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人去樓空


    二、人去樓空


    江浪急得快要瘋掉了!


    因為他的新婚妻子鮑小曇不見了!


    他發足狂奔,逢人便問,每一家每一戶,從村東到村西,從村南到村北。


    大王村並不大,人口也不多,但卻沒一個人見過鮑小曇。


    連近鄰中的郭六叔夫婦和胖子老謝也幫著他找,村裏村外,卻是遍尋不見。


    其實新婚後第二天,他小兩口便在村子中相熟的鄰居家竄門走動,是以見過鮑小曇的村民並不少。


    當時大家一致誇讚江浪有福氣,能娶到這麽一位俊俏標致、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卻把江浪美得吃了蜂蜜似的,心頭甜滋滋的。


    但此刻,他心頭又驚又怕,又急又悔。


    他恨自己,為什麽要拋下妻子,讓她獨自一個兒在家裏?


    他已找遍了全村,甚至村後的山頭。


    天已昏黑。


    郭六嬸在繞村流過的小河邊找到呆若木雞的江浪,歎了口氣,勸道:“江浪,這樣找也不是辦法。你還是先回家吧,沒準兒你媳婦兒會自個兒回來的!”


    於是六神無主的江浪便被郭六嬸硬生生的拖回了家。


    郭六嬸剛點亮了油燈,忽見丈夫郭六叔從門外進來,不待她相問,便雙手一攤,歎道:“全村沒有一個人見過外人來過,也沒見過江浪的新媳婦兒出去過。”


    既然沒有外人來過,自然不是拐帶或搶劫。


    難道是新娘子和江浪鬧別扭,憤而離去?


    郭六嬸似乎想到這一點,便瞪視著江浪,問道:“江浪,我再問你一遍,到底你們小兩口吵架了沒有?”


    江浪拚命搖了搖頭,泣不成聲,眼中全是淚水。


    既然不是鬥氣,難道是她自己離家出走?


    若是離家出走,自然要攜帶金銀細軟。


    然而箱子裏那個藍色緞子褡褳還在,甚至連幾錠銀元寶、散碎銀子和拳經都好端端的,連一個子兒都沒少。


    但是衣櫃和箱籠之中,新娘子的衣物已全都不見了。


    江浪當然很清楚,鮑老夫子是個私塾中的教書先生,一介寒儒,鮑小曇的嫁奩本就不多。


    無論郭六叔和郭六嬸怎麽勸,江浪都一直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天愁地慘!


    連幾個相熟的鄰居聞訊來勸慰了好一陣子,都無法阻止這個傷心的漢子。


    胖子老謝摸了摸微禿的腦袋,忽道:“江浪,很可能是你老丈人家裏有急事,這才請人把你媳婦兒接回娘家去啦!”


    此言一出,大家都覺得有道理。連江浪也精神一振,眼睛發亮,連連點頭道:“不錯!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呢?”他伸袖抹淚,想了一想,向眾人一抱拳,道:“各位高鄰,且請回去,江浪知道該怎麽做啦!”


    眾人去後,江浪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連夜趕往小王村,前去探望嶽父鮑老夫子。


    於是他把褡褳往肩上一掛,吹熄了油燈,關上柴門,出村而去。


    這一夜月黑風高,陰風呼嘯,他深一腳,淺一腳的摸黑趕路。


    馬陵山的山勢雖不高,道路卻曲曲彎彎,而且林密草深。


    山間的荊棘雜草,將他一雙褲腳扯得稀爛,小腿上鮮血淋漓,熱辣辣的疼痛。江浪心急如焚,自也顧不得傷痛了。


    還好這條路他曾經走過幾回,並不陌生。


    夜色沉沉,深山處時時傳來狼嗥之聲,令人心驚肉跳。


    待到翻過山頭,高高低低的迤邐行了一個時辰後,終於來到小王村。


    江浪真的急得快要瘋掉了!


    因為非但他的新婚妻子鮑小曇不見了,連他的嶽父鮑老夫子也不知所蹤。


    人去樓空。


    這棟獨處村外,與小王村內最近的鄰居相距至少百餘丈的小樓,現已門戶盡開。江浪取出隨身攜帶的火石火煤打亮了桌上的油燈,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的尋了一遍。


    鮑老夫子早已不在了。


    江浪“嶽父,嶽父”的連喊帶哭,偌大的破院子,更無一人相應。


    於是江浪隻好來到那相距至少百餘丈外的鄰居家,敲門打聽。


    應門的一個老人披著麻衣,一麵舉著油燈,向江浪臉上照了照,一麵聽他解釋,皺眉道:“小夥子,你肯定找不到這姓鮑的老學究了。我們村沒有人認識這個人。他隻是幾個月前租了那棟朱家小樓暫住,三天前便已搬走了!”


    江浪急道:“不會的!我嶽父對我說他便是此地人,一直在江南教書。現下年紀老了,這才回鄉,他還說這裏便是他的祖宅,他不可能騙我的!”


    那老人歎了口氣,道:“這座舊樓是前麵那戶朱家兄弟的宅子。你若不信,自個兒問去!”


    村外的小樓果然是村民朱家兄弟的祖產。朱家雖然家道中落,但當年朱老太爺在世時,也算得上本地頗有名望的鄉紳。


    小樓便是朱老太爺留給兩個敗家子的。


    大門隻開了一半,朱老二的婆娘聽了那麻衣老人解釋二人的來意後,提起燈籠在江浪臉上照來照去,細細打量,奇道:“小兄弟,姓鮑的老學究真是你嶽父?不會吧,這四個月來,隻見他一個人住,沒聽說他有個閨女啊?”


    江浪結結巴巴,除了“不可能”三個字外,不知該說什麽好。


    朱老二在門後探頭探腦的打量著江浪,忽地一把推開他婆娘,插嘴道:“大概有四個月前,鮑老學究找上門來,商量著以五兩銀子租住我死去老爹的舊宅子,說是就他一個人住。這些日子他極少露麵,確實沒聽說過他有個女兒啊。小夥子,你八成是被人騙啦,要不然便是碰到妖精了吧?”


    江浪倒抽了一口冷氣,遍體生寒。


    他當然不信自己真個遇到妖精了。天下若真的有妖精,諒來也不會有鮑小曇這等美麗的女妖吧?


    他心中起了個老大的疑竇,百思不得其解:“嶽父為什麽騙我?為什麽?”


    陰風如刀,夜涼如水。天上隻有烏雲,星月無光。


    江浪的四肢發顫,心中一片冰冷。


    在小王村的三人充滿同情和憐憫的目光中,他轉身離去,踽踽獨行,隱沒於夜色之中。


    萬籟俱寂之中,江浪悄立於山徑之上。一陣夜風吹來,他忽然打了個寒噤,腦海中閃過三個月以來的一幕幕情景。


    那是四月天時,陽光燦爛。江浪照例每日往返於鏢局與大王村之間。


    四十裏腳程,於這個粗獷質樸的少年來說,當然算不得什麽。


    雖然青龍鏢局給他安排了一間客房,但除非是雨雪天,否則江浪決計不留在鏢局。


    因為他要返回自己的家裏,那是師父留給他的唯一“遺產”。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要常常看顧村外墓地。他要為師父守孝三年。


    他是一個自幼無父無母的孤兒,若非師父曲老拳師撿回來,撫養他長大,他隻怕早已死掉了。


    因此他常常跪在師父墳前垂淚,默默守護著他的墳墓。


    若非兩年前他連替師父燒的紙錢和祭品都無錢購買,他也許還想不到去鏢局討生活。


    還好總鏢頭鄧通達待他打了一遍“流星拳法”後,毫不遲疑地答應留下他做一名趟子手。


    三個月前的那一天,江浪一如既往的早出晚歸。


    向晚時分,當他途經到馬陵山腳下之時,忽然聽到道旁灌木叢中有呻吟之聲響起。


    於是他循聲走過去,見是一個青衣長衫的枯瘦老人,蜷縮成一團,動彈不得。一問之下,老人趕道時一個不小心摔傷了腿,滾落在山坳之中。


    於是,江浪二話不說,便將那老人背回家裏。


    那老人自然便是鮑小曇的父親鮑老夫子了。


    想到這裏,江浪心中疑竇叢生:“那日嶽父一路上問東問西,對我問個不休。我把他送回家,替他擦了藥酒後,他還讓我次日再來。我第二天從鏢局返回時,還專門給他帶了金創藥。晚上他老人家對我熱情之極,好酒好菜的款待,又問我有沒有對親。我紅著臉搖了搖頭。”


    他耳畔又想起鮑老夫子的笑聲:“小兄弟,我看你誠樸善良,極對老朽的脾胃。老朽有個閨女,已過及笄之年,尚未許得婆家。我有意將她和你結為連理,未知你意下如何?”


    那時候鮑老夫子和江浪一老一小,已經喝得酒酣耳熱。江浪當時想也不想,便一口答應了這門親事。


    但他離開小王村後,回到家中,醉得人事不知。壓根兒便忘了這酒場上的戲言。其後一連十餘日,他跟著段副鏢頭等一行人遠赴江寧,保了一趟鏢。


    待得回轉,又即早出晚歸,往返於鏢局和家中。


    忽有一日歸途之中,他又被鮑老夫子攔在了馬陵山下。


    鮑老夫子甚是生氣,指責江浪是個言而無信的壞小子。


    江浪耐心解釋了半天,歎了口氣,正色道:“老先生,即便晚輩沒去金陵府走鏢,也不能和你閨女成親。我給你說過很多次了,小子隻是個武藝低微的鏢客而已,除了每個月的五兩銀子薪工之外,一無所有。我又窮又笨,如何能養活老婆?”


    鮑老夫子冷笑一聲,吹胡子瞪眼的道:“男子漢一言九鼎,你既不願娶小女,那天晚上為什麽胸脯拍得震天響,答允老夫提親?”


    江浪一呆,囁嚅道:“那天晚上,我,我喝多了酒,沒想這麽多!”


    鮑老夫子呸的一聲,冷笑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砌詞狡辯,想要騙我老人家,想要悔婚,卻是沒門!”


    江浪莫名奇妙,搔頭道:“鮑先生,你為什麽說我騙你,我說的是實情啊。”


    鮑老夫子哼道:“實情,實情便是青龍鏢局的總鏢頭有個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哼,你想高攀人家總鏢頭千金,瞧不起我家窮教書的閨女,嫌貧愛富,貪圖榮華。我早打聽清楚了,你小子還敢出言欺我?”


    江浪麵紅耳赤,搖頭道:“鏢局中確有這個傳言,但也隻是傳言而已,絕非事實。實不相瞞,我隻是個資質平庸的小鏢師,武藝低微,哪裏配得上鄧大小姐?鮑先生,我並非誠心反悔,實在是不想你家閨女跟著我吃苦受罪!”


    鮑老夫子容色稍霽,側頭想了一想,忽然長歎一聲,緩緩道:“我女兒雖然容貌平平,但好歹學過幾天女紅烹飪,操持家務,決計稱職。實不相瞞,老朽年邁,行將就木,一想到我百年之後沒人照顧她一個弱女,我,我是死不瞑目!”


    江浪見他說得淒慘,登時想起若鮑老夫子死後,其女無依無靠,確是可憐,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忙道:“鮑先生,既承您老人家瞧得起江浪,不嫌棄我沒出息,我答應你,一定好好照顧你閨女!”


    鮑老夫子問道:“為免夜長夢多,我要你十日之內前來迎娶小女,你可答允?”


    江浪搖頭道:“不行,我要替我師父守孝三年。還要兩個月後才能滿三年之期。鮑先生,你若真有意讓你閨女下嫁給我,最晚也要等三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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