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讓奴婢來服侍?”浴室簾外響起荷露的聲音。


    長平王看了看昏睡中臉色蒼白的如瑾,將一套推拿做完,感覺她的脈搏稍有平穩,這才起身披衣,允了丫鬟們進來。“好好給她疏通氣血。”吩咐完走了出去,去往錦繡閣。


    如瑾醒來時恍惚了一會,望著床帳熟悉的花紋看了半晌,才想起來昏迷前的事情。胸腹間有柔軟的小手在輕輕按壓揉捏,偶爾敲打,將堵在胸口的憋悶散了好多,頭暈似乎也降薪了一些,不再看什麽都天旋地轉。


    她看到荷露的臉,帶著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的神情。“王爺呢?”她虛弱地問。想起長平王好像和她一起待在浴室,那麽他有沒有受傷?當時那兩個人可是把他纏得不輕。


    荷露說:“王爺有事離開,您再睡一會吧,天還沒亮。”


    菱脂湊過來緊張地詢問主子感覺如何,如瑾卻惦記著長平王,“王爺受傷沒有?”


    “沒有,您放心。”荷露回答,手上力道更加適宜。


    “你怎麽還會這個?”


    “是胡嬤嬤教的。您別說話了,王爺說您氣血還沒穩定,您閉目養神吧。”


    如瑾就住口不問了。荷露的手法很有功底,似乎不像是普通丫鬟們所用的鬆活筋骨的手段,一通揉捏讓她很是舒坦,於是便閉了眼睛,按著以前在書上看的法子調整呼吸。


    更鼓響過,該是每日長平王出府上朝的時候了。


    但是院子外頭隱隱傳來一些嘈雜,人的呼喝和利器的碰撞,如瑾在朦朧中驚醒,“怎麽了?”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她剛剛經曆一次,不知道怎麽又在府裏聽到。


    荷露說:“應該沒事的,府裏侍衛多的是,生不起事來,您好好躺著。”


    如瑾到底不放心,支著耳朵聽動靜,漸漸的,那聲音變弱,消失了。


    此時,錦繡閣院門被一腳踹開,長平王一邊疾步而出,一邊沉著臉說話txt下載。“誰做的,怎麽鬧到側妃那裏去了?每人領十棍子去。”


    賀蘭躬身應“是”,一麵暗自懊惱少吩咐一句話,又惹出主子的火來。


    長平王很快進了辰薇院,一徑走入內室。踏進房門那一刻,他鐵青的臉色瞬間轉圜,看到如瑾的時候,目光更是溫和許多。揮手遣退丫鬟,他接著做荷露沒做完的事,在如瑾身上輕輕揉捏。


    “我感覺好多了,您不用這樣。”如瑾有點臉紅,一麵又擔心他是否安好,“您真的沒受傷嗎?”


    “自然沒有。”長平王手上沒停,將平躺的如瑾抱著翻過身,又在她背上按壓。“褚姑熬藥呢,一會你喝下去,然後好好睡一覺。”


    如瑾惦記著剛才的嘈雜,忍不住問起。


    長平王道:“沒事,鬧刺客而已,死了幾個人。”


    “誰死了?”如瑾微驚。怎麽府外有刺客,進了府還有,到底是誰要追殺不停?


    “小雙子,六喜,還有……”長平王念出十幾個名字,有內侍也有婢女,有的如瑾認識,有的不認識,甚至還有兩個姬妾。


    “怎麽會?!”她不由支身坐起,動作太猛,頭有些暈。


    長平王將她按住,語氣輕鬆,“急什麽,不過是一些早就該死的人。”


    如瑾聽出了不對勁,府裏鬧刺客害了人命,怎麽反而他頗為高興?頭暈,但是意識已經清醒多了,她可以稍微動腦思考。須臾,心頭劃過雪亮。


    “您故意的?”小雙子是花盞的徒弟加心腹,那兩個姬妾似乎也是宮裏賞下來的宮女。刺客為什麽不殺別人,反而專挑他們殺。


    長平王騰出一隻手摸摸她的頭,“別想事情了,傷神,總之你不用擔心就是,我還不至於讓人殺進家裏來。”


    如瑾怎能不想,忍不住又問,“所以您不用上朝去了吧?”


    “你怎地這樣機敏。”長平王笑歎一聲,認真給她推拿一遍,停了手。正好熬好的湯藥送了進來,他端著喂她喝了,然後除掉外衣上床,將她抱在懷裏,“睡吧,本王遇刺,可以休息好久了。今天先摟著賢妻好好睡覺。”


    如瑾身上沒什麽掙紮的力氣,而且他隻是很有分寸的摟著,小心翼翼的,並無過分舉動,似是怕碰傷了她。她就隨他抱了,枕著他的胳膊。


    這姿勢無端讓她心安,沒來由地感到踏實。


    嫁給他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可以從另一個人身上獲得這樣的安全感。就像現在這麽躺著,隻要他沒有想纏綿親近的意思,她感覺自己大約可以很快入睡。他讓她鬆懈——雖然,這鬆懈讓她有些茫然,也忐忑,可到底是有心而生,不得不承認。


    從娘家回來,其實沒有多長時間,可是她當時滿腔的怨憤早已不知散到哪裏去了,因了突如其來的刺殺遇襲,她覺得不要他的答案也可以。


    他和兩個刺客纏鬥的時候,她真是緊張透了,提心吊膽,生怕他受一點傷。現在並肩躺在一起,才感覺徹底放了心。


    他還平安,還能借勢運籌帷幄。這就夠了。


    她瞪著帳頂懸掛的熏球默默歎息。刀劍生死之間,她才發現自己原來很怕失去長平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兩世為人,她不曾對任何男人有過這樣的掛牽,包括生父藍澤。


    他是怎麽讓她產生這般感覺的呢?這沒正經的、藏頭露尾的家夥。


    “怎麽還不睡?”身邊人突然出聲。


    “嗯?”如瑾回神。


    “是背上疼嗎,還是胸口悶?”他問。


    “……還好,感覺好多了。”


    長平王閉了眼睛,過了許久,她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突然又聽他說,“以後不要做那麽危險的事。”


    “嗯?”


    “以後,不要像今天那樣,拿柄匕首就要和武藝精純的刺客拚命。很危險,知道麽?”他很嚴肅。


    她悶了一瞬,想說那匕首可是您給的,也想說我是在幫忙,可終究還是說了一句“對不起”。她什麽都沒幫上,還被刺客拍了一掌。如果不是她在,可能他會很輕鬆的脫困吧,而不是留在那裏和人纏鬥。再者,如果不是她回了娘家,他也不會深夜還在潛藏著危險的府外遊蕩。


    長平王卻皺了眉,微微支起半個身子,盯著她,“不需要你道歉,下次知道保護自己就行了。給你匕首是防身,可不是讓你拚命!”非常嚴厲的語氣。


    他背對著燈火,她隻能看見他臉龐冷峻的輪廓,和幽深卻晶亮的眼。


    仿佛深巷黑暗裏,牆上溜下第三名刺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目光逼人。


    他是很在意她的吧?她猜測。隻有真正緊張一個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於是她覺得自己揮刀撞向刺客的舉動非常正確。當時一瞬間她什麽都沒想,現在回頭去琢磨,才明白自己大概是迫切地想幫他。


    兩個人已經讓他脫不開身,她不想讓第三個人加入攻擊他的行列。自己拖累了他,唯有拚一拚彌補。


    “王爺,再有下次我還會這樣,所以,幫忙找個拳腳師傅給我吧。”她如此回應他嚴厲的告誡。


    “胡鬧!哪個好手不是自幼練武,半道出家隻有不倫不類。”


    “我又不指望當好手,隻要動作靈活一些就好了,下次再遇上這種事也能躲過一掌。”


    “躲?”長平王說,“你知道那人什麽身手?要不是你走運恰好戳中他心口,他一掌下去你不可能還有命在。何等危險的事,你練上十年也躲不過,趁早死了這條心。”


    如瑾非常不滿意他的態度,“您是說,我隻要乖乖待著就能保全自身嗎?我不找麻煩,麻煩會找我,學一點防身之術有什麽不好。您不幫我找,我自己找,這條心我是不會死的。除非您天天把我綁在床上動彈不得,才能管住我不學拳腳!”


    她往裏躺了躺,不再枕他的胳膊。


    長平王就隻能看見她一頭青絲和倔強的背影。


    她剛受了重擊,生氣不利於氣血恢複,他知道不能激起她的火。可,學拳腳練武這種事,對女孩子來說實在辛苦,而且看她什麽都不會就敢往刺客身上撞的舉動,日後若是會了一招半式,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危險事來。他怎能任著她胡鬧。


    “你剛說什麽?天天把你綁在床上動彈不得?”他故意帶偏了話題。語氣曖昧地將手搭上她的纖腰。


    “我……”如瑾騰地紅了臉。


    怎麽說出那麽有歧義的話!


    學拳腳的商議就這麽被擱置了。


    如瑾默了半日,尷尬退去,才提起最關心的事。“今晚這些人,是誰派來的?”


    “六哥。”


    “……”怎會是他!如瑾猜測大約是東宮閉門失勢的太子,可長平王的語氣,那麽篤定。


    “等著看吧,他也興頭不了幾日了。”長平王將如瑾又攬進了懷裏,“睡覺。”


    她想問得更詳細一些,可是他閉目睡了,不一會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累了一夜,她不好再打擾他休息,隻好也思緒淩亂的閉眼睡去。


    再醒來已是午時,大約是昨夜長平王的安排,吉祥吳竹春等都從藍府被接了回來,也不知他怎麽跟藍家人解釋的,總之秦氏沒有因早起看不見女兒而驚疑,更沒上門興師問罪。


    如瑾醒來就聞見飯香,長平王正坐在床外喝粥,見她睜眼,叫了丫鬟進來伺候梳洗。如瑾匆匆起來,洗漱一番,也喝粥吃了一點清淡小菜。辰薇院上下因為主子們的起身而活動起來,大家開始正常做事,開院門,灑掃,整理房間,進出有度。


    “你這幾日好好調養,別勞心勞力,才能好得快。”長平王叮囑。


    “那王爺呢,不上朝了,能在家休息麽?”


    “當然,本王遇刺受驚,養病呢,一會就去宮裏召太醫。”


    他大概是打著什麽主意,如瑾正想著要不要問,吉祥走進來說:“王爺,主子,佟姨娘和小佟姑娘來了,要傳嗎?”一邊說一邊瞟長平王。


    長平王臉色一沉,“轟走。”


    ------題外話------


    白天有事,晚上回來趕了一點,對不住了姑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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