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靜靜坐在椅子上,細心觀察祝氏的每一個表情,將極其微小的變化也看在眼裏。


    祝氏半晌沒開口,如瑾也不說話,隻等著。


    屋裏的光線越來越暗,寂靜得幾乎可以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外頭風過樹梢,有人來回走動,一切響動都清晰傳進屋中來。


    最後終於還是祝氏抵不過氣氛沉悶,率先開口說了一句話:“……主子,雲娘她多年來勤勉做事,今天的變故定有蹊蹺,容我細細去查,一定給您一個交待。”


    她原本深深低著頭,說到最後一句卻抬頭看向如瑾,很堅定。


    如瑾隻問:“依你現在看,是她的蹊蹺還是我的蹊蹺?”


    “主子……”


    祝氏不敢答,也不能答。


    “你不說話,就是對我存有疑慮。”如瑾麵上看不出喜怒,聲音也是淡淡的,像說別人家的事,“你們相處時間長,情誼自非我這個外人可比。隻是,憑我現在的地位,憑王爺對我的態度,我想趕走你們任何一個都輕而易舉,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祝氏聽到“外人”二字時就再次跪了下去。


    這回如瑾沒叫她起身,隻是認真告誡她:“木雲娘整日與你相處時間最長,你對副手心存二誌不但沒有察覺,事情發生了,你還要維護她懷疑我。那麽你告訴我,主子是她還是我?”


    祝氏俯首。


    如瑾又道:“王爺把你們給我用,是要你們幫我,也是將你們的性命交給我。就是木雲娘全然無辜,我不分青紅皂白偏要她死,你們難道還能抗命造反麽?跟我時間長了,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們太仁慈,不夠硬,不夠狠,所以你們當我軟弱可欺,敢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


    “奴婢不敢!”祝氏第一次當著如瑾自稱了“奴婢”。如瑾不鹹不淡的態度比疾言厲色更讓她感到壓力。


    恰在此時,包紮了箭傷的吉祥回來,站在門外試探相問。如瑾揚聲:“木雲娘怎樣了?包好了就帶她過來。”


    吉祥連忙叫人去抬木雲娘。


    木雲娘腹部的長釘還沒有拔掉,隻是簡單清理了傷口周圍和口鼻的血跡,臉上已經透出青紫的顏色了,顯然毒已走遍全身。


    年輕的和尚照幻跟著回來,告知眾人:“給她封了幾處大穴,暫時控製毒素侵體,連帶著藥物吊命,還可支撐一會。各位有未盡的話盡可與她說,她此時神誌是清醒的。”


    木雲娘躺在半扇門板上被抬進來,就放在祝氏跟前。


    但祝氏深深俯首在地,並不去看她。


    木雲娘艱難地偏了偏頭,最先看到的是蕭綾,一時目露迷惘。


    蕭綾原本的眉毛比如瑾濃黑,臉蛋也圓潤些,五官還是有細微不同的,隻是用脂粉黛螺照著如瑾的模樣畫了之後,那些差異就被修飾掩蓋了大半,乍看起來真是一模一樣,很難分辨。


    蕭綾見她望過來,就冷冷瞪她:“看什麽,看我還沒死麽?虧你心腸歹毒想要孩子的命,要是不紮肚子紮心口,我現下早就死了!”


    說著便有些激動,轉頭朝向如瑾,“藍妃你是沒看見當時的情形,那麽小的車裏,她離我隻有半丈不到,一聲不吭突然跳起,忽地就撲了過來!直到利箭紮在我肚子上我才看清那是什麽東西,那速度……就像……就像你在林子裏走路,草叢裏突然竄出一條蛇,根本就來不及躲……當時她真要是紮心口或者別處,我是一定會被她紮死的!還要謝謝她這份歹毒,我才留了一命!”


    她身上其他地方可沒墊棉包。


    吉祥也說:“正是如此。當時木雲娘來得突然,蕭姑娘被紮了我才反應過來。幸好我受了傷縮在一旁沒被在意,而且,大概她紮上棉花也覺得不對,愣了那麽一瞬,我才有機會發動機關。總之是險之又險,幸虧今日車上不是主子自己。”


    如瑾朝蕭綾誠懇保證:“這次蕭姐姐的大恩,我永遠記在心裏頭。”


    “不用記恩,到時別反悔答應我的事就成。”蕭綾又瞪了木雲娘一眼,“要是光為賺感激,我才不做這種險事。”


    木雲娘循著聲音朝如瑾臉上看,這才知道今日車裏的“主子”不是本人。


    蕭綾卸下那股故意裝出的冷清氣,傻子才能把她和如瑾混淆。


    木雲娘緊緊盯著如瑾,不甘,憎恨,屈辱,諸多情緒在眸光之中變幻不定。


    如瑾便說:“不必否認了,今日你必死無疑。也不用妄想給我安上濫殺親信的罪名,那都是白費力氣。你誠實一點,我可以考慮放過祝姑娘的失察之罪。”又朝祝氏道,“你該抬頭看看她的眼神,便知吉祥她們所言非虛。”


    祝氏尚未抬頭,木雲娘搶先出聲,“你不必牽連祝姐姐,我的事,和她沒有關係。一人做事……一人當!”


    聲音依舊虛弱,但到底是能完整說話了。大約是如瑾的話起了作用,這一次她沒有像之前那樣矢口否認。


    如瑾眉頭微抬,“倒是還有些義氣。”


    “雲娘?!”祝氏難以置信地抬頭,皺了眉盯住木雲娘,仿佛第一次認識。毫無疑問,木雲娘說出這種話,也就是承認自己所為了。


    “祝姐姐,那朵蓮花……裏頭有毒針,你小心……”


    祝氏下意識看向她腹部紮著的長釘。


    吉祥冷笑道:“你讓祝姑娘小心什麽?人若不寸歹意,那毒針隻會好好躺在蓮花之中,再也跑不到誰的身上去。”


    祝氏終於明白窗外飛入利箭時,吉祥為什麽要緊緊抱著那朵佛蓮了。原來……今日出門特意帶上它,也是別有深意。誰能想到寂明大法師所饋贈的佛蓮裏其實暗藏毒針?怪不得木雲娘身手不錯也沒躲過,實在是防不勝防。


    如瑾擺了擺手,“好了,廢話不要多說,木雲娘撐不了多久,我也有些乏了。木雲娘自己有什麽要交待的,要分辯的,趁著此時快些說了。你處心積慮許久,心裏該存著許多話不吐不快?”


    木雲娘很艱難地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冷笑,但並沒有成功。


    “藍……藍如瑾,成王敗寇,我沒什麽好說的。隻恨我有生之年不能將你殺掉……落入你的詭計之中,是我……技不如人!”


    蕭綾在一旁插嘴:“你那叫‘技不如人’?那叫無故作死!趕緊把該交待的交待了,省得大家陪著你一個人耗時辰,若是交待得好,說不定人家藍妃還能賞你一個痛快。”


    “賤人,住口!”木雲娘嫌惡地瞪了蕭綾一眼。也許比之如瑾,她更恨這個壞了她事的女人。


    “還敢罵我?你才是賤人!”蕭綾順手拿了桌上的茶杯砸在木雲娘臉上,潑了她一臉冷水,還有幾片茶葉濕答答糊在眉毛上,“要不是等你吐口,我現在就打死你,才解心頭之恨!”


    她這是被那一箭嚇得不輕,恨不得親手上去打人。


    木雲娘閉了閉眼躲開快流進眼睛裏的茶水,鄙夷地說:“賤人,都生了一狐媚麵孔,都是賤人……”


    蕭綾氣得朝如瑾道:“求你趕緊問話,然後我要找鞭子抽她。”


    如瑾耐性也不多,問木雲娘:“看來你十分恨我,為什麽?為了王爺?”


    “狐媚子”,大多都是女人用來稱呼對手的。從這幾個字裏,如瑾隱約猜測到了緣故。


    “王爺不是你這種女人可以染指的……他此生什麽都是極好,唯有納了你,是最大的汙點,你不配他,永遠不配!”


    木雲娘灰敗的臉上突然綻出詭異紅光,激動難抑,用盡全身力氣往起抬頭。


    如瑾沉吟一瞬,“這麽說,原來你隻是因妒生恨,單單看我不順眼?怪不得我暗中叫人留心了許久,也沒找到府裏有誰和外頭勾連,做不利於王爺的事。”


    “我怎會做不利王爺的事!”


    大概是知道自己馬上就快死了,木雲娘說話倒也沒了防備和忌諱。


    “可你這兩日和威遠伯府暗中勾通,難道對王爺有好處?”


    “你……你連……”


    “我連這個也知道?”如瑾靜靜盯著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府內外都是什麽人,你莫非不知道?卻妄想騙過所有人的眼睛。實話與你說,放出要進香的消息,我就是在等你動作。”


    當然也等祝氏。


    在今日一切發生之前,如瑾並不能確定祝木二人到底誰有問題。隻是此時當著祝氏的麵,這一點卻不必言明了。


    木雲娘語塞,閉上眼睛養了一會精神,才虛弱地說:“威遠伯府……不足為懼,翻不起浪花來,與王爺大業沒有一絲妨礙,我不過是……用他們一下。”


    “用他們除掉我,事後他們也不會長存,死人當然會保守秘密,沒有人會把事情聯想到你頭上。”


    如瑾替她說完了未盡之意。


    木雲娘住口不言了。


    如瑾道:“不知你現在是否尚存期待,盼著威遠伯府能成事。帶著虛妄的夢幻死去,下輩子投胎也不會托生太好,所以我告訴你——你未到此地之時,京裏已經平息了一切。你想讓我家破人亡的心思,注定是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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