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音笑了,笑意中戾氣甚盛:“你做神仙做了多少年?”


    “十萬年。”太微有些傲氣地道。從古以來,長了十萬年,還依舊如此鮮嫩可口的神仙,隻有他太微一個。


    夏容從他的神色裏褪去了。這隻神仙喊的“姐姐”,她凡夫俗子如何擔待得起!夏音又笑問:“太微帝君,那你做夏容又做了多少年?”


    太微愣住了,凡塵裏的夏容,他才做了二十九年。


    夏音放聲長笑,姿色豔麗,舉世無雙:“您的姐姐,我又如何做得起?夏容已經不在了,您和我,都忘了他吧。”


    天荒地老裏的區區二十九年,縱然繁華無數迷人眼,那又如何?該寂寞的還是要寂寞,該離開的還是要離開。


    即使不是刻意的遺忘,終有一天,誰還能清晰地說出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愛好憎惡呢?


    夏音帶著她的曼珠沙華走掉了。太微想留她,但想不出理由。


    太微自己也覺得好笑,下掘三泉,上尋九天,他找到了夏音,卻不能為她找到那個全心全意愛她的夏容。


    夏音坐回到自己的往生鏡前,等司徒南下來。快快結束這一世吧,我夏音好想喝那碗熱氣騰騰的孟婆湯。


    在等司徒南的這段時間裏,憫閻來看夏音。他帶來個小小的瓶子,瓶子裏的空氣活蹦亂跳、色澤斑斕。


    “這是太微讓我帶給你的。用這個精氣養你的花,你便不會再痛。”憫閻把瓶子塞到夏音的手中。


    夏音默不作聲接過了。


    憫閻細心地打量了夏音一番,見她的魂魄仍散發著淡淡的苦味,不由問:“你……還好吧?”


    夏音把瓶子打開,頭上的曼珠沙華順著夏音的長發就滑了進去,在瓶子裏好不愜意地遊玩起來。夏音手捧曼珠沙華,頭側過去,向憫閻微微一笑:“再好不過了。不過,等人,很是寂寞。”


    憫閻歎道:“他又下凡了,問安仙君替他送去忘情水,但他沒有喝。”喝了又如何,忘情一事,全憑自我,若是還是殘餘思念,還會相見,還有糾纏,還是相戀。


    曼珠沙華吸足了精氣,從瓶子跳回到夏音的手上,夏音整個人轉過來,麵向憫閻。長發素服,靜安祥瑞,像普世的觀音:“自尋煩惱。”


    “十萬年是什麽呢?如果隻是空白,又怎麽比得上凡人的一生。”憫閻輕聲道,“你不會等太久的,司徒南很快就來了。”你有痛苦,太微替你受;你有寂寞,太微為你解。可太微很苦,你能送糖嗎?


    夏音聞言,點點頭,再也不作聲了。


    司徒南來的時候,瓶子裏的精氣剛剛吸完。


    兩個人既是夫妻,又是仇敵,彼此都不太想開口。司徒南臉上有明顯的縱欲痕跡,身體也開始發福,但帝王的尊貴無敵、囂張氣焰要比以前更盛百倍。


    “前世風雨,今生迷夢。凡塵人夏音(司徒南)在此求一個了結。”夏音聲音飄渺,司徒南聲音洪亮。


    往生鏡有片刻的呆愣,司徒南皺著眉瞪了它一眼,它才小心翼翼地開始講故事。


    亂世裏倒真有這樣一對夫妻,心狠手辣,排除異己,彼此卻惺惺相惜,白首到老。最後的龍鳳齊鳴的病床上,兩個人攜手而亡。


    故事精彩,沒有夏容。


    “你讓朕看這個?”司徒南首先發了話,“你以為沒有夏容,朕就會愛你一生一世?”司徒南笑了,眉目間的煞氣消散:“我原以為你定是恨我的。沒想到,阿音,你深情至此。”


    曼珠沙華沾了太微的仙氣,已經可以單獨在空中飛了,聽得司徒南的話,不屑地用紅色的汁水噴了他一臉。


    司徒南哪裏遭到過這樣的待遇,生氣地一抹臉,伸手要去捉曼珠沙華。阿花花瓣彎彎,往邊上一躲,躲開了司徒南的襲擊。司徒南來不及往回拉自己,跌倒在夏音的腳邊。


    夏音把阿花綁回髻上,心情愉悅地低頭看司徒南狼狽的樣子,盈盈而笑:“司徒南,就算在地獄,也是我俯視你。”


    司徒南想要掙紮著爬起來,往生鏡在此時卻碎成了渣子,寒冷而明亮的碎片砸了司徒南一身。夏音毫不猶豫地從司徒南身上踩過去,學出父親夏成德從容不迫的氣度,跨過生死之界,再次。


    司徒南一個人躺在往生鏡前,說不出的狼狽。


    趕來送孟婆湯的稻穀看著這一片狼藉,又火急火燎的去報告主子憫閻。憫閻了解情況,竟然露出微笑,溫言細語地吩咐:“這湯,你便倒了,就算她喝了,還是忘不了。至於往生鏡前的那頭豬,陽壽未了,你替我送回凡間吧。”


    稻穀唯唯諾諾地應下,轉頭把司徒南拍飛了。


    大塊勞我以生,息我以死。怨愛拖我至死,放我至生。


    霜雪雨露,萬物廣博。


    我夏音,回來了。 ——


    題外話——


    地獄卷結束了!夏音要回到人間了,她遇見的會是物是人非,還是風景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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