎息一聲,道:“沒什麽好思量的。我娘子為了我被逼著跟著敵人離家而去。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委屈,一想到這些,我便心如刀割。我現下恨不得脅生雙翼,立時飛到她身邊。這次我若不早些將她救出苦海,實在枉為男兒!”


    頓了一頓,瞧了花小憐一眼,道:“姑娘的意思我已經完全明白。救我娘子,原本便是我江浪自個兒的事情。當然,如果我救不了小曇脫困,那是我膿包沒用,即便喪生在敵人手中,至少也算不曾負她。”


    花小憐聽了這話,身子一震,怔怔的凝視著他臉,不禁癡了。


    江浪被這位豔美女郎瞧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忙將頭轉了開去,催道:“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你們教主讓我去見一個人。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人?”


    花小憐一怔,笑道:“你說那個人麽,我倒是知道一些……”


    她話猶未畢,突然之間臉色一肅,屏住呼吸,側耳靜聽。


    江浪見她花容變色,一副肅然聆聽的模樣,心下奇怪。他豎耳聽了聽,幽林寂寂,並無聲響,問道:“花姑娘,怎麽啦?是不是聽到什麽啦?”


    花小憐不答,望空拜謝,道:“前輩,小憐明白!”


    隻見她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倏地呼的一聲,發掌向江浪迎麵劈去。


    江浪一怔,側首避過,驚道:“小憐姑娘!”


    花小憐不待他再說下去,呼呼呼連發三掌,攻勢淩厲,掌掌不離麵門要害,竟爾是索命打法。


    江浪不及細想,橫臂招架,叫道:“小憐姑娘,你幹什麽?”倒退躍出。


    卻見花小憐探身而前,出手如風,纖指運勁,擒拿點拍,攻勢愈益淩厲。


    江浪又驚又奇,展開輕功,且避且退。隻是花小憐的身手也是以輕功見長,又即如影隨形的欺近,纖腰細細,身法輕盈,掌指飄忽。江浪全力在林中連縱帶奔,閃轉騰挪,幾個起落,猶自擺不脫她掌式指法的糾纏。


    隻見花小憐雙臂擺動,衣袖飄飄,手如白玉,指似春蔥,霎時間四方八麵俱是掌風指影,上下飛舞,靈動之極。妙在她身材生得嫋娜纖巧,抑且修煉的又是這套奇妙功夫。一招招的施展起來,宛若翩翩起舞,當真是姿態飄逸,渾似散花仙子一般。


    江浪隻道是觀賞舞蹈一般,眼花繚亂,哪裏還守得住門戶,不提防拍拍拍拍,左肩右肩、前胸後背,接連中了七八掌。幸虧花小憐點到即止,顯是手下留情,江浪倒也不怎麽疼痛。


    頃刻之間,島上林中,但見花小憐身形如風,愈打愈快,著著進迫。她兩隻纖纖素手一忽兒作蘭花指,“玉女拈針”,一忽兒作蓮花掌,“雲卷雲舒”,掌劈指戳,越打越緊,頃刻間連攻十餘招。江浪愈來愈驚,雙掌翻合,勉強守緊門戶,“混沌一式”竟難以施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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