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璃與容湛一直在四條胡同待到酉時初刻才回了寧平侯府,至於鬆煙與項煙二人,則被留在了她的陪嫁宅子裏,對著今日跟來的其他侯府的人,便說是‘大奶奶這邊正蓋房子呢,缺兩個能寫會算的人,留他兩個在這裏當幾日差,橫豎這陣子大爺不會出門,使不著他們’,以免將二人帶回去後,不知道該如何安置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在他們下一步計劃沒有成功之前,萬一不慎走漏了風聲,傳了點什麽到大楊氏耳朵裏去,豈非打草驚蛇?


    二人回到侯府後,先去照妝堂見太夫人。


    太夫人有日子沒見容湛了,見他神情間雖然頗為萎靡不振,精神倒還不差,因笑道:“看你身子恢複得差不多了,我便可以放心了,不過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過了一個月不到,你還得好生將養著才是。”


    容湛不知道正想什麽,沒有聽見太夫人的話,還是君璃悄悄兒捅了他一下,他方回過神來,忙道:“多謝祖母關心,孫兒記下了。”


    太夫人點點頭,又與二人閑話了幾句,便道:“去見你們母親罷。”


    二人應了,給太夫人行了禮,方退出照妝堂,去了大楊氏的上房。


    離大楊氏的上房越近,容湛的臉色便越難看,及至走到大楊氏的院子裏時,容湛的臉色已堪比鍋底,渾身更是僵硬有如一塊石頭,連旁邊的君璃都能感受到他散發出來的冷硬氣息。


    君璃就忍不住暗歎了一口氣,容湛到底還是缺了點城府啊,還沒見到大楊氏本人,才隻到了她的屋子外呢,他便已這般沉不住氣了,等來待會兒他真見了大楊氏,他豈不是什麽失去理智的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好在跟著他們的丫頭婆子都沒注意到容湛的異樣,君璃忙趁此機會掐了他一把,壓低了聲音冷冷道:“你是打算讓她一眼便瞧出你的異樣,然後打草驚蛇嗎?”


    容湛聞言,身體稍稍放鬆了一些,隻是臉色依然很難看,聲音更是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我隻要一想到她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便沒辦法忍,我真是恨不能立時當麵質問她,為什麽要那樣對我,憑什麽要那樣對我!”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這句話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樣的,他先前有多敬重愛戴大楊氏,如今便有多恨她,所以實在做不到君璃方才在回來的路上要求的若無其事。


    “你說她憑什麽那樣對你?”君璃拉下臉來,嘲諷道:“就憑你蠢,就憑你好糊弄,不然她怎麽不那樣對別人,隻那樣對你,且一對便是二十年?說到底,你們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你若再這般喜怒形於色,也別說什麽揭穿她的真麵目,讓她把吃了的都吐出來了,還是渾渾噩噩過你的日子罷!”


    君璃這話說得實在不怎麽好聽,若是換做以前,容湛聽了這話,是定然要翻臉再不濟也要在心裏記上一筆的,但這會兒他卻隻是委屈的嘟噥了一句:“我這不就是白說說而已嗎,也值當奶奶說這麽大一篇話,也不怕口渴?”


    不過被君璃這麽一說,他發現他繃緊的神經無形中已放鬆了不少,心裏也不像方才那般壓抑得要爆炸了。


    遠遠的,大楊氏屋外侍立的丫鬟已瞧得二人過來了,忙朝裏通報了一聲:“大爺與大奶奶來了。”然後屈膝給二人行起禮來。


    不多一會兒,便見一身家常半舊不新藕荷色衣裳,瞧著有些憔悴的大楊氏扶著平媽媽的手親自接了出去,一瞧得容湛,便急聲道:“我的兒,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呢,依照我的原意,今兒是不想讓你出門的,一個不慎吹了風,可如何是好?還是想著你向來愛熱鬧,這些日子隻怕悶壞了,所以才允了你出去,你如今既已回來了,便回你自己屋裏便是,又巴巴的來我這裏做什麽,萬一累壞了,豈不是要我疼得慌?”


    在君璃看來,大楊氏的表情與聲音都與先前一般無二,仍是那麽的慈愛與柔和,當然,君璃一開始便知道這隻是表象而已。


    可在容湛看來,就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了,他隻覺大楊氏的表情怎麽看怎麽透著虛偽,聲音也是怎麽聽怎麽透著誇張,真正關心愛護兒子的母親,有哪個是會這般與自己兒子說話的?可見她從未拿他當親生兒子般看待過,可恨他過去二十年來,竟從來不曾發覺過!


    ——不得不說,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當他喜歡一個人時,那個人在他看來,無論做什麽都是好的;可當他厭惡那個人時,那個人便是呼吸聲稍稍重了,都能被他挑出一大堆的毛病來。


    見容湛半天都不回答大楊氏的話,君璃不由有些著急,隻得自己笑道:“母親放心,大爺身上的傷雖還未好,但太醫說了,日常還是得多活動活動,有利於傷口的恢複,況大爺也有好些時日沒來給母親請安了,心裏著實記掛母親,倒是母親的氣色瞧著不大好,敢是身上有哪裏不舒坦?”


    容湛聞言,這才回過神來,隻得幹巴巴的附和了一句:“是啊母親,兒子已經好長時間沒來給您請安了,心裏著實記掛。”雖是在與大楊氏說話,眼神卻一直未正對上過大楊氏的臉。


    若是換做平日,大楊氏是一定會注意到容湛異樣的,但她這會兒自顧不暇,滿心都在想著也不知道娘家湊夠了銀子沒有,將銀子送出去後,又能否將楊大老爺給贖回來,等將其贖回來後,又該怎麽處置他,才能永絕後患,從根子上杜絕其以後再惹麻煩的機會……為此她這兩夜都沒睡好,所以方才看起來才會那麽憔悴,自然也就暫時顧不上其他事了。


    聞得君璃說她氣色不大好,大楊氏生恐君璃瞧出什麽異樣來,忙笑道:“不過是這兩夜走了困,有些個倦怠罷了,並沒有哪裏不舒坦。都進屋說話罷,不然旁人見了,還不定怎生笑話兒咱娘仨呢,在門口都能說這麽半天。”說完當先走了進去。


    餘下君璃拿飽含警告意味的目光瞪了容湛一眼後,方與他一塊兒跟了進去。


    進到屋裏後,不想寧平侯也在,君璃與容湛隻得又上前給寧平侯見禮。


    寧平侯一見容湛便沒有好臉色,冷笑道:“果然是個慣會巧言令色,裝模作樣的畜生,不是說被打得快死了,少說也得幾個月半把年的才能下床嗎,累得你祖母還給了我幾日冷臉瞧,如今她老人家總算知道你當時是在裝了罷?”


    僅僅就在剛才,君璃還覺得大楊氏才是最可惡的人,將容湛毀了個徹底,但此時此刻,她不這麽認為了,固然是大楊氏毀了容湛,但若是沒有寧平侯的縱容與撐腰,沒有寧平侯給予大楊氏那麽大的權柄和那麽多的信任,沒有寧平侯對容湛的動輒打罵,大楊氏又怎麽敢那般有恃無恐?所以寧平侯比大楊氏更要可惡一百倍!


    她想了想,正打算為容湛說幾句話來刺寧平侯一下,反正她是做兒媳的,寧平侯再生氣也不好拿她怎麽樣。


    容湛卻已在她之前先大聲開了口,道:“祖母心疼孫兒,不論孫兒受了多小的傷,在她老人家看來都是大傷,更何況兒子上次受的傷到底有多重,別人不知道,難道親自動手的父親還能不知道不成?”


    寧平侯沒想到自來見了自己便有如避貓鼠兒似的容湛竟敢頂嘴,臉色登時越發的難看,怒極反笑道:“很好,不學無術,凡百壞事都做盡也就罷了,如今竟還學會頂嘴,學會不孝了,你真當有你祖母護著,我就不敢打死你了?孽障,還不跪下!”


    不想容湛這次的態度竟也十分的強硬,恭敬卻堅決的道:“父親就算要叫兒子跪下,也須說出個正經的道理來才是。”


    說得寧平侯越發的怒不可遏,冷笑道:“看來你連最基本的‘三綱五常’都不知道了,我是你老子,別說今日隻是讓你跪下,就算是立時要了你的命,又有誰敢說我半句不是的?跪下!”


    容湛卻仍是不肯跪,隻道:“‘父為子綱’的確不假,可世人都知道,隻有父慈了,才能子孝,父不慈,兒子又怎麽可能孝?便是鬧到皇上跟前兒,皇上打了兒子五十大板,也要打父親一百大板,慈不慈的且先不論,不是還有養兒不教育之罪嗎?”


    “巧言令色的孽障,胡說八道的畜生,看我今兒不打死你,我倒要瞧瞧,有誰敢來問我那不慈之罪!”寧平侯被氣得渾身直哆嗦,大聲吼道:“來人,取板子來,今兒個我便打死了這個畜生,省得有朝一日被氣死過去!”


    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都嚇得戰戰兢兢的,去取板子也不是,不去取也不是,隻得一個個都跪了下去,隻恨自己不會隱身術。


    關鍵時刻,還是大楊氏擋在了容湛身前,紅著眼圈對寧平侯道:“侯爺,您才打得湛兒幾乎不曾丟了半條命,難道今兒個是打算將他另外半條命也給打去嗎?我的兒子我心疼,您若真要打他,就先打我罷!”


    ‘您若真要打他,就先打我罷’?容湛幾乎就要忍不住冷笑出聲,她若是真心護著他的,怎麽他過去還是挨了那麽多打,且每次都是在他已挨完了打,她才趕了過來救他呢!


    大楊氏說完,忙又轉向容湛壓低了聲音急急道:“你這孩子,你父親這會子正在氣頭上,你與他硬頂做什麽,難道真要惹得他再打你一頓方知道厲害?快去跪下與你父親陪個不是,求他大人大量,饒過你這一次,快去呀!”


    容湛聞言,臉色越發的難看,梗著脖子就是不肯去,看在大楊氏眼裏,隻當他是在跟寧平侯較勁,心裏還暗自歡喜不已,隻有君璃知道,他恨的其實是大楊氏,怕他說不準什麽時候便再忍不下去,要與大楊氏撕破臉了,因忙出聲與大楊氏道:“母親,父親與大爺這會子都在氣頭上,再這樣下去,還不定會怎麽樣呢,若是驚動了祖母,豈非就不好了?要不我先帶大爺回去,好生勸大爺一番,您則好生勸父親一番,等父親與大爺彼此氣都消了,再讓大爺來與父親賠不是,您看好是不好?”


    說完,不待大楊氏發話,也不看寧平侯,已不由分說拉起容湛往外走去,直至出了大楊氏的院子,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後,方放開了容湛的手,低聲沒好氣道:“不是讓你千萬沉住氣的嗎,你倒好,一見麵便與侯爺吵了起來,難道你是想再挨一頓打不成?”古代就是這點不好,當老子的隨時想打兒子甚至是打死兒子都可以,做兒子的還不能反抗,不然便是不孝,若是換做現代,寧平侯敢將容湛打得半死,容湛便可以將丫告上法庭,讓丫吃牢飯去!


    容湛陰沉著臉,道:“我不怕他,他要打就盡管打便是,我倒要看看如今我不怕他了,他還能拿我怎麽樣!”一想到自己以前見了寧平侯便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他就覺得自己實在可笑,除了占著一個父親的名分,除了時常打罵他以外,寧平侯盡到過哪點做父親的責任?既然他從沒盡到過任何責任,如今自然也別想再在他麵前擺父親的威風!


    君璃雖聽不到容湛的心聲,卻也能將他的心思猜個七七八八,想著寧平侯這些年來的確對他不起,他如今對其有怨恨,也是在所難免的,因道:“你若是能早像今日這般,侯爺要打你,你便搬出‘父慈子孝’的理論來,再不然直接走開,豈不是就能少挨好多打了?須知孝經裏麵,有一孝正是‘小受大走’,真任做父親的將兒子打傷打死了,陷父親於不慈的境地,那也是不孝,下次若侯爺再要打你時,你就直接離開,記住了嗎?”


    一席話,說得容湛若有所思起來,深深看了君璃一眼,才低聲道:“方才在回來的路上,我想到當初這門親事是她一力促成的,她當時一定不懷好意,不過,我感謝她的這次不懷好意,看在這件事的份兒上,隻要她願意將東西給我補齊了,我便不會再與她計較,也不會讓她身敗名裂,但也僅此而已,我不會再認她做母親,將來等她老了以後,也不會給她養老送終!”


    君璃被他看得臉頰莫名發起燙來,話說某貨不猥瑣也不隨時亂送菠菜,而是一副認真深沉的樣子時,還真挺有看頭的,難怪後世人常說“認真的女人最漂亮,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敢情不是沒有原因的。


    君璃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著,等回到迎暉院,瞧得四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後,才回過神來,忙一甩腦袋,將那些胡思亂想都甩出了腦子裏後,方正色問容湛道:“對了,明日該怎麽與祖母說,你可都記下了?”


    “奶奶放心,我都記下了,不會壞事的。”見君璃說起了正事,容湛忙也變得嚴肅起來。


    君璃點點頭:“那就好,咱們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不然沒有祖母做靠山,咱們之後的路不知道要難走多少倍!”


    兩人草草用過晚飯後,便洗漱一番,仍是一個床上,一個榻上早早歇下了。


    容湛因今日受的打擊實在太大,也沒心情像往常那般在言語上占君璃的便宜了,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大半宿,方安靜下來。君璃一開始還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麽來安慰他一下,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想著想著,倒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次日起來,容湛的眼瞼下便有一圈淡淡的青影,一眼便能看出他夜裏沒睡好,倒是與君璃計劃裏讓他出演的做了一晚上夢的形象挺相符的。


    兩人簡單梳洗了一番,隨意用了一點早飯,便去了照妝堂。


    太夫人也剛起身,正由如柳服侍著梳頭,瞧得容湛與君璃進來,臉上就帶了笑,向容湛道:“不是讓你好生將養著的嗎,怎麽一大清早的又過來了?”又嗔君璃,“你也是,也不知道勸著點子他的?”


    君璃已自發站到了太夫人的另一側,在為她挑選首飾了,聞得這話,因笑道:“孫媳何嚐沒有勸大爺,但大爺非要過來,說是有一件極要緊的事必須當麵與祖母說,孫媳想著既是要緊事,可不就隻有由著他?”


    太夫人聞言,便看向容湛,問道:“到底是什麽要緊事啊,急得你這樣?且說來我聽聽罷。”隻當容湛是有什麽事要求她,想著若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便答應了他也就是了。


    不想容湛卻不是要求她什麽事,反倒是要送一件大禮給她,“回祖母,其實昨日孫兒有傷在身也要與媳婦出去一趟,並不是為了出去散悶,而是打聽得安遠侯府的太夫人要出手自己的壽材,孫兒聽說那壽材是金絲楠木的,一直供奉是廟裏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東西。祖母也知道,安遠侯府早落魄得不行了,太夫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孫們餓死啊,於是隻能忍痛將自己的壽材給賣了,隻此事到底不甚光彩,是以隻少數幾個人知道,孫兒也是無意聽人說起的,想著那樣好東西,可不隻有您老人家才配用?所以昨兒個才打著散悶的旗號,出去瞧了一瞧,見果然是好東西,便起了意,打算買了來孝敬於祖母,還請祖母笑納。”


    一席話,說得太夫人立時來了興趣,忙擺手示意如柳退後後,方問容湛道:“安遠侯太夫人要出手的壽材果真是金絲楠木的?你果真瞧清楚了?”


    容湛忙道:“孫兒並不認得金絲楠木,但懂行的人說是,孫兒又見那木頭木質平滑,帶著一股子香氣,微微晃動間,流光溢彩,有如金石一般,想來不會有錯才是,不然安遠侯太夫人當年也不會特意買了來做壽材了,祖母若是不信,我明兒便叫人拿一小塊兒來祖母親自瞧瞧,自然就知道真假了。”


    話音剛落,太夫人已道:“你既已找懂行的人看過了,可見不會有錯,隻這樣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東西,隻怕價值不菲罷?罷了,你的孝心我心領了,沒道理讓你一個做孫兒的越過你老子並叔叔們的次序,與我置辦這些東西,橫豎我總還有幾年好活呢,那東西也不急於一時,且慢慢兒再尋訪罷。”


    隻是話雖如此,眼裏卻有不舍與黯然一閃而過。


    時人向來重視死後哀榮,都以死後能有一副好棺木為最大幸事,隻上好的木頭如陰沉木、金絲楠木、酸枝木、檀香木等都價值不菲,放到本朝,又以金絲楠木為最,蓋因本朝開國皇帝立國之初,曾大興土木,幾乎不曾將本朝疆域以內的金絲楠木都砍伐殆盡,所以如今就是有銀子,都未必能買到金絲楠的棺木。


    方才容湛說‘安遠侯府早落魄得不行了’,所以其太夫人才會逼不得已出賣自己的壽材,但寧平侯府的境況比起安遠侯府來,也是大哥不說二哥,好不到哪裏去,所以太夫人如今都快六十歲的人了,壽材卻仍沒有著落,差一些的她看不上,寧平侯兄弟也覺得有失自家的顏麵,好一些的倒是有麵子了,可動輒幾千上萬兩,寧平侯府一時間哪裏拿得出這麽大一筆現銀來?


    所以容湛的話,可謂是正正撓中了太夫人心底最深處的癢處,讓她老人家大為動心,隻是想著那壽材沒有上萬兩銀子勢必買不來,實在不好意思讓容湛一個做孫子的來出這筆銀子罷了。


    容湛與君璃既是安心來送禮與太夫人,好叫太夫人與他們做靠山的,又怎麽可能因太夫人說了拒絕的話,便真不送了?容湛當下便說道:“祖母待孫兒的好,孫兒一直銘記在心,隻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您老人家的大恩才好,如今好容易有機會了,祖母若不讓孫兒盡孝,孫兒以後也不好意思再到祖母跟前兒來了,省得無地自容。”


    君璃也笑道:“是啊祖母,盡孝可不能隻是嘴上說說而已,還得落實到實處才是,不然光說不做,算哪門子的孝心?況那木頭孫媳也瞧過了,真個通體生香,且因在佛前供得久了,又滲了佛像進去,越發的難得,這樣好東西,除了祖母配用,誰還配用?您老人家就放心罷,您大孫子如今雖還沒有本事自己掙銀子,可先頭婆婆不是給大爺留下了不少嫁妝嗎,那些東西且先不說,光幾個田莊這麽多年的收益,買這壽材已是綽綽有餘了,所以,您老人家就不必擔心您大孫子拿不出銀子來了,且安安心心的笑納罷!”


    太夫人本就對這壽材心動不已,又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這麽一說,如何還忍得住,很快便矜持的點了頭:“好罷,既然是你們的一片孝心,我便笑納了,隻全叫你們出這個銀子,我心裏也難安,且你們的父親與叔叔並兄弟們也難見人,這樣罷,我這便讓人去傳話,讓每房都出兩千兩,公中再出三千兩,剩下的再你們出也就是了。”


    其實太夫人做了這麽多年的老封君,又豈能萬兒八千兩體己銀子都拿不出來的,隻這壽材本該就是下麵的兒孫們孝敬的,她若自己出了這銀子,傳了出去,豈非讓人笑話兒她養兒一場,到老來連壽材都得自己掏錢買?況她操勞一輩子,如今隻剩下這最後一件大事未了,以前是沒這麽好的機會,如今好容易有機會了,她若白放過了,誰知道下次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所以太夫人就算明知公中拿不出三千兩現銀來,也明知讓各房都拿出兩千兩銀子來必定會惹得大家都不高興,依然說了方才那番話。


    不想容湛與君璃卻說什麽也不肯讓其他人幫著出這個銀子,硬要自己兩個出,“好容易孫兒與孫媳才尋下這等向祖母盡孝的大好機會,可不願白讓大家都跟著撿巧宗兒,祖母就行行好,成全了孫兒與孫媳罷。”


    說得太夫人喜上加喜,見二人堅持如此,也就不打算再惹得其他兒孫不痛快了,這才勉強的點頭道:“好罷,難得你們的孝心虔誠,就由得你們罷。”心裏暗暗打定主意,大不了將來自己百年之後,將體己多分一些與他們兩個也就罷了。


    這件事情既已了了,容湛便又說起另一件事來,“孫兒還有一事要求祖母。孫兒昨夜做了個夢,夢見孫兒的親生母親指著孫兒的鼻子大罵孫兒不孝。”說著,滿臉的羞愧,“實不相瞞祖母,過去這幾年,孫兒很是不成器,背著長輩們將我母親留下的東西,少說也當了十幾二十件出去,這才會惹來我母親托夢罵我不孝。所以孫兒想著,不若將我母親庫房的鑰匙叫由您來替我保管,連同母親如今替我保管著的田莊等也由您替我保管,我以後豈不是就不能再任意胡作非為了?還求祖母疼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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