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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澤眼見著母喪之後賓客盈門,大半夜還不散去,覺得頗有麵子,連最初聽見母親要分私產給藍泯而產生的不快也拋之腦後了,穿了孝衣孝服,額上孝布底下還藏著止疼的膏藥,做出哀戚之色去迎接賓客。


    但臉上的神采飛揚是怎麽也藏不住的。


    身邊小廝見了覺得不妥當,偷偷報給如瑾,如瑾就讓人把藍澤叫到了跟前,跟他說:“外麵有人招待就行了,何苦你自己去拋頭露麵,連個六品小官也要親自招呼。你好歹是個侯爺。”


    藍澤不以為然:“高堂過世,來的都是貴客,豈能分品階對待,當然要孝子一一接待。”


    如瑾聽了這糊塗話,當即也不顧彼此身份了,索性揭開了徑直提醒他:“侯爺以為來的這些人都是衝你或者衝著襄國侯府麽?昔年祖父過世的時候也沒這麽多人,何況祖母。你便是不去照麵,來的人也不敢挑你的理,若沒有我,你就是求著人家登門人家也未必肯來。當侯爺就要有侯爺的體麵,別整日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暴發人家做派,盡讓人笑話。你樂在其中,我可怕丟臉,還有王爺的臉麵在裏頭呢!”


    這話說得太重了。


    藍澤當即鐵青了臉,“你這個……”剛要指著女兒罵,想了想,又忍下來。


    如瑾自來知道他就這麽點本事,遂吩咐跟著的小廝,“扶侯爺去後頭歇息。”


    藍澤略略掙紮兩下,到底沒敢實打實反抗,氣鼓鼓依命跟著小廝走了。


    這裏才鬧完,藍泯那邊又有人來報,說藍泯要到堂前去哭靈,正跟攔著的侯府奴仆鬧騰,楊姨娘素蓮也勸不住他。


    如瑾就派人去給藍泯傳話,“你原本是早已被逐出藍家的人,藍家一應事務與你毫無關係,讓你來見老太太最後一麵,也是為了老太太的心,並不是為你。現在老太太人已經走了,你願意留下來默默送一送也罷,若不知天高地厚還存著其他想頭,立刻就有人把你叉出去!”


    又提起那些老太太的私產,“……早就歸入侯府公中了,老人家彌留之際犯糊塗忘了,你也不用當回事,那裏頭一個子兒都沒有你的。”


    藍泯聽得火冒三丈。


    傳話的婆子扔下他就走了,一個好臉色也沒有。


    他左右看看,將廂房裏幾個茶碗一股腦推在了地上,稀裏嘩啦摔得粉碎,舉步就要往靈堂上衝。


    門口站著五大三粗的護衛,拎小雞似的堵了他的嘴,將他一路拎出了偏僻的後門,扔在外頭巷子裏。


    素蓮帶了身邊婆子匆匆追過去,讓婆子去找車,一麵扶起了坐在地上發愣的藍泯。


    “老爺,咱們回家吧……現如今他們家大姑娘是眼看就要進後宮當娘娘的人了,您隻有兩隻手,拿什麽跟他們鬥?這麽些日子,吃他們的虧還少麽?侯爺他明顯不認您了,您也是有血性的,何苦與他一般見識。他不過仗著生了個好女兒才有今天的囂張跋扈,又有哪點比得上您?咱們家裏還有兩位少爺和一位小姐呢,妾身肚子裏也是您的骨肉,假以時日,您還比不過他麽。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且先回去,過完這個年再想後事。”


    好說歹說的,勸著藍泯跟她上車回了家。


    如瑾在裏頭聽說了素蓮做的事說的話,回頭命人悄悄賞了幾十兩銀子給她。


    素蓮見銀知意,當著來人的麵鄭重向如瑾謝了恩,接下來越發殷勤小心勸慰著藍泯,到底讓他安安分分過了一個臘月,再沒去襄國侯府生事。


    年底侯府在京的鋪子盤賬,又有一間虧得大發,如瑾知道是藍泯以往留下的人搞鬼,索性也不管,直接將那鋪子給了藍泯。藍澤對此倒是毫無意見,覺得終於甩了個包袱,還很幸災樂禍地打發人去知會弟弟,“老太太的私產是藍家的,與你無關,但念在自幼兄弟情份,這間鋪子就送與你,望你好好打理,不要辜負哥哥一番苦心。”


    藍泯明麵上不情不願,私下裏卻是冷笑:“就讓他看看在我手裏,這鋪子究竟能賺多少銀子!悔死他!”


    素蓮便幫腔,“正是,那鋪麵位置又好,又有老主顧,純粹讓侯爺毀了。這次老爺接過來大展身手,不出半年就能盤活起來,真正讓人眼紅。”


    藍泯聽了很受用,但沒過多久又心疼起老太太的私產來,“……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母親很精明,暗地裏一定攢了不少,隻可恨那藍澤一毛不拔,最後隻弄一個虧空的鋪子過來搪塞。”


    素蓮勸道:“他那個嘴臉,老爺理他呢。再虧空也是白來的東西,何況到咱們手裏指定虧不得。這是他豬油蒙了心來寒磣我們,倒叫我們撿了便宜,改日經營起來,看他還得意不!老太太的私產咱得不著,就不得,誰稀罕呢。憑咱們自己的本事還不能掙出一份相當的財產麽?倒是侯爺他隻會坐吃山空,占了老太太私產,是給自己攢棺材本哪。”


    於是藍泯終究又高興起來,當著丫鬟的麵就把素蓮抱在懷裏,“還是你體貼。若早知道你這麽好,當年你一進府我就把你要到跟前,多好。”


    素蓮含羞低頭,軟語道:“若是那樣,妾身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哪裏還能伺候老爺、給您生兒育女呢。可見人和人的緣分都是注定的,早不得,也晚不得。”


    正妻張氏是容不得人的,早年也不知被她發落了多少婢妾通房。提起這個,藍泯也是心中不悅,望著素蓮白淨俊俏的臉,心中一蕩,抬手摸了上去。


    素蓮越發含羞:“老爺……妾身不方便。”偎在藍泯懷裏和他細細商量,“等過了年,把京裏鋪子打理打理,妾身再想辦法把身契弄到手,以後就可以踏踏實實和老爺白頭偕老了。到時候咱們想去哪就去哪,找個好地方落腳紮根,把段姨娘和理少爺、瑤小姐接到跟前,一家子和和美美過日子,吃穿不愁,衣食無憂,夏天賞花冬天看雪,有多自在!”


    藍泯聽了有些心馳神往,素蓮察言觀色,趁熱道:“妾身生產前後都不能服侍老爺了,家裏幾個丫鬟年歲也不小了,早晚都要放出去,不如,明日妾身開了箱籠,從外頭買兩個清白的姑娘進來伺候您?”


    昔年張氏當家的時候哪有這個好處,藍泯不由將懷中嬌娘又摟得緊些。


    隔日素蓮真的不曾失言,還在臘月裏就典了兩個十四五歲的俊俏姑娘進門,開臉放在了身邊,當作通房丫鬟使用,一時哄得藍泯忘記了藍府的糟心事,樂樂嗬嗬過了個年。


    青州裏段姨娘帶著東府的零星幾個舊人過日子,身邊還有女兒如瑤和張氏留下的小兒子藍理,等了許久不見藍泯回返,輾轉聽說素蓮在京裏當了半個家,頓時又醋又恨。於是隔三差五給京裏去信,說家中艱難,請藍澤回去早日打理產業。


    彼時藍澤正和兩個新收的通房火熱,哪裏還顧得上千裏之外的舊人,又有素蓮在跟前半哄半勸,正話反說,倒讓他對段姨娘生了很大的厭惡。隔了一段日子,又收到段姨娘的信,說藍理上學的束修沒有著落,越發生氣。素蓮見機提議把理少爺接到京城身邊來養,免得被段姨娘虐待,一麵又派人去跟段姨娘透風,讓其早早做準備不放人。段姨娘怕少爺走了,青州隻剩自己母女,越發要被藍泯忘記,所以真就不肯將藍理送到京城。於是素蓮這邊又和藍泯議論,墊了許多不中聽的話,讓藍泯對段姨娘徹底沒了感情。


    千裏之外的人尚且能被她這樣掌控,眼前的就更易擺布了。新買的兩個通房都是小戶貧民,除了年輕漂亮什麽都不懂,被她收攏得服帖,而家裏其他婢妾有不聽話的也先後尋由頭被攆了。於是一時之間,藍泯跟前素蓮成了半個當家,比張氏在時還威風。


    如瑾聽了這些事,沒多久就讓人將身契給了素蓮,並囑咐她,隻要藍泯安分守己不給藍府添麻煩抹黑,他們的生意財產自有人關照,官麵和地頭上都不會有人為難。


    反過來的意思也很明白,稍有不對,他們的財路和生計也就斷了。


    素蓮心領神會,於是將藍泯哄勸看管得更加嚴實,慢慢地打理家業、填房子買地,漸漸也過上了富裕日子。


    秦氏聽說那邊的情況,私下裏也和孫媽媽議論,“沒想到素蓮那麽能行,以前在我跟前當丫鬟倒是屈才了。隻是她現有的這些,本來都該是張氏的,是張氏自己不惜福。”


    孫媽媽道:“二太太豈止不惜福,分明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到頭來兒女凋零,自己也早早喪命。三個孩子一個沒了,一個不務正業隻會敗家,一個在小娘手裏吃苦,這不都是她自己造的孽?所以這人就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該自己得的一絲一毫也別強求,否則最後隻能害了子孫。”


    這都是後話,與秦氏沒什麽關礙,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之於如瑾,就更沒有關係了。如瑾隻是本著做事留一線,給藍泯一家子一條生路而已。彼此身份的天差地別讓藍泯想找茬都沒有門路,他若敢做不地道的事,不用如瑾有所表示,自然就有人主動過來擺平。


    這些原本就不是如瑾該操心的事。


    老太太的喪事一過,她就回到王府專心養胎了。


    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長平王已經不讓她再管別事,早早找好了妥當的穩婆乳母等,就讓她安穩待產。為了讓她調理身子,還把淩慎之留在了王府。


    整個臘月裏群臣多次請長平王登基,長平王擺了“天下不平不為帝”的態度,非要等遼鎮和淮南徹底平定之後才肯繼位,隻讓大家繼續稱呼他“王爺”。


    可不登基,不代表什麽都不管。事實上他比皇帝那時候還要勤勉,每日大半天都耗在和閣臣的議事中,回到府裏之後又有私下的事情要打理,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如瑾熬不住了提前睡下,半夜裏會感覺到有人在身邊,等天亮醒來,枕邊又是空空。


    直到臘月二十日之後,朝廷上放了假,各衙門都掛印封門了,長平王這才有空在家多留些時候。隻是多半時間還是在錦繡閣處理事情,或者接見登門的重臣。


    有天晚上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頗為抱歉,正好如瑾這日身子有些懶,不想吃東西,他就端著半碗甜粥一勺一勺喂。喂了兩口,如瑾自己不好意思了,伸手去接碗,他堅持喂完了小半碗,然後又拿了漱口水和帕子,一邊服侍一邊說:“這麽些天沒陪你,好容易有個機會,還不讓我在主子跟前表現表現麽?”


    如瑾笑著白了他一眼,“什麽身份了,還開這種玩笑,當心以後寫史書的給你記上一筆。”


    長平王笑道:“閨房之樂,憑什麽讓寫史的知道。再者,便是登得再高,回到家裏,也不過是你的夫君,孩兒的父親,有什麽玩笑不能開的?”


    如瑾喜歡聽他說“家”這個字,彎唇衝他笑。他就低下頭來,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飯後他沒回錦繡閣,而是歪靠在床頭翻看如瑾讓丫鬟謄的花樣冊子,品評這個好那個不好的,如瑾納悶:“今晚沒有公事?”


    “陪你就是公事。”長平王拍拍床裏頭,示意如瑾過去一並躺著,“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總得有個歇息的時候。快過年了,那群老頭子也心不在焉,索性把不著急的事都推到年後去便了。”說著伸了個大懶腰。


    如瑾見他如此,自然滿心歡喜,到外頭吩咐丫鬟們把手邊事都交卸,就打發她們出去了,回來換了柔軟的寢衣,坐到床上去消磨時光。


    窗子外頭刮著寒冷的北風,嗚嗚咽咽的,樹叉子嘩啦啦地響,屋裏卻是一團溫暖。火籠點得旺了也不怕屋子幹燥,因為案上有兩架精致小巧的水車假山,汩汩流著水,添了濕氣。這是劉雯最新做出來的東西,拿來給如瑾過目,如瑾瞧著喜歡就都留下了,準備年後正式大量產出。


    如瑾就著燈光做針線,耳邊聽著水車的滴漏聲,還有長平王翻動花樣冊子的響動,覺得心裏安穩。


    這樣的時光便是隻有一刻,也足夠了。


    她手裏繡著一個荷包,一針一線的,心裏安寧了,手上也流利許多,比以往繡得都要好,越繡越入神。


    長平王卻並不專心致誌,捧著花樣冊子嘩啦啦地翻,一會目光就移到了如瑾臉上。


    她這些日子養得好,因中毒而瘦下去的臉頰又漸漸圓潤起來,呈現了懷孕女子該有的晶瑩膚色,這時候低頭刺繡,睫毛長長覆蓋在雪膚上,沉靜而溫婉。


    長平王索性丟開冊子,側過身子來,支著腦袋看她。


    “看什麽?”如瑾依舊飛針走線。


    “看你。”答了等於沒答。


    如瑾抿嘴而笑,抬眼覷他。長平王就將手覆蓋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輕聲道:“白天再繡吧,小心燈光傷眼睛,而且這樣坐久了也不好。”


    “嗯。”如瑾幾下收了針線,長平王見未繡完的荷包拿在手裏瞧,讚道:“果然比之前手藝好多了,可見跟著我久了的人,都能變靈透。”


    如瑾哼了一聲,奪過荷包收在床頭小櫃子裏。


    長平王看見裏頭整整齊齊疊放的信,認出都是他寫回來的,看向如瑾的目光就更柔軟。


    他把如瑾拉到懷裏躺著,低語道:“要是生了兒子,就立他當太子。”


    如瑾享受著他懷裏的溫暖,隨口應道:“你之前還說想要女兒的。”


    “兒子女兒都好,總之是咱們的孩子。”長平王用手掌在她肚腹上摩挲,“當初情況不同,生女兒危險小一些,現在卻不必顧忌那些了。”


    “可即便是兒子,我也想讓他開開心心玩幾年,不要從小就套了枷鎖。”如瑾直言。


    立了太子,條框那麽多,對小孩子未必是好事。


    長平王道:“這個自然。我小時候想玩而玩不上的,想得而得不到的,都要給咱們孩子。皇家的孩兒難養活,也難快樂,咱們不能讓孩子那般難過。”


    他語氣和平靜,可如瑾聽得出其中蕭索,不由抬手撫摸他額角的疤痕,“嗯,我明白,我會一心一意撫養孩子長大,不讓他們出差池,也不讓他們不開心。”


    長平王笑道:“這卻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更多,還要看為夫。倘若我多立幾個妃子,多生幾個孩子,你再一心一意又有什麽用?”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談及這方麵的話題。


    如瑾微微靜了片刻,長平王就問她,“在想什麽?”


    “在想你在想什麽。”如瑾躺在他臂彎裏,抬了眼睛側頭看他,“在你回來之前,我對以後一點也不擔心,也沒考慮和計較過一旦你繼位,我會是什麽身份,什麽位置,因為我覺得那些東西對你我之間的感情來說,都是不值一提的。你能給我最好,我也能給你最好。可是現在……”


    “現在如何?”長平王微微挑眉。


    如瑾說:“現在,看見你整日忙得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為一點小事就要和閣臣們角力許久,明明有利國利民的好主意卻不得立刻實施,反而要多方平衡,百般斡旋……裏頭的艱難,我雖然不曾親曆親見,光隻看表麵也能窺知一二了。你這樣勞心勞力,我卻幫不上你什麽,便想起以前看史書帝傳,許多皇帝登基之後先要立幾個功臣女兒做後妃,以前我隻將之理解為收攏人心和收用人質,現在卻知道了,這是皇帝在拉攏重臣站在自己一方。大家都是一派的,那些人也就不會總跳出來反對聖旨了,許多事便容易了許多。至於後妃們爭鬥,牽動朝堂爭鬥,鬥來鬥去無論哪方勝利都依然要依附於皇帝,所以這裏頭皇帝才是最大的獲益者。”


    “所以,瑾兒你是想說……”


    “我想說,別的地方我也許不能幫你,這方麵,卻可以助你一些。”如瑾語氣真摯,“阿宙,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絕不會誤解你什麽。招功臣女兒進宮對你有利無害,古往今來多少帝王百試不爽的辦法,你何必繞過去?隻要我心裏知道你,你心裏也知道我,其餘人都是不相幹的。你登基之後難事很多,有事半功倍的法子為何不用。”


    長平王摟著如瑾的胳膊緊了幾分,“你在試探我?”


    “試探你做什麽。我若想做皇後,若不想你有別的女人,直接說出來便是。長篇大套地繞彎子,你不嫌聽著累,我還嫌費嘴皮子。”


    如瑾本是帶著笑嗔怪,可說到最後,心裏也不由泛上幾許酸楚。


    哪個女子願意勸夫君要別人?


    長平王若一輩子都是長平王,她絕不會高興府裏多出其他女人的。


    可長平王就要變成皇帝了,肩上的擔子更重,遇到的困頓更多,別人隻看見帝王之廣有四海高高在上,如瑾怎麽會不知道帝王私底下的無奈。


    尤其看到他回來短短時日就忙得沒個時辰,更是心疼。


    外頭的事她不是不明白,倘若長平王有幾個貼心效忠的大勢力,就會輕鬆很多。襄國侯府不爭氣,若她再攔著他借別人的力,那也就白受他的好了。


    辰薇院裏胡嬤嬤告老,已經明言伺候過小主子出世就回鄉去養老,如瑾冷眼瞧著,也猜出了幾分端倪。淩慎之卻依舊留在王府沒有離開,結拜的事情長平王知道,不但沒意見,而且還派人送了賀禮過去。長平王越是如此,如瑾心裏越是感激,漸漸的,就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她可以不做唯一的女人,但卻要做唯一可以幫他到底的女人。


    無論處在什麽位置,她都有勇氣麵對一切,平衡該平衡的,犧牲該犧牲的,站在他身後,為他排憂解難。


    所以才有了方才一番陳情。


    帝位未立,後妃未定,上表請登基的朝臣們對後位也是模棱兩可的態度,因此現在提起這個還不晚,有的是時間讓長平王慢慢考慮。


    可是出乎如瑾意料,長平王並沒有考慮什麽,聽完了,直接就說:“不必。”


    如瑾看他。


    他也看如瑾,認真地說:“瑾兒,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有妻如此夫複何求。肯說出這些話,是完全將我放在心裏——隻是我不想走先帝的老路,也徹底厭煩了他那套後宮平衡之術。我不是不能為,而是不想為。我早就決定一輩子隻娶一個女人,後來遇到你,定下你,以後也就隻要你,隻要咱們的孩子,無論當王爺還是皇上,在王府還是後宮,都不可能再要別人。除非是我看走了眼,定的人錯了,才會考慮再換一個。可你是錯誤的人嗎?我想要的女人是體貼、智慧、勇敢、大度,眼光長遠而心懷天下的,是胸懷坦蕩幹淨澄澈的,這些好處你沒有嗎?我想要個家,你沒給我嗎?”


    如瑾心潮起伏,努力克製,“阿宙,你若要走這樣的路,注定很難很難。”


    “雖然注定艱難,但不試過就放棄,我不甘心。”


    然後他問,“你呢,你甘心麽?因為自己娘家不得力,就退而求其次,將我拱手讓給別人,你可甘心?”


    當然不甘心!


    如瑾眸中升起簇簇火焰。


    她死過一次才換來的新生活,怎甘心輕易放棄呢。


    既然他已經想得明明白白,肯擔當,她又怕什麽。娘家不爭氣,那就她自己爭氣好了,借不上侯府的力,她將手下勢力培養壯大就好了。


    凡世間女子之委曲求全,大半來自於男人的粗心大意或刻意為難。此時長平王清清楚楚表明了態度,她全然沒有後顧之憂,還有什麽放不開的呢?


    “那麽我要做皇後。”如瑾深深看著身邊的男子,眼眸明亮,“不許你納妃,也不許有近身宮女,從始至終都隻能有我一個人,隻有我站在你身邊,隻有我為你生兒育女。國之儲君在我的孩子裏挑,公主的榮光隻屬於我的女兒,你能答應麽?”


    笑意在長平王幽深的眼中暈開,“當然能。”


    他喜歡她這樣霸道的,不由分說的語氣。


    “若我不肯進宮,要在外頭住,在外頭帶孩子呢?”


    “這算什麽,我也不想住宮裏。”


    “好。”如瑾將手貼在他胸口,感受裏頭有力的跳動,“那麽這些違背常理的、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我和你一同承擔。悍婦也好,妖後也罷,不管世人和後人怎麽說,我們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嗯。”


    一夜北風緊,如瑾卻覺得暖春將至。


    仿佛生活又燃起了無限希望,有了新的奔頭。前頭是萬丈深淵還是荊棘密布都不打緊,有依靠就有勇氣,她可以混不吝地披荊斬棘。


    第二日一早她就打發人去給禮部的侍郎戴穩透了口信,暗示他要有所動作。


    這個戴侍郎當日是憑著劉家的關係被提上來的,在外人眼中早就是如瑾一派的人,她不用白不用,何必擔個虛名。


    然後又分別給林安侯紀家和安陽侯趙家通了氣。


    這些人都是慣會見縫插針的角色,不愁麻煩,隻愁沒機會。


    於是臘月二十八這天,眼看除夕將至,早已掛印的諸位高官顯貴同時收到了一個消息。有人聯名上表,請新帝立側妃藍氏為後,入主中宮。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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