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薈月在外麵敲門:“家主,無量大師來了。”


    怎麽這樣早?太微自覺地變做一條細細的鏈子,纏在夏音手上。他本來是從不願變成死物的,隻是在夏音這裏,什麽不能破例?


    夏音歪了歪發髻,奔出門:“大師,你來了。”


    和尚雙手合十,向著夏音一拜:“聽說昨日去的太醫說問安夫人的脈象不穩,您一定心急,所以和尚早早來了。”


    夏音泫然欲泣:“謝大師。”


    “不必。”和尚歎道。


    夏音讓開,讓和尚進門,和尚向裏踏了幾步,忽然回頭看門框裏站倚的夏音。門框微漾,夏音歪在裏麵,像一幅山水潑墨畫,一時鬼迷心竅,問:“皇後娘娘,您恨過皇上嗎?”


    “恨?”夏音從畫裏走出來,從神仙化為凡人,“怎麽可能沒有。本來是要一起度過餘生的人,忽然變的陌生了,不恨嗎?”


    “陌生?當年皇上做的事,和尚我也有所耳聞。可是皇上是這麽狠的人,娘娘不是一早知道?為什麽會驚訝?”


    夏音聞言驚訝地看向和尚,微愣後反駁道:“我知道他狠,卻不知道他會對我狠。”


    這話說的悲涼,和尚不知如何回答。


    夏音手上的鏈子略略變寬,還在夏音的腕上磨蹭了幾下。可惜他沒有實體,夏音感受不到他的安慰。


    “我們還是趕緊施法吧。”夏音自己躺好在床上,催促道,“對他再恨,也沒有我的孩子要緊。”


    和尚點頭,默不作聲地開始做法,倏忽之間,夏音就消失了。夏音手上的鏈子不安地扭了扭,忽然覺得自己藏得好沒道理,在和尚麵前現出真身來,匆匆打了個招呼:“書廿,我去追媳婦了,你在這裏守好。”


    和尚先是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太微就不見了,隻好苦笑著搖搖頭,一個人守在夏音的身邊。


    那個說夏音胎像不穩的太醫是夏家的人,林歸隱好的很。夏音從床上爬起來,會先由微雨徐宜陪著小小散會步,再是夏府所有大廚爭向出風頭的孕少奶奶的一日一餐,最後聽聽早教,和肚子裏的孩子做做互動。


    從頭到尾都有人緊緊看著,太微跟在一邊,但夏音幾乎沒有空理睬他,不免露出幾分頹廢來。夏音感受到他的情緒,輕輕坐到凳子上,支使微雨和徐宜離開,然後朝著半空中的太微帝君微微一笑。


    帝君大人受寵若驚地飄下來,站到夏音麵前。夏音輕輕拍拍自己的肚子,似乎在自言自語:“孩子,讓你爹爹聽聽你的存在好不好?”


    太微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很是手足無措。夏音笑看他,眼神溫柔的滴出水來。太微半跪在夏音的腳下,微顫著把耳朵貼在夏音的肚子上。溫和的仙氣慢慢氤氳了夏音隆起來的肚子,又漸漸滲透進去。孩子似乎被這仙氣沐浴著很舒適,在夏音的肚子裏動了動。太微感受到了小家夥的動靜,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猛得抬起頭來看夏音。夏音眼中也是水汪汪的一片。兩個人相視良久,四周縱然喧囂,獨此處寧靜。


    窗外的夏容看著夏音對一團空氣微笑,不免歎一聲,苦澀布滿了眼睛。但還是舍不得離開。這是夏音啊,一身紅衣豔絕天下的夏音啊。他為什麽總是離她這麽遠呢?


    這次和尚給夏音留的時間特別長,夏音有些疑惑,也有些擔心。她感激和尚的求情,但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明顯是司徒南的走狗,她對他放心不下。


    太微淡定道:“書廿也是有苦衷的,他本性純良,不會害你。”


    書廿?夏音疑惑地揚眉。


    讀出夏音內心的太微解釋:“無量就是書廿,書廿和我一樣,也是神仙。無量是他在人家的化身。”


    難怪有這麽大的本事。夏音輕輕點頭。


    這天,夏音一直在自己的身體待到夕陽西下,第一次懷著孩子在夏府見到月亮。夏音躺在院子裏的貴妃椅上,愜意非常。結果遇見了餘王妃。


    餘王妃的心情是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夏音剛嫁進來,對夏音好得不得了;出了勾引司徒南的一事,又拚命要把她趕走;一聽夏音懷了孕,躲在屋子裏算了幾個時辰,算定這個孩子一定是自己的孫子,不是偷人來的野雜種,才又對夏音好起來。


    夏音勉力和餘王妃交談幾句,餘王妃和她才談得歡樂起來,夏音忽然感覺和尚在召喚她回去。雖然留念,但還是抵不過強大的神力,無奈離去。


    餘王妃所見便是自家媳婦和她談著談著暈了,雖然知道媳婦有怪病,但如今發生在自己眼前,覺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媳婦身邊的那個丫鬟回頭看她的那一眼,似乎在埋怨她做了什麽似得。心裏不順,回去發了一大趟脾氣。


    夏容一直關注夏音,他是知道婆媳不和對夏音絕沒有好處。於是趕到餘王妃的房間裏好一頓勸。夏容在夏成德那裏也算是寄人籬下,這點小伎倆還是遊刃有餘,餘王妃哪裏是他的對手。被勸的心花怒放,似乎忘懷了對夏音的種種不滿。


    夏容從餘王妃的房間裏出來,還是不放心。回自己的房間,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寫了幾疊的婆媳相處注意事項。自己做了封麵,打孔,穿線,完成一本書的工程。完成時,天已微微泛亮。雖已入冬,夏府還是鬱鬱蔥蔥,早晨也有些許鳥兒喚的歡樂。夏容找了個盒子把書裝進去,想想還是到院子裏折了枝謝了的木樨,用那木樨的枝刻了枚很醜的書簽,再用紅梅絡穿好。把書簽放進盒子後,盒子才被蓋上。夏容拿大紅的綢子把盒子包得嚴實,提著盒子出了門。


    夏府之外嚴寒蕭索,民不聊生。司徒南小瞧了這場災難,也小瞧了夏音的男人。


    夏容拐了幾個彎,一路上也遇見了幾個衣裳襤褸的乞討人,但都隻是匆匆掠過,一個人到了夏純的藏身之處。


    入冬後徐宜整夜整夜地陪夏音,不回來。夏純獨自對著各種密信忙得焦頭爛額,見到夏容,微有些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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