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京城郊外沒有什麽景致可言,多日北風呼嘯之下,連樹枝椏上的最後一片枯葉也掉光了,隻剩了灰蒙蒙光禿禿的樹梢伸向天空,遠看近看都是幹幹巴巴。


    若是楊樹柳樹榆樹還都可看,最礙眼的是槐樹。有一種鬼槐,樹幹形狀極其詭異,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盤結交錯,不肯筆直向天,非要七扭八扭地長成令人看一眼就要不舒服老半天的樣子,且在黑色樹皮之上疙疙瘩瘩冒出許多大小瘤體,那模樣,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乍然見了,也要讓人心悸老半天。


    所以民間總是流傳著關於槐精的傳說,實在是這種樹木本身形狀太駭人,不用成精也能把人嚇個半死。


    車隊一路過去,有一個山坳裏就長滿了這種鬼槐。當先策馬經過的祝氏猝不及防,倉促間還以為是一堆鬼怪戳在路邊,著實被嚇了一跳,定睛看去見是一片槐樹林才勉強定住神,卻也不敢再多看,估摸著自己離後頭隊伍足夠遠了,當即快馬趕到下個路口。


    木雲娘還沒有到,祝氏在路口等了一會不見人影,放了兩枚袖箭破空鳴響,告訴同伴自己先離開,便兜馬回返。其實這趟出來巡查是假,透氣是真。左近有暗衛巡防探路,根本不需要她和木雲娘親自出來。


    回歸車隊棄馬登車,祝氏在車門邊的小爐子旁邊把身子捂暖才湊近帳子,回稟說前方沒有異常。


    吉祥接的話,說了句“有勞祝姑娘”。


    祝氏看見另一輛車裏的佛蓮被請進了這輛車,就擺在軟簾跟前。簾子掀起了半邊,露出裏麵如瑾腹部高高隆起的側影,祝氏看著佛蓮覺得納罕,“這朵蓮花……”


    吉祥笑著探出半邊身子,將佛蓮又挪得更靠近軟榻一些,小心翼翼的,然後說,“主子方才小憩,朦朧之中被噩夢驚醒,於是請了佛蓮進來安神,現在果然感覺好多了。”


    祝氏賠笑:“寂明大法師加持過的佛寶,自然是管用的。”


    隻聽簾內如瑾突然開口:“車裏有些悶,將窗子開了透透氣。”


    吉祥先端了熱水奉上,“主子先喝水潤潤,嗓子都有點啞了。”然後才將軟榻邊的掛毯摘下一塊,將合緊的車窗略略打開一些。


    從祝氏跪坐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見窗外向後倒退的草木,偶爾有幾隻寒鴉從灰藍色的天際掠過,消失在失了青翠隻剩土黃的曠野中。有風卷起塵土倒灌進車廂裏,祝氏想提醒孕婦不能受風,張了張嘴,看見簾內主仆二人一動不動的影子,又把已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馬車不快不慢地向前走著,木雲娘也回來了,同樣稟過前方無事之後,就輕手輕腳跪坐在祝氏對麵。


    祝氏滿懷心事,渾然不覺時間流逝,不知又走了多遠,她覺得車內氣氛太過壓抑,想再次出去借著探路透透氣。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車廂內已經有些涼意了,總開著窗子透冷風,便是車內有火爐也不抵用。


    “彭嫂子,關了窗吧?小心主子受涼。”她終於沒忍住,小聲和吉祥提議。


    吉祥並沒有馬上搭腔,祝氏無意間往窗外一看,恰好發現沿途景色眼熟得很。她突然想起正是槐樹林子旁邊的景象,連忙又勸,“馬上要過一片不妥當的林子,小心主子受驚,還是把窗戶關上為好。”


    “什麽不妥當?”


    一瞬間竟然有三個聲音同時響起。


    祝氏冷了一下,才發現是如瑾、吉祥、木雲娘同時與她說話,而且問的都是同一句。


    隔著半邊簾子她看不見如瑾的臉,但能清晰看見木雲娘和探身出來的吉祥臉上的嚴肅。吉祥緊緊盯著她,木雲娘也是。


    祝氏晃神的工夫,車窗外已經是那片鬼槐林子的景色了,猙獰的樹幹什麽時候看都是駭人,祝氏隻好歎口氣解釋,“別誤會……沒什麽,就是那片槐樹模樣不好,乍一看怪嚇人的,我怕主子猝不及防受驚。”


    但這時候說想必已經晚了,車窗一直開著,如瑾想必已經看見了。


    祝氏明顯感覺到吉祥和木雲娘都鬆了一口氣。


    吉祥走到窗邊朝外仔細看一眼,也是輕輕嘶了一聲,顯然那片林子也讓她心裏不舒服。於是她伸手準備關窗,“是挺嚇人的,先關了吧,等下悶了再……”


    一句話還沒說完,尖銳的破空之聲突然響起,吉祥猛地向後仰倒。


    祝氏一躍而起,直朝車門外衝。


    那聲音她辨認得出,分明是箭矢飛射時的銳鳴。


    “雲娘保護主子!”她抽出靴子裏藏的武器躍出了車廂,臨下車時回頭一瞥,看見胳膊上中了一箭的吉祥正瑟縮在軟榻邊,哆嗦著把佛蓮往懷裏抱。


    大概是嚇傻了?


    神佛之事虛無縹緲,求個心安可以,遇到刀劍血光,抵什麽用?


    祝氏反手關緊車門,看見馭馬的車夫已經抽出了腰刀,一邊繼續控馬一邊撥檔襲來的箭矢。


    而剛剛經過的槐樹林子裏,已經有一排排的箭雨連接而來,隨車護衛正迎難而上,一部分人手持盾牌開路,另一些人是拚著受傷飛速朝林地靠近的,要在短時間內幹掉林子裏突如其來的刺客。


    祝氏放了幾道響箭通知附近暗衛。


    除了隨行在車隊前後的三百餘名護衛和騎兵,王府還有一部分暗衛在不遠處遊走巡查,遇到突發情況能極快趕來。


    “這是什麽地方?”祝氏和車夫一起撥檔流矢,急切發問。


    箭矢的力度很強,不是普通弓箭發出的,應該是比較精良的強弓。而且槐樹林距離車隊不遠,敵人藏身在樹後不斷射箭,危險性更大。隨車的護衛一邊擋箭一邊突擊,速度不及平日快,一時間還沒突到樹林。


    車夫回答說:“再往前七八裏是覺遠庵的山路,附近沒有村子。”


    也就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了。


    這時候退回佛光寺或者回京城都太遠了,唯有就近去覺遠庵。但上山時會發生什麽也很難說,敵人數量不明,前方有沒有同黨也不清楚,祝氏不知道自己這邊的人夠不夠用。


    雖然王府的人都可以一當十,陳剛給的騎兵也很精良,但隻看對方射箭這個架勢……似乎也不是普通的烏合之眾。


    “留一半人解決刺客,其他人護著車駕上覺遠庵,留下的也不要戀戰,盡快追上去匯合!”


    祝氏當即做了決定,將底下護衛和騎兵各分出一半。


    有人扔了一麵盾牌過來,祝氏抓著擋箭,車夫騰出手來專心催馬,疾馳往覺遠庵山上而去。


    “雲娘,車裏怎麽樣?把窗子關上,給吉祥治傷!”馬蹄聲中,祝氏朝車內高喊。


    “放心,無事!”傳來木雲娘的回應。


    這輛馬車是特殊製作的,車廂板壁不但厚,裏頭還加了牢固的鐵板,利箭穿不透,倒是不用擔心車內安危。祝氏捏著汗左擋右撥對付一會,馬車漸漸離槐樹林子遠了,流矢射過來再不是威脅,而且十幾條迅疾的人影跟上了馬車左右,是王府的暗衛來援。


    祝氏略鬆口氣,回頭看看遠處槐樹林的戰況,自家護衛已經突進了林子,正和一群衣衫不齊整的人來回廝殺,陳剛給的騎兵在外圍掠陣,雖然己方有死傷,但顯然很快就會控製住局麵。


    隻是一場比較低級的刺殺罷了。


    以前跟著長平王遇見過多次,祝氏漸漸定下神來。


    很快,馬車拐上彎道,後麵的戰況已經不在視線之內了。祝氏並沒鬆懈,叮囑車夫繼續快馬加鞭,“到了覺遠庵才能歇。”


    上山時速度會減慢,山裏林木太多,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不過幸好是在冬季,要是夏秋枝繁葉茂的時候,隨便哪棵樹頂藏個人都很難辨認,於己方更不利。


    車夫身上也有功夫,關鍵時刻可以當護衛用的,本事不錯膽子也大,一邊控馬一邊笑著說,“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安安全全把主子送過去。其實剛才那些弓箭手忒笨,隻顧著往人身上招呼,怎麽不射馬呢。”


    祝氏瞪他,“你的鞭子是幹什麽吃的?”


    王府車夫都專門訓練過用長鞭擋利器的本事,就算有人開弓射馬,隻要箭術不是太驚世駭俗,他們基本都能用鞭梢護馬,把箭矢蕩開,所以車夫不過是開玩笑。


    “哈哈,祝姑娘別生氣,小的就是過過嘴癮。”


    緊張過後說笑放鬆一下,祝氏也沒認真計較,用手裏盾牌撞了他一下,“專心趕車,別廢……”


    後半句話還沒說完,車廂內突然一聲驚叫,伴著咚的一聲悶響,是什麽撞到了板壁上。


    祝氏剛有些放鬆的心情陡然緊張起來,瞬間冷汗透遍全身。


    “主子?!”刷的一聲拍開門,入目卻是讓她難以理解的場景。


    木雲娘倒在地上,腹部深深插著一枚長釘,寒光閃閃,透著淡淡的幽藍色。


    軟簾那邊的主仆二人卻都好端端坐著,一個在榻上,一個在地上,除了吉祥胳膊上的箭頭還沒拔下,疼得呼吸粗重臉色蒼白,其餘沒有異常。


    木雲娘口鼻卻流出暗黑色的血,情況有些不妙。


    剛才那一聲悶響,想必是她摔在地上發出的。


    ------題外話------


    lr119911,huang74615,madmei,never00,花雨菲,謝謝幾位(*^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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