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刮了刮戀戀的小鼻子,她問戀戀,“誰的秘密啊?”


    戀戀捂著嘴一陣壞笑,“當然是叔叔的秘密。”


    傅深酒挑了挑眉,“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麽叫秘密?”


    “哼。”戀戀撇嘴,“需要藏起來不想給別人看的,就是秘密啊。”


    需要藏起來的…攖…


    深酒本不想追問的,但戀戀這小丫頭成功地挑起了她的好奇心,所以她還是問道,“那戀戀告訴酒娘,叔叔的秘密是什麽。”


    戀戀又看了眼薄書硯和薄景梵所在的方向,這才神秘兮兮地湊近傅深酒的耳旁,軟軟糯糯的說了幾句話償。


    末了,見傅深酒沒有任何反應,戀戀還拿小手在她麵前晃了晃,“酒娘,你是不是沒聽清楚?”


    傅深酒愣了下,這才牽出一點笑容,抱起戀戀往別墅走去,“我們先進屋裏去,讓叔叔和梵梵哥哥單獨在這兒聊會兒天,好不好?”


    戀戀乖巧地點頭。


    傅深酒斂眸看了眼薄書硯,然後抱走了戀戀。


    坐在薄書硯對麵的薄景梵眼看著傅深酒抱著戀戀離開,兩隻小肥手慢慢捏成小拳頭。


    “我餓了。”扭捏了好一會兒,薄景梵看著薄書硯,說了這麽一句。


    聞言,薄書硯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爸爸”兩個字,知道這小子是故意裝作學不會,所以將那個學字軟件給退出了。


    “走吧。”薄書硯站起身來,看著薄景梵。


    得到允準,薄景梵卻沒有意料之中的那麽高興。


    他輕歎了口氣,這才扶著椅子扶手往地上滑去。


    薄書硯見他雙腳已落了地,便抬步往前走了。


    走出去好遠一段距離後,他才回過身去看薄景梵有沒有跟上來,也是這時候他才發現,薄景梵根本沒有跟上來,仍舊貼著椅子站在那兒。


    眉心微凝、薄書硯也沒出聲,就側著身子、遠遠看著薄景梵。


    薄景梵的腦袋低垂著,一隻手撐在椅子上,另一隻手無意識摳弄著麵前的桌沿,根本沒看薄書硯。


    今晚在薄景梵麵前一再地吃閉門羹,薄書硯心頭的愧疚被異化,已經轉變成對自己的火氣,現在見薄景梵寧願站在原地也不肯跟他一起走,那股子火氣突然就升騰起來,讓他多生出一股鬱燥。


    他轉身,長腿闊步地朝薄景梵走去,最後停在他跟前,俯視著他。


    “鬧脾氣了?”


    盡管薄書硯開口說話時壓著那股子鬱燥,但那聲音落在薄景梵這樣的小孩子耳朵裏,其實是相當嚴厲的感覺。


    薄景梵摳桌沿的動作頓住,既沒抬頭也沒回應。


    看著薄景梵這樣子,薄書硯斂住眼眸,沉默了好一會兒傾身拉住他的手,“別鬧了,大家都等著你,跟我回屋。”


    薄景梵朝後掙脫了一下,雖然沒能掙脫掉薄書硯的手,但他這反應被薄書硯察覺到後,讓薄書硯的情緒又失控了些。


    “薄景梵。”薄書硯回頭俯視他,語氣間的嚴厲雖然過於平常,但對於他目前和薄景梵的關係來說,實在不合時宜。


    薄景梵抬起頭看了薄書硯一眼後又飛快地低下頭去,吸了吸鼻子後他倔強地咬著小薄唇,一聲不吭。


    父子倆之間的氣氛,一下子降至冰點。


    薄書硯有心挽救,但是卻不知道如何下手。


    如果薄景梵是個女孩兒,薄書硯可能早就丟盔卸甲好言好語地去哄了。


    對待男孩兒的教育方式,理應是剛硬的男子漢的方式。這是薄書硯的教育理念,但他忘了他和薄景梵之間本就隔著將近四年的時光,更何況,薄景梵還是個這麽小的孩子。


    傅深酒再度找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薄書硯和薄景梵對峙的場麵。


    看了眼梵梵朝另一個方向昂著的小腦袋,傅深酒拉了拉薄書硯的衣袖,示意他放開薄景梵的手。


    雖然薄書硯臉色十分地不好,但還是依言鬆開了。


    傅深酒將薄書硯推開了些,然後捉著薄景梵的小手蹲到他麵前,柔聲問道,“梵梵,怎麽了,告訴媽媽好不好?”


    薄景梵吸了下鼻子,這才偏過頭來,麵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那被椅子掛住的背帶褲,“我的褲子被掛住了,我弄不下來。”


    聽薄景梵這麽說,薄書硯一雙深眸裏暗流湧動,心頭爬上絲縷奇怪的感覺。


    而傅深酒凝神去看,果然看見薄景梵背帶褲後麵的褲帶被藤木椅子上的一根鐵絲給掛住了。


    “嗯,我家梵梵的褲子果然是被鐵絲掛住了。”傅深酒在薄景梵嫩鼓鼓的臉蛋兒上親了口,笑說,“沒事兒,媽媽這就幫你弄下來。”


    薄景梵一聲不吭,一直低著頭。


    等傅深酒將薄景梵的褲子拯救下來後,薄景梵一反常態地趴到她懷裏,說了一個字,“抱。”


    傅深酒愣了愣,對自家兒子這難得的親近幾乎是歡欣雀躍,連忙將他抱了起來。


    薄景梵雙手圈著傅深酒的脖子,將一張小臉埋在傅深酒的肩窩裏,“媽,我困了,想睡覺。”


    “這……”傅深酒有些為難,“可是家裏還有好多小朋友在等著給你慶祝生日呢,你要睡覺了,那些小朋友會不開心的。”


    薄景梵一聲不吭,隻是埋在傅深酒的肩窩裏。


    傅深酒不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麽事,但薄景梵這反常的狀態多少也讓她猜到了些,於是側首看向薄書硯。


    薄書硯側身站著,朦朧的光線將他的臉攏成暗影。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薄書硯,我們回屋裏去吧,翟老太太在催開飯了。”傅深酒走到薄書硯身邊,因為抱著梵梵所以沒有去挽他的手臂。


    “你們先回去,我抽根煙。”薄書硯凝了薄景梵的後腦勺一眼,沉聲回應。


    “那好。”傅深酒沒有勉強,抱著梵梵走了。


    直到傅深酒和薄景梵的背影消失視線之內,薄書硯垂在身側的手才慢慢捏成拳頭。


    良久過後,他重新坐進椅子裏,神情落寞而懊惱地點了一根煙。


    ……


    傅深酒並沒有立即將薄景梵帶回別墅裏麵,而是帶到了小花園的角落裏。


    “梵梵,有沒有什麽想跟媽媽說的?”


    薄景梵從傅深酒的肩窩裏抬起頭來,鮮見地露出委屈又可憐的神情。


    傅深酒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急忙用手捧著他的臉,“兒子,怎麽了?”


    薄景梵的小嘴巴動了動,最後卻搖了搖頭,“媽,翟奶奶還在等我們,我們進去吧。”


    看著自家兒子這和薄書硯如出一轍的不愛溝通的德行,傅深酒輕歎了口氣,“梵梵,有什麽事連媽媽也不能說嗎?媽媽和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梵梵、最心疼梵梵的人啊。”


    “他才不是。”薄景梵將小臉偏到一邊。


    傅深酒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薄景梵口中所說的“他”指的是薄書硯。


    “梵梵,為什麽這麽說呢?”傅深酒拉著薄景梵的一雙小手,試圖去看他的眼睛,“爸爸他……他隻是比較笨,他不了解梵梵,更不知道梵梵在想什麽,所以有時候才不知道要怎麽討你的歡心。他……”


    “他什麽都不問,隻知道凶我。”薄景梵小嘴兒一撇,眼淚珠子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他不但不等我,也不問我為什麽站在那兒不走,隻知道凶我,我不喜歡他了。”


    傅深酒的眼睛也驀地酸澀起來。


    在她的記憶中,薄景梵自從會說話以後,就算摔跤摔得再痛也不會流眼淚、隻咬牙忍著。他今天……到底是在薄書硯那裏受到了多大的委屈,才會哭出來?


    大人有時的無心之語或者不經意的一種行為,對於經曆簡單且年幼的孩子來說,可能就是巨大的傷害。


    “梵梵……”傅深酒動作溫柔地去給薄景梵擦眼淚,卻不知道該怎麽來寬慰孩子的心。


    薄景梵挺直著小身板兒、筆直地站著,像個倔強的士兵,但眼淚卻越掉越凶。


    傅深酒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了,“梵梵,別難過了,媽媽等會兒幫你去罵爸爸好不好?”


    薄景梵自己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緊緊抿著薄薄的兩片小嘴唇。


    傅深酒將他抱起來,用自己的臉去挨著他的小臉,“好了,梵梵乖乖的,別哭了。今天可是你四歲的生日,要開心一點知道嗎?爸爸是大笨蛋,我們梵梵就原諒他一次好不好?”


    薄景梵吸了吸鼻子,默了一會兒後反而哭出聲來,“我一點都不開心,我以後再也不要過生日了,嗚嗚嗚……”


    薄景梵一直是個高冷且懂事的孩子,幾乎沒有過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所以傅深酒麵對這樣的薄景梵,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是一個勁兒地說,“梵梵別哭,媽媽在呢。”


    可是她越是這樣說,薄景梵就哭得越厲害,仿佛是要把之前的眼淚全部都倒出來似得。


    幸虧翟老太太牽著戀戀找了出來,看到了這一幕。


    翟老太太問清楚了事情的緣由,將薄景梵從傅深酒懷中接過去,在薄景梵屁股上輕輕拍了下,“好了好了,前幾天是誰跟我說自己是個小男子漢,要一直保護媽媽保護戀戀的?你這樣哭鼻子,幹脆以後就由戀戀和媽媽來保護你算了!”


    翟老太太的語氣一點都不溫柔,甚至夾帶點嚴厲。


    薄景梵聞言,慢慢止住了哭聲,隨後自己抬起頭來看著翟老太太的臉,糯糯的聲音裏還帶著哭腔,“我還要保護翟奶奶。”


    翟老太太欣慰一笑,轉瞬卻還是一臉嚴肅地問道,“我可不要隻知道哭鼻子的人來保護我!”


    薄景梵尷尬地撓了撓腦袋,看向傅深酒。


    傅深酒心一軟,正準備說話,卻被翟老太太瞪了一眼,她隻好收了手。


    “我以後不哭了。”薄景梵垂下眼睫,絞著手指頭的樣子明顯是不好意思了。


    “還有呢?”翟老太太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還有……”薄景梵的葡萄眼轉了轉,最後懊惱地垂下腦袋,“我不知道了。”


    “以後心裏想什麽就要說出來,想要吃冰淇淋就說想吃冰淇淋,想要讓爸爸陪你就告訴爸爸,遇到困難了就要張口向人尋求幫助,記住了沒?”翟老太太一口氣說了好長一串,絲毫沒有憐惜小孩子的意思。


    薄景梵又擦了擦眼淚,神色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記住了沒有?”翟老太太又問了一遍,還拔高了聲音,絲毫不介意傅深酒這個生母就在旁邊,完全是把薄景梵當做了自家的孫子。


    薄景梵猶豫了下,這才說話,“我記住了,翟奶奶。”


    翟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記住了就好。那現在奶奶帶你去洗把臉,然後回去跟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


    “好。”薄景梵終於不再隻是點頭。


    看著翟老太太輕易地就將自己的兒子製住並且帶走,傅深酒站在原地,莫名生出一股子尷尬又無能的感覺。


    其實當年從懷孕到生下薄景梵到現在,傅深酒都是在孤軍奮戰。


    除了薄景梵頭三個月的時候,薄淵爵強行往她家裏塞了個月嫂之外、再沒有任何長輩或者生過孩子的友人來教她一些關於懷孕、生子、甚至是帶孩子的經驗,更沒有幫過她的忙。


    傅深酒所知道的一些養育孩子的知識,一切是從醫生那裏問到的,一些則是通過看一些權威專家的講座視頻來摸索的。


    “哎……”傅深酒歎了口氣,心道自己能把薄景梵健康地養到現在,其實也算是一個奇跡。


    ……


    從草坪後麵回來的薄書硯隱在暗處,將方才的那一幕盡數看在了眼裏,包括薄景梵對他的“控訴”。


    眼看著傅深酒也跟著翟老太太和兩個孩子進了屋,薄書硯靠著牆壁,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寂寥感和挫敗感。


    四年,如果這中間沒有這四年,他和傅深酒之間的關係、他和自己的兒子薄景梵之間的關係,還會是現在這樣的狀況嗎?


    這四年,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始終將他隔絕在一個與傅深酒薄景梵若即若離、若有似無的另一個界麵裏。


    他狠狠地押了一口煙,閉上眼睛的時候有濕熱的液體順著深邃的輪廓滑落而下。


    良久過後,他再睜開眼睛之時,眼眸中是堅毅道殘忍的狠絕。


    他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因為害怕牽扯出更多的人而逃避四年前的事情了。


    他徒手掐滅香煙,然後摸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查吧。不要放過薄青繁、不要放過許綰輕、不要放過閆修,已經死掉的林苡賢,也給我再查一遍!”


    電話那邊的人猶豫了良久,“可想清楚了?薄董事長好歹是你的母親,就算查出來確有其事,你難道還要對她動手不成?再來說許綰輕,撇開她現在在你奶奶心目中的地位不說,光是許家在中央的那位,也不是輕易就能怎樣的……”


    “四年的顛沛流離、四年的骨肉分離……”薄書硯神情明明陰狠、卻仍舊是笑著說道,“這四年來他們母子受過的罪,他們也該嚐一嚐;我受過的萬分痛楚,也該回敬他們…一倍才行。”


    ……


    也是通過薄景梵四歲生日,傅深酒才突然意識到,她和薄書硯之間的問題其實根本不是最大的問題,薄書硯和薄景梵之間的問題才是。


    即便是她和薄書硯出現再大的問題,他們兩個成年人總是可以找到辦法來解決的。即便是薄書硯不擅長與溝通、她傅深酒總能夠主動。


    而薄書硯和薄景梵……兩個都是淡漠寡言的性子,一個是完全不知道怎麽當父親的、一個是……四歲的孩子。


    “哎……”傅深酒翻悶地抓了抓頭發,連書也看不進去了。


    坐在對麵的傅玄野抬眸盯了她一眼,“你和他又出問題了?”


    “不是我和他,是他和梵梵,梵梵似乎不太喜歡薄書硯。”傅深酒愁眉苦臉,“這父子倆的性格,讓我實在想不出好的方法來促進他們的而感情。”


    “你難道沒發現,我們家除了你,就沒人喜歡他?”正在剪花枝的傅玄野幽幽地說了句。


    “……”傅深酒錚亮的墨瞳轉了轉,笑,“戀戀不也挺喜歡他的?”


    傅玄野動作一頓,嗤之以鼻,“果然女人都是膚淺的,隻知道以貌取人。”


    “你錯了!”傅深酒糾正道,“是女人比較細心耐心,所以總是能先於男人發現一個人的優點……以及缺點。”


    傅玄野不再和她爭論這個沒意義的話題,沉默了下去。


    傅深酒突然坐起身,“對了,你去公司裏看過了嗎?情況怎麽樣?”


    傅玄野的神色暗了一層,但還是道,“我這位好姐夫根本沒打算讓我插手,公司人才濟濟、運轉得再順暢不過,我不過是一個掛名總裁。”


    “你承認他是你姐夫了?”傅深酒立馬捕捉到重點,喜笑顏開。


    傅玄野的麵色凝了一下,隨即轉移話題,“不過你放心,我也沒閑著,公司的大致情況我已經摸清楚了,最近也在和公司的高層打交道,用不了多久,我應該就可以慢慢進入狀態。我並沒有打算要他這家公司,就當是走個後門,謀了一個既高薪又能快速攫取經驗的職位。”


    “我也是這麽想的。”傅深酒眼眸放光,“哎,等你在裏麵混得有點樣子,記得給我開個後門,把我也放進去學點東西啊。”


    傅玄野皮笑肉不笑,過了會兒再度轉移話題,“薄總和梵梵之間的隔閡,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既然薄總想要跟自己的兒子拉近關係,他就得自己去尋求路徑。而不是總指望著你來當調解人。”


    “你也知道薄書硯和薄景梵的性格,靠他們自己根本不可能。”傅深酒蹙眉,無奈道,


    傅玄野歎了口氣,“傅深酒,你能不能別總是把自己搞得這麽累?”


    傅深酒跟他打太極,“看著你現在這樣積極陽光的樣子,我一點都不累。”


    “……”傅玄野沒辦法,“你不是說跟他約好了要去看家具嗎?都兩點了,還不走?”


    傅深酒抬起腕表看了眼,蹭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那我先走了。”


    眼看著傅深酒匆忙地關上門,傅玄野的神色慢慢寒凝下來。


    他將手上的剪刀放在桌上,十指交叉握在一起後才冷冷道,“可以出來了。”


    幾秒鍾後,從臥室裏出來的一個年輕冷酷的男人背著雙手、身姿筆直地走到傅玄野麵前。


    傅玄野用下巴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咱們坐下談。”


    ---題外話---今天的更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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