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竹發著愣,手便也有些不聽大腦的使喚。一首曲子還未到一半,她已經錯了七八個地方了。


    一旁的茶顏便皺眉,“阿竹,你心事很重的樣子。”


    璃歌也緩緩將琴從虛竹手下抽出,“竹姑娘既心有雜念,那不妨先將其摒除,以免心神不靈,走火入魔。”


    虛竹回神,抱歉一笑道:“璃歌姐姐,對不起了,又浪費了你的時間。”


    “無妨。”璃歌淺淺一笑,向二位行禮欲告退,“你們聊。”


    “璃歌姐姐,我有一事想要問。”虛竹叫住璃歌,“江越大哥的隱疾究竟是為何?他既有神靈護體,便應該無惡靈能傷他。”


    璃歌低頭言道:“主人若是想說,他會自己跟你說的。”


    見璃歌離開,茶顏便問:“江公子究竟是何身份?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虛竹便搖頭,“茶顏,我有別的事情要問你。有什麽方法可以解開我身上的封印?”


    茶顏臉色一沉,“你問這要做什麽?”


    “你告訴我,我自然會告訴你。”


    看到虛竹臉上極少出現的嚴肅與認真,茶顏也不再多問什麽,隻緩緩說道:“當初眾仙合力將你體內的純陽之力封印時,曾說過這世間唯有極陰能克純陽,因此才將月的力量引入望月珠內壓製你的純陽之力。而我,就是那月的靈力化身的靈。”


    虛竹的表情從極度的認真變為了恐懼,“那、那是不是說,如果解開了封印,極陰之力就會消失,你……你會……”她不敢再說下去。


    茶顏點頭。


    虛竹便不再說話。


    此刻她的內心是痛苦的。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是以何種方式被壓製住,隻知與望月珠有關。也不知為何茶顏能夠讓她被封存的力量收放自如,難道望月珠中的日之力就是她被封印的力量嗎?


    茶顏見虛竹不言,便故作輕鬆地笑,“你心裏不是一直很反感自己的能力被壓製嗎?能重獲自由應該很開心的。”


    虛竹忽然伸手抱住她,輕聲抽泣。望月珠中日月之力持恒才得以共存,那麽她每每衝動之下想要衝破封印,茶顏是否會遭到反噬呢?她每次強壓下自己爆發的力量時,是否痛苦卻從來都一聲不吭?如果她真的衝破了封印,茶顏是不是……會永遠消失?


    茶顏第一次見虛竹如此,有些不知所措,隻輕拍著虛竹的後背,不知不覺自己眼中也含了淚水。朦朦霧氣中,她看不清前方,卻聽得清虛竹在耳畔小聲地問:“望月珠中的日之力就是我的純陽之力嗎?”


    茶顏說:“是。所以隻要你離開我,你的力量就會增加,我的力量便會削弱。雖然極陰克純陽,但純陽仍舊是這世上最強的力量。”


    虛竹的抽泣聲便變得更大,茶顏隻感覺自己的肩上涼涼的,想到虛竹落的淚也會讓她靈力流散,心疼不已,趕緊說道:“快別哭了,你再哭下去,我衣服要濕透了。”


    虛竹不理會她,反而越哭越厲害。“我該怎麽辦啊?如果不衝破封印,曜就算把我的血吸幹都沒用,他還是會被毀滅,白虎也會隨之消失。但衝破封印,你……你又會……”


    “你說什麽?”茶顏握住虛竹的肩膀,將她從自己身上推開,“難道你要用你自己的血幫助九黎曜壓製血騰印的反噬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血騰印一旦解開,會生靈塗炭!”


    “但白虎如果消失,誅妖降魔陣永不可能組成。妖魔縱橫,照樣會危害蒼生的!”茶顏這才看到虛竹臉上竟似新玉一般透亮。


    她柔聲道:“你別哭了。雖然你的眼淚會讓你看起來更美,但你還是少哭的好。”


    虛竹有些被茶顏的話逗笑,但心中依舊難受得緊。笑不過幾秒,又哭喪著臉,“除了我的血,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壓製住血騰印中亡靈的怨念嗎?”


    “應該是沒有。”因為這天下,沒有比神獸鳳凰的血更加純粹且幹淨的了。它能淨化一切怨念。


    眼看虛竹最後一點點小小的幻想都破滅,茶顏於心不忍,但想到九黎曜可能會對虛竹不利,她又不得不狠下心道:“萬物枯榮有定。你不要想著借助自己的身份和靈力去改變什麽事情,該毀滅的遲早會毀滅,該消亡的遲早會消亡。隻是……”茶顏的聲音又柔了起來,眼中晶瑩閃爍,她卻沒有將那句話說出來。


    “隻是什麽?”


    茶顏強笑著搖頭,“沒什麽。”


    似是一夜無眠。


    虛竹躺在榻上,眼睛卻目視著正上方。房間內未燃油燈,她隻看見一片漆黑。就像她未來所要走的路一樣。


    忽然,一束光射了過來,她下意識地擋住了眼睛,忽覺不對,又立刻挪開了手。


    果然,她現在已不在榻上,而是身處在另一個富麗堂皇的寢房。那房間竟大得她一眼都無法望到頭,打量四周,發覺到處金碧輝煌。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地方,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


    是傳說中的宮殿嗎?


    可她自下凡以來,從未與凡間任何權貴打過照麵。


    她便留意起周身的環境。飾品繁多,還金光閃耀,但卻更顯得這殿內的壓抑與空蕩。她隻覺自己想要趕快離開。可一轉身,她發現了一排珠簾。珠簾後麵似有一張小小的嬰兒榻。


    莫非是那孩子?


    虛竹帶著疑惑掀開珠簾,走到榻邊,便發覺裹在繈褓中的嬰兒確實是那孩子。起初那孩子是熟睡著的,見虛竹過來便緩緩睜開了眼,朝虛竹笑。


    那笑竟不染纖塵,純淨得虛竹忘了挪開視線。寢宮中空無一人,隻有她和繈褓中的孩子傻嗬嗬地笑著。


    那孩子不過半個月大,還不會說話,隻比剛出生時稍長開了些。


    “你母親說,你叫‘政’,是嗎?”虛竹憐愛地撫摸著孩子的小臉。那孩子聽到虛竹說話,隻會“咿呀咿呀”地叫,似乎是在回應她。


    虛竹似是忘了眼前這還是個出生不久的孩子,竟似與茶顏江越一般聊起天。“好孩子,上次謝謝你。不過你這次要見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那孩子依舊“咿咿呀呀”地叫,小手卻不安分起來。他一會兒比劃兩下,一會兒揪住虛竹因為彎身順勢垂下的發絲,一會兒又似想要搖頭,但全身都在跟著動。


    虛竹很認真地看著那孩子的每一個動作,但畢竟是嬰孩,她看了半天竟還是一頭霧水。


    見虛竹好似不動,孩子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隻眼睛骨碌碌地轉。先正著轉了一下,又反轉了一下。


    這個很是微妙的動作,虛竹卻好似懂了幾分,結合了剛才他的動作,問:“你是在表達天道逆轉,讓我不要再幹涉你們的事情嗎?”


    那孩子隻手舞足蹈地朝她“咯咯”笑。


    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虛竹又苦思冥想起來,那孩子也似乎在等待她的思考,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我實在想不到你想要告訴我什麽。”虛竹想破了頭,實在不知道這個看似通曉一切的孩子想要告訴她什麽。


    那孩子見虛竹想不出來,一瞬之間竟笑臉全無,嚇得虛竹渾身一顫。忽然感覺手上有些濕潤,還粘稠得很,似乎……空氣中還彌漫著某種味道。


    虛竹驚詫,抬起手,目視著滿手的鮮血,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誰的血?是她的?還是那孩子的?


    她再一低頭,身前已空無一物。再抬眼,她麵前是層層台階,台階之上有一把金色的大椅子,椅子裝飾得很是精致,還似刻有龍的模樣。


    再掃視著四周,比方才的寢宮還要大,還要空蕩,中間還有幾根特別大的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刻有龍。她便隻身在裏麵行走,卻發現怎麽走也隻是在原地打轉。


    蒼龍,你到底是在暗示我什麽?你到哪裏去了?你說清楚,你說清楚!


    大殿之上,似有一雙眸在目視她。細看,那雙眸竟與那個孩子的眸有七分相似,隻褪去了嬰孩的稚氣。


    虛竹遠遠注意看著那雙隱在暗處的眸,卻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覺他身著大袍,身份地位應該很是尊貴。


    成人之後的政目視著大殿中央的虛竹,眸中一卷漆黑,卻似有深不見底的哀痛。隻一瞬,大殿之上的人便消失了,留他一人,萬分孤寂。


    虛竹,那時我隻想告訴你盡早全身而退。因為這天下的事情,早應與你無關。你不需要背負那些不應由你背負的東西,那些由我來背負就可以了。可你不懂我的意思,也怨我無法表達清楚。你終是背負了不該背負的,擁有了不該擁有的,最後,你還是要全部都失去。


    虛竹,我現在坐擁的江山是用你的淚和你的血換來的。可我寧願,不要這天下。 ——


    題外話——


    這裏的最後一節是很久很久之後的情節了,放在這兒一是覺得還比較說得過去,能起到一個鋪墊作用,二是怕大家看到後麵忘了,三是怕我自己到後麵被繞進去了。就醬,各種求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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