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那麽多眼淚。


    就算那天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她都沒哭過一聲,不過咬牙忍著痛罷了,忍不過,就暈過去,自始至終沒掉一滴淚。哭了又不會止疼,本能地她沒有哭泣的意識。


    可方才一見久未謀麵的長平王站在跟前,眼淚就像決了堤的河水,想止也止不住了。他抱著她,她就越發想哭,心裏頭的委屈一瞬間全都湧上來,堆得山一樣。


    長平王哄了幾句沒有成效,一伸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放下。”如瑾這才想起來院子裏還有旁人,趕緊收聲。然而抽噎一時半會停不下來,眼淚依舊劈裏啪啦往下掉。


    秦氏倏然驚醒,四下看看,見滿院子仆婢早就退幹淨了,隻有她和淩慎之還站在當地,就連忙輕聲招呼:“先生,請與我去後麵看看午飯吧,褚姑在湯裏加了幾朵新到的山菇,你看那東西孕婦能不能吃。”


    不過是托辭,請人回避而已。小廚房進的所有東西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哪會弄對孕婦有損的東西進來。


    淩慎之深深看了一眼窩在長平王懷中的如瑾。她麵帶窘迫,可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歡喜,他心中微微一歎,朝長平王叮囑了一句“小心”,便隨秦氏退到了後麵。


    長平王抱著如瑾徑直進了內室。


    久別之後的相見,唯有擁抱才能抵過彼此相思,兩個人歪在床上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滿腹的話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如瑾縮在長平王的懷裏,眼淚又止不住掉下來,沒一會就打濕了他的衣服。


    長平王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如瑾一語帶過,隻說已經漸漸好轉了,讓他不必擔心。“祝姑娘她們果然還是把事情告訴你了?”她再三叮囑她們不要說的,怕長平王在戰場上心有掛念,會增加危險,可此刻他顯然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她不由擔心,“……你不會是單單為了此事才回京的吧?身邊跟著多少人?”征討大軍還在遼鎮,並未聽說有班師回朝的跡象。長平王穿成這樣掩人耳目地進來,難道是隻身離軍?多危險!


    “如果我說有公務,隻是順道回來看你,會不會失望?”長平王笑著反問。


    如瑾將他覆在她腹部的手揮開,皺眉道:“什麽公務值得你千裏迢迢潛回京來?你難道不知朝中現在什麽局麵,難道不知多少人對你虎視眈眈!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你不顧惜自己,難道也不顧我和孩子嗎……”


    說著,眼淚淌得更凶了。


    長平王連忙從床頭扯了條帕子給她擦淚,“……怎麽變得這麽愛哭?”


    “是啊,我還會變醜,變老,變得越來越不討你歡喜。你隻管不顧性命亂來好了,隻管不在乎我好了!”


    長平王哭笑不得,頭次發現如瑾也有這麽胡攪蠻纏的時候。


    見她原本因孕中補養得宜而圓潤起來的臉蛋又變得瘦下去,甚至比以前還瘦,眉宇之間不經意帶著疲色,就知道她受了許多苦楚,他心裏不由疼惜得厲害。於是將如瑾摟在懷裏溫言哄著,小心翼翼護著她腰腹。


    “我要去西北,在家留一晚,明早就離開,真的是路過京城回來看你的。”


    “去西北做什麽?”說起正事,如瑾立刻收聲,緊張地抬頭盯著他。西北那邊魏地正犯邊,他難道去打仗?


    “我帶了一萬精兵去抄韃子後路,待滅了他們,再會同西北邊軍回遼鎮。”長平王徑直將最要緊的機密事照實相告,“這時候副將領兵往西去了,明日我再快馬加鞭追上去。”


    如瑾不由抓緊了他的衣袖,“你不在,遼鎮那邊怎麽辦……”


    這樣做太危險了些!


    一萬人就要抄魏地敵軍的後路?西北軍報上可說韃靼至少五萬鐵騎呢!風塵仆仆趕過去,軍疲馬乏,要怎麽跟天生凶狠的敵人硬拚?何況遼鎮何氏若趁機反撲,就憑那一群麵和心不合的朝廷軍將們,能攔得住嗎?


    長平王神色倒是輕鬆,輕輕拍了拍如瑾肩頭,“沒事,這次是秘密行軍,我帶兵離營是去攻打遼鎮西關的。現下放了人在那裏佯攻,待何氏反應過來,我也快從西北殺回來了。”


    可己方這邊呢?征討軍的派係也涇渭分明,和朝堂上千絲萬縷的聯係,萬一有誰故意走漏風聲……


    如瑾可不是隨便哄哄就能蒙混的尋常婦人,越聽越感到不安,直覺長平王還有事瞞著她。


    “睡吧,我趕了一宿的路,一直在馬上沒合眼,陪我躺一會。”長平王使出殺手鐧,率先示弱博同情。


    果然很有效,如瑾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努力把滿腹疑問壓了下去,順從躺在他的身邊。


    “閉眼。”長平王拉了被子過來,兩人和衣而臥。


    被他笑吟吟盯著,如瑾隻得合上眼睛。


    溫熱的大手在頭頂輕輕摩挲,時輕時重,這是他經常在睡前用的手法,助她安眠的。久違的溫暖包裹全身,便是滿腹忐忑不安,在這樣輕緩的按揉中,如瑾也不知不覺放鬆下來。加上最近身體本就疲累,不知何時便勻長了呼吸,真得漸漸睡熟了。


    長平王一直按摩了許久,直到確定她真得陷入深眠,這才停手。懷裏的人麵容憔悴,就是夢中也帶著輕微的愁色,他低頭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半晌才離開。


    “放心,很快就結束了。”


    他悄無聲息坐起來,蹬上靴子,飛快換好了家常衣服。走出門去的時候,臉上滿滿的溫柔已然褪得一幹二淨。


    胡嬤嬤領著辰薇院所有的下人不知何時跪在了正屋門前,靜悄悄,一聲咳嗽不聞。秦氏和淩慎之早已被請到別處去了,連孫媽媽等人也被支開。


    長平王從屋內走出,反手帶了門。淡淡看一眼跪了一地的下人,什麽也沒說,隻是負手站在台階上。


    院中溫度陡然下降,瞬間充滿肅殺之氣。


    膽小的丫鬟身子微微開始發抖。


    “嬤嬤請起。”長平王隻點了胡嬤嬤一個,“您是伺候過母妃的人,不必跪。”


    胡嬤嬤額頭觸地:“老奴無能,請王爺降罪。”


    “起吧,去叫藍夫人進來照顧女兒,你們都隨本王來。”


    長平王步下台階,一路大步朝院外去了。滿院子仆婦互相看看,都有大難臨頭的感覺。胡嬤嬤顫巍巍起身,暗暗歎了一口氣。王爺這樣的吩咐……是連她們所有人都不相信了。


    祝氏帶著木雲娘和所有內宅管事,早已跪在錦繡閣的院子裏。長平王走進去看見了,隻說了一句“倒是跪對了地方”,便徑自進了屋內,將一眾人晾在院中不加理會。


    祝氏深深俯首,不敢多言。沒一會胡嬤嬤也帶著辰薇院諸人到了,兩撥人整整齊齊跪在錦繡閣樓下,鴉雀無聲。


    樓上內室的暗道不斷開啟,京中留守的各路頭領前來稟報事宜,長平王專心處理事情,一坐就是一個時辰。中間隻讓內侍將胡嬤嬤帶走休息,就那麽任由其他人跪著。


    初冬風冷,便是其中不乏習武之人,一個時辰過去也早就凍透了。可大家誰也不敢有怨言,自始至終動都沒動一下。直到快要午膳時有人來報藍主子醒了,長平王才暫時結束事務下了樓。


    “除了查不到真凶以外,還有其他要稟的麽?”總算和一群人說了句話。


    祝氏等人全都俯首,沒有人開口。


    長平王等了一會不見回答,便說:“每人百兩黃金,回家養老去吧。本王回朝之前暫且委屈你們幾日,小佛堂那邊有兩處空院子,你們先住著,待大局定下自會放你們離開。”


    “王爺!”


    眾人齊齊失聲。


    “怎麽?嫌金子少?宅院田莊盡可開口,念你們多年勤勉做事,本王滿足一切要求。”


    又指了指祝氏,“像你這般有家人效命的,另有優厚安置,絕不虧待。”


    這是要連賀蘭一起攆了。祝氏大驚失色:“王爺開恩!再容幾日可好,我們一定查出真相,請您千萬不要攆走我們!”


    長平王帶人徑自走了。


    木雲娘拽著祝氏衣袖,臉色蒼白,“祝姐姐……怎麽辦!王爺不要我們了!”


    以往王府裏不是沒遣過人,給了重金養老的也有,可如果不是因為傷殘被送出去,同伴的鄙夷就能把人慪死。像她們這種接觸了機密事的,遣出去也隻能待在王府私產的田莊裏,雖然衣食無憂,但行動言語都被人監視著,平日更會受盡其他人的白眼,被當成犯人一樣處處戒備。那種日子,就算有千兩黃金在手,也是生不如死。


    祝氏撐著地麵艱難站起來,咬牙道:“還能怎麽辦,查!繼續查!我的臉麵性命都不重要,可不能連累賀蘭!”


    木雲娘含著淚點了點頭。


    長平王陪如瑾一起吃午飯,首先拿了全套的試毒用具將吃食都查了一遍。如瑾道:“不是這上頭的事,自從發現中毒,吃飯喝水我都留著心,隻是沒有眉目。”


    長平王將她抱在懷裏喂著吃了一頓。之後未待她打聽西北的事,就起身離開了。臨走時瞥見如瑾不舍卻隱忍的目光,他隻能假作不見,忍住回頭的衝動。


    說是去處理公事,其實是將淩慎之找到跟前單獨敘話。


    “請把瑾兒中毒的情況詳細說與我聽。時間緊迫,我希望能在明早離開之前查出來。”


    開門見山的,他朝淩慎之一揖到地,“多謝先生救了瑾兒。”


    淩慎之閃身避開,臉色冰冷,“受不起王爺的禮。”


    卻還是坐下來將如瑾的情況一五一十說明了。從中毒之前的症狀脈象,到近階段拔毒調理的進展,事無巨細,說了將近半個時辰。長平王也略懂醫理,不時仔細叮問幾句,一時間兩人還算氣氛融洽。


    “你是說,解毒以來見效並不明顯?”長平王聽完沉吟,“……可你那方子藥力不弱,按理說不該如此。”


    淩慎之麵有慍色,“那就要問問王爺您自己了。藍小姐一直心浮氣躁,夜不安寢,如何能有效!”


    長平王低眉不語。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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