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威脅不威脅的,事實如此,五妹忖量著便是最新章節。”


    如瑾懶得和她再多說廢話,喚了丫鬟送客,將她送出樓去了。蔻兒回來瞅了瞅被藍如琳站過的地麵,吐舌道:“五姑娘臉上的粉撲得可真厚,就站了這麽一會,地上都落了粉呢。”


    幾個丫鬟全都撐不住笑,紛紛往地上看。其實那鏡磚之上光滑如新,什麽東西都沒有,但被她這麽一說,真得好似地麵落了一層粉似的。碧桃伸指頭去戳她腦門:“你再這麽嘴不饒人,小心姑娘打你板子。”


    蔻兒偷眼瞄一下妝台,見如瑾含著笑並無不悅,衝碧桃扮個鬼臉抬腳跑了。


    如瑾梳完了頭,對鏡默了一會。不怪蔻兒那麽調侃,實是藍如琳今日的妝畫得太濃了,剛才她一進屋,還把如瑾嚇了一跳。姐妹兩個有著略為相似的眉眼,如瑾看到銅鏡中自己一張素麵,想不通藍如琳怎麽能舍得在臉上撲那麽厚的粉,讓皮膚受罪。


    藍如琳言語間曾炫耀過自己所用的香粉,乃是京中有名的望鶴樓的出產,放在盒子裏是淡紫色的,可撲到臉上就是清透的好顏色,能讓皮膚顯得更為白皙明亮,卻又不像坊間其他便宜貨那樣白得嚇人。但就是這麽好的粉,也讓她硬生生將臉塗成了雪白,不知是抹了多少層才做到的,那顏色,和劣等的香粉也沒有什麽區別了,可惜了好東西。


    再配了唇上血一樣的紅胭脂,整張臉乍一看上去,讓人渾然忘了她原先長什麽樣子。璀璨輝煌的明珠冠,花團錦簇的大紅喜服,今日的藍如琳整個就像戲台上的旦角一般,濃妝豔抹,本色盡失。


    以平妻之禮嫁過去,上有不喜歡她的婆婆和原本的正妻,她這樣張揚恐怕是怕自己過得太舒服呢。還有她肚子裏的生命,她本身還是個孩子,卻又懷了孩子,就真能順順利利的誕育下來麽?


    並不是如瑾要往壞了想,現下秦氏有著身子,因此如瑾對有孕之人都懷著祝福之心,即便那人是藍如琳,她也不會因為以往的過結而惡意詛咒腹中無辜的生命,隻是,不論從藍如琳的身體還是丁家的氛圍來看,這件事大約都不會有好的結局。


    不過這都不關她的事情了,眼看母親快到待產期,她隻要好好守著母親便是。


    產婆和乳母都已經找好了,產婆是京中富貴人家所用的比較有名的一位,姓周,四十多歲,一眼看去便是實誠人。而乳母是劉家伯母李氏推薦的知根知底的妥當人,秦氏本想自己喂養孩子,找乳母也不過是怕奶水不夠,做個備用。


    因為自己曾被範嬤嬤所背棄,如瑾對乳母這個比較特殊的內宅職位懷有警惕,所以雖然是親戚舉薦的,但當乳母被請來時,如瑾還是特意叫了她到自己跟前說話。


    那乳母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媳婦,夫家姓馮,行二,人都叫她馮二家的。她長得有些黑,麵相普通,是伯母李氏陪房的一個遠親,並非奴仆出身,馮二早年還讀過書,但因為家鄉遭了旱災實在過不下去了,這才上京來投靠。李氏見她們一家子都很老實,幹起活來又利索,正好馮二家的也在哺乳之期,便介紹給了秦氏做乳母備選。孫媽媽親自相看的,也覺得不錯,就定了她。


    進了藍府之後,大概是拘謹的緣故,馮二家的一直低著頭。如瑾問她話,她老老實實的回答,聽起來倒也是實誠人。


    “隻要伺候好小主子,別的事也不用你做。過了一年半載的,我們要是回青州去住的時候,你願意過去逛逛就跟去,想留在京裏也可。我們家人口簡單,寬厚待下,自不會虧待你的。”最後如瑾這樣囑咐她。沒打算在京裏長留,也就沒找簽死契的乳母,馮二家的在這裏做事卻不算是藍家的奴仆,因此如瑾有此一說。


    馮二家的點頭說:“多謝姑娘照顧,我一定好好做事。”


    如瑾看她很是本分,也不會說好話討好主家,稍微算是放心,日後如何慢慢看著就是了。


    ……


    這一年的春天來得很早,而且很突然。二月將要過去時方才下了一場大雪,到了三月初,背陰處的殘雪還沒化盡,遠山頂上更是一片銀白,香雪樓院子角落裏的串串金卻迫不及待,施施然綻開了第一朵。


    “姑娘,姑娘,看這花多好!”


    蔻兒一大早從外頭進來,手裏抱著一頂玉堂富貴粉彩花斛,斛裏柔柔弱弱插了兩三串金色迎春,笑嘻嘻擺在妝台旁邊,給對鏡理妝的如瑾獻寶。


    如瑾見著那活潑潑的明媚小花也是高興,不過卻笑道:“拿個粉彩的瓶子做什麽,瓶身又畫得這麽熱鬧,把好好的花都給襯沒了。去找那個雨過天青的汝窯瓶來,或是那繪了水仙的紫砂斛也好。”


    碧桃就說蔻兒:“看,什麽東西和什麽配,你還得跟寒芳好好學一學才是,她繡荷包打絡子的本事可不隻是手工好,配色也耐看。”


    正專心梳頭的寒芳抿嘴笑笑,蔻兒吐舌,換了一個天青釉的花斛插迎春,又注了清水重新供到妝台上,頓時讓整個屋子都明麗起來。


    看著這兩枝花,如瑾的心情也明朗歡快了許多。迎春不是名貴花卉,也沒有沁人的香氣,可就是占了一個“先”字,因先而難能可貴,見了它,眼前便有桃李芳菲的春日。


    又是春來到,不知不覺之中,這一世,她已經活了整整一年了。


    如果不是在京裏住著,現今的日子已經算是相當美好。


    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她剛剛通過了整個甘陝府的秀女遴選,正悶坐在家中等著啟程去京都。那時的她拜張氏所賜,一直背著與人私通的不檢點之名,家中上下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但看著她的眼神都是不友善的,就連知道底細的最低等的仆婢們也不將她放在眼裏,見了麵恭恭敬敬的笑,可笑容裏都是不屑和刺探之意,或是幸災樂禍。


    她可以不在意,但母親卻是苦痛至極,身體也大不如前,加上當時的那一胎又沒保住,每天都要靠藥維持著,整個幽玉院裏全都是滿滿的湯藥氣味。


    那時候,她們母女兩個的日子也似那藥味,苦澀,滯重,讓人氣悶。父親藍澤做主送了她去選秀,想用當選的榮光來遮蓋並壓住以往的不堪,她是無所謂的,對前路沒有什麽要求,木然去參加遴選,木然接了通過的消息,再木然坐在家中等待上京。


    那是一段灰暗的時光,澀而無味。


    哪裏比得上現在呢?她清清白白的對鏡觀花,母親安安穩穩的待產,所有曾經害過和將要害她們的人盡皆被驅逐出了她們的生活,雖然府裏有著昏噩的老太太和不能起床的藍澤,東院亦有張氏和藍如璿,但這些人都已經失去了影響她們的能力。


    這日子安穩而平和,如瑾感到踏實。即便前路還不完全明朗,但過去的一年已經很好了,她改變了命運,也有信心接著改變下去。


    吳竹春又送了消息進來。


    “現在朝中算是比較安穩了,皇上沒有清算王首輔的門生黨羽,現下這些人除了某些太嫡係的,另有一部分還在觀望,還有些已經投靠了其他閣老,貝首輔那邊好像收攏了很多呢。雖然不是完全的平靜,但比正月裏王首輔‘病重’時已經好太多了。”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這些都是何剛聽文人們私下議論的,也不知道準不準。”


    如瑾笑道:“準不準的不要緊,我又不靠這些消息升官發財,隻略為知道一些動向就好。文人們議論的即便不能太當真,但既然有了風言風語,那就不是空穴來風。不是事實如此,就是有人希望大家認為事實如此,對於我來說,知道這些就夠了。”


    “姑娘**。”吳竹春微笑。


    朝堂上一任首輔下台,新任的首輔必然要推翻前任的派係黨羽,重新建立自己的派係,貝成泰在內閣的時候也不短了,原本就有些勢力,做起這些事來是迅速而精明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王韋錄原來的嫡係支係盡皆受了打壓,皇帝不發話清算他們,也不代表他們的日子就會好過。但王韋錄曾經權傾一時,要完全的除掉他在任的痕跡也是不可能,總會有來回角力的動蕩時期。


    但朝上的動蕩如瑾並不關心,她隻略微感到安心和高興而已。因為當初因了晉王一事,襄國侯府曾閣老們看不順眼,其中就以王韋錄最為嚴重。如今他一倒,其他閣老們也忙著爭權奪利的,眼睛早就從藍澤身上移開了,連帶著禦賜晉王宅邸的事情都不再是大事,朝臣們有更重要的關乎切身利益的事情要忙,誰還有空在乎一個閑散又病重的襄國侯呢?


    “好好伺候太太生產,然後過個半年一年的,等母親和小家夥的身體都硬朗了,咱們就回青州去,那時候才是真的舒心了。”


    晉王宅總不是能長住的地方,等朝臣們忙完了這一陣,難免會有心思不好的人盯上這塊肥肉,如瑾決定還是早些離開京城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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