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我和他之間並無逾越之事。”


    秦氏寵溺的笑笑:“母親說這些並沒有別的意思,我養大的女兒我還不知道麽,是最安分守禮的人。隻是這世上有些事啊,無論麵上怎樣,心裏頭是另一番景象滋味的。”她用柔和的目光端詳女兒神色。


    如瑾從沒有和母親討論過這類事情,不免麵上微紅,不過心裏並沒有因為被母親窺破私事而感到發慌,依然鎮定的說:“淩先生是心中有數的人,女兒更知道路該怎麽走,日子長了總會磨去舊事,您的意思女兒明白。待我回去問一問王爺,請個好禦醫來關照您的身體,淩先生那邊就暫且不讓他來了。若是以後時過境遷,他能看淡過往的時候,再走動不遲。”


    秦氏輕輕搖頭:“你明白我的意思,卻也沒有真明白。”她停了一會,繼而笑道,“不過這些事,明白與不明白都是一樣,你現在是王府的側妃,是皇家的人,其他的話就不用母親囑咐了。隻是淩先生那邊……”


    “母親,女兒想明白了,既然暫時不見麵,咱們卻不能忘了他的恩情。他人還在京城,女兒會讓人暗地照看著,以前似乎有人找過他的麻煩,若是再遇上事,女兒著人替他解決了就是。”


    這樣做之於他的恩情來說,雖然不能對等,但相比繼續正常往來,似乎這樣更好。是暫時斷了走動讓他漸漸淡忘,還是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然往來聯係?如瑾選擇了前者。


    她本能的想讓淩慎之走遠一點,因為她現在身在皇家,若是出了什麽狀況,不願波及他。


    秦氏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不過你在王府行事不便,還是我安排吧。我看那護院領隊很肯幫忙,讓他暗中派人去好了。”


    如瑾不知該怎麽解釋。崔楊二人肯幫忙,並非因為他們是藍家的護院……她趕緊阻止母親這個想法。


    讓崔吉去照看外麵的郎中,若是長平王知道了,該怎麽想?以前請人家偷偷進府是為了治病救人,長平王那種完全無視規矩禮法的人,自然可以容忍並理解。但若是長期照看淩慎之,如瑾不確定長平王會作何想,下意識的覺得不該讓他知道。


    “母親且別管了,這事我來安排。崔領隊和淩先生關係莫逆,若是托了他辦,他定然會將咱們暗中照看的事告訴淩先生,反而不好。”如瑾隨口找個理由搪塞了母親,回頭卻又發覺自己能用的人實在是少。


    以前常常托付崔吉和那些護院,可他們都是長平王的人,不算是她自己的人手,一旦遇到不能讓長平王知道的事,就一籌莫展了。如瑾意識到培養人手的重要。以後該在這上頭留心才是。


    眼下,她讓丫鬟傳信給何剛,讓他沒事就悄悄去淩慎之那邊看看,暫且照看著。


    然後她單獨叫了崔吉。“很感謝領隊帶淩先生過來給母親看病,不過,以後若不是凶險之事,領隊還是不要帶他來了。”


    崔吉沉默了一下,依然像以前一樣直直的看人,然後說:“嗯。”


    如瑾又詢問以前的傷員現在情況如何,崔吉說都無礙,然後告辭出去。


    寒芳帶了幾幅新作的繡活來,如瑾將這幾日改動的兩個花樣也交給了她。寒芳看了便拍手:“姑娘這麽一改,果然好看了許多,咱們的花式本來就跟市麵的大路貨不同,經了姑娘的手越發耐看了。”家裏這些親近人,上下都改不了口,還是稱呼如瑾為“姑娘”,而不是“姑奶奶”或“側妃”。


    寒芳高興得很,如瑾看著也歡喜,笑說:“不過是學了幾幅前人名畫,偷點意趣而已,你可別誑我。”


    “怎麽敢誑姑娘?每次送給繡娘們的花樣都讓她們好一頓誇呢,彭掌櫃也說咱們的東西有前途,讓繡娘們緊趕著多做一些,等鋪子開了張好防備著貨不夠賣。”


    寒芳嘻嘻哈哈的說著,語速很快。她這段時間比以前活潑多了,有向蔻兒靠攏的意思,顯見是對繡品鋪子十分上心,樂在其中。如瑾很樂意看到她這樣的轉變,寒芳以前有些悶,說話做事都謹小慎微的,能全付身心投入到喜歡的事情裏頭,人也變得開朗了。


    彭進財來了,交待鋪子的進展。“跟房東定了兩年的租約,他想一齊收夠了租金,我勸著訂下了每半年給一次錢的章程,一來是咱們沒錢給兩年的,二來就算有也不能全壓在租金上,用在進貨上頭才能看見進項。現下門麵收拾到一半,下月挑個好日子就能開張。江南搭船進來的貨前日到了,東家親自去看看也行,若沒空去,我這次帶了幾件樣品過來給您過目。長期固定的繡娘暫時定了五個,另有一些可以臨時叫來幫忙的,以後看著生意多少再酌情添減。”


    他一項一項說得很詳細,如瑾聽了暗暗點頭,越發知道賀姨娘介紹對了人。隻是他這樣有頭腦做事又踏實的人,光給他一個小小的鋪麵著實有些委屈。不過什麽事情都是一步一步走的,如瑾現在也沒有更多的事要交給他,而且也想借此看看他是否耐得住。


    “彭掌櫃辛苦了,能短時間將事情安排的這麽妥貼,真是出乎意料,我很滿意,倒是覺得委屈了您。”


    彭進財笑道:“東家說哪裏話,我並不覺得哪裏委屈。很長時間沒有經營,乍然得了機會做起來,心裏歡喜還來不及,務必要將事事都做好了才對得起自己,哪有空想別的。再說東家以前也說過,繡品鋪子隻是開始,所以我也必須把這裏做好了,以後好厚著臉皮跟東家攬別的事。”


    如瑾微笑。這個人機敏中帶著實誠,坦白裏又有狡黠,肯踏踏實實做事,又不隱晦自己的野心,真是難得。和這樣的人打交道,要比和不願意透露心思的人放心多了,他知道自己要什麽,也肯開口要,這才能長久。


    遂說:“那麽就拜托掌櫃了,我也盼著生意興隆的一天。江南那批貨讓穀媽媽和寒芳去掌眼吧,她們比我繡活精道得多。你帶來的幾樣我看看就是。”


    彭進財從隨身的粗布褡褳裏掏出幾件帕子荷包等小件的繡活,呈了上來,“另有一些大點的掛飾、簾子、幔子,這次一時帶不過來,不過花樣差不太多。”


    如瑾拿過幾樣東西細看,有色澤鮮亮的,也有淡雅溫婉的,都是針腳精致圖案活潑的好活計,除了布料絲線不是上等貨,單論繡工來說,已經是不錯了,不由稱讚起來。


    彭進財說:“臨行前我特意讓進貨的去街上轉了幾天,將京城裏同等的鋪麵都逛了個遍,還去大宗售賣的集市上看過,讓他記清了大路貨樣,進貨時就挑著京裏沒有或稀少的東西進。”


    如瑾笑道:“果然掌櫃有心。大路貨雖然也有進來的必要,但咱們手裏銀錢不多,沒辦法麵麵俱到,先揀著稀有的才是。”


    “東家說得沒錯。若是大路貨,就在布料針腳上留心,若是稀少花樣,料子差一點倒也無妨。隻不過去進貨的到底不是行家,以後要是有機會,讓穀媽媽或寒芳跟去掌眼才好。”


    “嗯,這個可以,等生意好一些了就讓行家去轉轉。”現在手頭銀錢不夠,路上多個人也要好多嚼用的,而且女子路上要有護衛隨行,又是花銷,隻能等鋪子進項穩定了再說。


    如瑾越來越發現彭進財大事小事都拿得起來,像布料針腳這種細節都能想的明白,有思路,的確不是一般的市井生意人,經營的想法也往往跟她不謀而合。像她這樣不能隨心所欲出門的人,還有什麽比雇傭一個妥貼的掌櫃更省心呢。


    “女夥計定下了麽?”


    “定了,就是上次跟東家提過的鋪麵後頭巷子裏住的那個,夫家過世多年的阮嫂子,先前她兒子不願意讓她出來拋頭露麵,阮嫂子人不錯,我特意找她兒子阮虎談了一次,阮虎已經同意了。”


    “阮虎多大,是做什麽營生的?”寒芳有次出去教繡活碰見過阮嫂子,回來說起,說她人很好,如瑾對其倒是並不擔心,隻不過既然家裏有獨子,這個獨子也要考慮到。若是個愛惹事的,以後難免波及鋪子。


    彭進財說:“那孩子才十七,生的一副粗大身板,現在城南一家武館裏當雜役,脾氣直了些,不過是個孝順孩子。他娘要給他攢說媳婦的錢,這才到咱們鋪子裏上工。”


    武館?如瑾還未曾接觸過這類行當的人,頓時想起別的事。她沉思著,彭進財以為是她在擔心,就說:“東家放心,這孩子雖然混在武館,自己卻是不愛惹事的,知道寡母不容易,聽話孝順,不會帶累咱們鋪子。”


    如瑾感興趣的是別的,問起:“武館具體是做什麽的?”


    彭進財意外,不過生意人的習慣讓他很快熟練的回答起來:“武館各家不同,有的隻收徒教習武術,有的會帶著弟子靠功夫吃飯,承攬一些類似保鏢護院之類的事,阮虎在的那家就是也學武也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武館,都跟什麽人打交道呢?”


    “主要是一些富戶小吏,高官貴門也有,不過很少。大多時候上頭人用武館都是處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


    這個如瑾明白。富貴一點的人家自己會養護院,輕易用不著武館鏢局。她點點頭說:“阮嫂子既然是你定下的,我自然沒什麽不放心。不過我對武館很好奇,下次你若方便就帶了阮虎來見我,我問他幾句話。”


    彭進財應了,又好心的囑咐說武館其實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如瑾明白他的未盡之意,笑笑沒說話。


    送走了彭進財,賀姨娘來見,笑問此人如何。


    如瑾笑道:“多謝姨娘的舉薦,這個人再合適不過了。改日鋪子開了張,我要單獨請姨娘一頓以作酬謝。”


    賀姨娘很高興,嘴上卻說:“能幫著姑娘……能幫著姑奶奶就好,說起來也是幫了彭進財,我不過中間搭句話,當不得姑奶奶酬謝。”


    “是一定要謝的。”如瑾拉了她進明玉榭去見秦氏,一麵聊起家裏的內務。出嫁前如瑾曾托她給母親幫手,漸漸的,這些日子她也像從前那樣幫著管事了,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隻是依舊不往藍澤跟前湊,大概是徹底涼了心。


    小囡囡被乳母抱著正在秦氏跟前,青蘋端著一碗甜湯,一勺一勺喂給她,溫柔細致的神情像是暖陽下的春水。如瑾看了,覺得將她指給妹妹再合適不過。


    日頭好,飛雲領著碧桃和冬雪將箱子裏的皮貨棉衣拿出來曬,免得受潮。看見如瑾進來,碧桃丟下手裏的東西過來相迎,抱怨著“姑娘半日去了哪裏,好容易回來一趟,連個人影都不讓我們看見”。


    如瑾笑問:“很想我?那麽我一會回王府,你不如跟了一起走。”


    “姑娘別拿奴婢開心,明知道去不了。”


    “若是真的呢,若是你可以進王府,一直陪著我呢?”


    碧桃張大眼睛:“姑娘……您說的是真的?”


    如瑾笑而不語,碧桃漸漸激動起來,“真的能跟姑娘回去嗎,您可別騙人啊,我要回屋收拾包裹了。”


    蔻兒抱著一捧花從外頭進來,聽見後頭的話,忍不住上前問:“碧桃姐姐要跟姑娘去王府?”她瞅向如瑾,烏溜溜的眼睛裏隱有雀躍。


    如瑾從她懷裏拿過花,笑說:“你就別想了,就算帶,我也不會帶你過去。你在家好好的陪囡囡玩,跟著青蘋學本事,等她過幾年放出去嫁人,你得擔起大丫鬟的事來,知道麽?”


    蔻兒略有失望,不過還是乖順點了頭。那邊廊下正喂囡囡的青蘋聽見“嫁人”二字,頓時紅了臉,嘴唇張了又張,不過終究沒說話。


    冬雪走過來,跟碧桃問同樣的問題:“姑娘真要從家裏帶人去嗎?奴婢不是不想服侍太太,不過自打在青州時跟了姑娘,蒙姑娘教書識字,奴婢心裏感激,卻沒機會報答,就連去年都是一直在青州沒能過來伺候您。這次要是去王府,奴婢願意跟姑娘同去,您能帶上奴婢嗎?”


    碧桃忍不住扶了如瑾的胳膊:“奴婢真去收拾包裹了啊?一會就跟了車走,您可別說是逗我們玩。”


    賀姨娘在旁笑道:“這幾個丫頭心都野了,姑奶奶快帶了她們出去放風吧。”


    廊下曬太陽的秦氏聽見,招手將如瑾叫道身邊:“怎麽突然提起帶人來,不是隻能帶兩個丫鬟麽?”


    如瑾就說起長平王跟皇後求的恩典,秦氏頓喜,“這是好事。你帶兩個陪房去吧,總要用的著。”


    出嫁時除了吉祥竹春兩個,原本還有兩房陪嫁的下人,不過如瑾將他們都打發到母親給的陪嫁莊子上去了,遠在青州那邊,並沒有帶進王府。這次她也不想帶。一來她沒有多少產業需要人打理,二來王府裏張六娘剛剛接了內宅事,她帶了陪房回去,大約會引起誤會和打壓,以為她要往王府內宅安置管事。王府情況未明,她不想橫生枝節,先看看再說。


    總共可以帶六個,如瑾並不想一次用完份額,等著情況漸漸明晰時,需要什麽樣的人再安排更好。所以她打算先帶丫鬟過去,貼身服侍的人不會引起張六娘抵觸,又算是響應了皇後的恩典,不至於讓皇後產生本宮給了恩典你怎麽不用,是不是不滿意之類的情緒。


    不過,她沒想到隨口一說,舊日幾個丫鬟倒都想跟著走。她可帶不了那麽多人。想了想,她對碧桃說:“你暫且在家,不是跟你說過麽,許多事還要你照看,你要是進了王府,家裏誰來給我著眼呢?”


    碧桃滿臉通紅憋了半日,眼睛起了霧氣,十分不情願。“奴婢……就是想跟著姑娘,在府裏這麽些年,從小到大,被姑娘啟用前從來沒人拿正眼看我……”


    如瑾微微動容。原來碧桃心裏存著這樣的念頭。


    不過不等她說什麽,碧桃已經自己轉圜:“但姑娘讓奴婢留下,奴婢就聽姑娘的,在家也能幫襯姑娘就成。”


    如瑾握了她的手,將她帶到一邊低聲問:“你年紀不小了,可想過以後?”


    碧桃自然知道主子問的是什麽,“……沒、沒想過,就想伺候姑娘。”


    “品霞當初實話實說,要跟她表哥興旺,你呢?”


    “……沒有,奴婢心裏沒人!”碧桃臉色更紅了,答得斬釘截鐵。


    如瑾失笑:“你急什麽,我不過隨口問問。你若心裏沒有人,暫且幫我做一兩年事吧,以後什麽時候有了,盡管來找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碧桃默然無語,低了半日頭,最終說:“奴婢一輩子跟著姑娘。”


    青蘋外麵還有家人,不能帶進王府去禁錮一生,碧桃要留在家裏照看,最終如瑾決定先帶冬雪回去做交待。冬雪很高興,鄭重給秦氏磕了頭道別,還去了一趟南山居特意辭別神誌不清的老太太,做得頗為懂事得體。


    在家裏盤桓到下午,看看時辰不早,如瑾打算回王府的時候,家裏來了客人。


    ------題外話------


    rourou,winnie寧,nanxiaoshu,水蜘蛛1314,倩倩339,謝謝幾位的票和花。


    突然發現書評區還有作者打賞功能,我真笨,這麽久才知道。好在不算晚,書還沒有完結,所以,開始求長評了,願意多評一些字的姑娘可以勤勞點,多寫寫關於本文的各種議論感想,謝啦!(*^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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