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下簾子,別讓人笑話。”如瑾坐在車裏不知外頭情形,還在嗬斥碧桃謹守規矩。內宅婢女很少有機會出門,因此碧桃順著車簾縫往外看如瑾也沒阻止她,但大呼小叫就太不該。


    然而碧桃又低呼了一聲:“姑娘真的!車上下來的是佟二小姐跟前的媽媽,奴婢認得。”


    如瑾詫異。若說碧桃錯認了一個人還好,總不能連接誤認兩個。“金媽媽,過年好。”碧桃已經隔著車窗和外頭的人打了招呼。


    “碧姑娘好。”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進來,如瑾聽得出,正是佟家二小姐秋水跟前的貼身媽媽。


    金媽媽怎會在這裏?如瑾十分意外。


    “碧姑娘在這兒,莫非藍三小姐也在車上嗎?”金媽媽笑著問。


    “在呢。”


    金媽媽就朝車上行了個福禮:“老奴給小姐請安,藍小姐安好。我家姑娘也在那邊車上呢,不成想在這裏遇見,可見是緣分。”


    如瑾更是訝異,佟秋水來京城了嗎?怎麽之前一點消息都沒聽到呢。臘月正月一般不會出遠門,難道她很早就到京了?


    如瑾應了一句金媽媽的問安,碧桃那裏已經替主子將疑問都說出來了。


    金媽媽回道:“我們太太和二姑娘是冬月到京的,來串親戚。我家姑娘原本一到京裏就要和三小姐您聯係,但是不巧我家太太病了,二姑娘一直在太太跟前侍奉著沒有得空,一拖就拖到了過年,又搭上臘月時候街麵上不太平,姑娘也不敢隨便出門,這不,現在才出來透氣,趕巧就遇上了三小姐,您說這可不是緣分麽。”


    她說得很流暢,聽上去也合情合理,如瑾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以佟秋水和自己的交情,怎麽會到京兩個月都沒通氣呢,再忙也該遣人上門打個招呼。


    “碧桃,扶我下車。”如瑾帶了帷帽,裹好鬥篷,讓車夫將車停在路邊,開門走下車來。


    “佟太太身子好了麽,不知在哪裏落腳,我想去探望她。”如瑾一邊和金媽媽說話,一麵看著對麵的平頭馬車。那輛車的門此時也打開了,裹著一襲玉色鬥篷的少女走下車來,身姿俏麗,帷帽下隱著雪魄姿容。那身影如瑾再熟悉不過,正是佟秋水。


    “瑾妹妹!”佟秋水下了車便朝這邊快步走來,被風吹起衣袂蹁躚。她過來便握了如瑾的手,緊緊握著,用很大的力氣。


    “秋水姐。”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衝散了滿腹疑惑,如瑾也回握著她。


    雖然隔了帷帽的垂紗,但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眼裏的淚光。隻不過半年未見,如瑾卻覺得仿佛過了許多時候,這半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回頭去看,甚至有一種滄桑感。能在顛簸紛亂的去年結束,新春到來的時候,在路上偶遇知己好友,如瑾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不知喜樂。


    佟秋水仿佛比如瑾更要激動,雙手的力氣是那樣大,將如瑾捏得生疼。她一連叫了好幾聲“瑾妹妹”,卻沒有別的話說出來。


    “姑娘?”兩個人相對無言的時候,佟秋水身後的金媽媽小聲提醒。


    這裏還是胡同外的街麵,的確不適合姐妹互訴衷腸。因為兩家的馬車一左一右停在路邊,堵了大半個街道,給往來行人添了不方便。


    如瑾收住情緒看了看長街,含笑問道:“姐姐這是要去哪裏?我去舅祖母家拜年,她現就住在這條苦水胡同裏。”


    佟秋水指了指身後的甜水胡同,“我在表姨家做客,今日在家裏悶得發慌了,出來到街上走走。”說著又歎口氣,“你看這些跟車的,前前後後一大群,比在家還不自在呢。”


    她車邊的確很多婆子仆役,足有十多個,對於向來比如瑾還喜歡清靜的佟秋水來說,這確實是一種折磨。如瑾笑道:“最近京裏不安穩,出門還是多帶些人吧,家裏人也放心些。”


    佟秋水無奈搖搖頭,正要再說什麽,胡同裏走出來一個婆子,到如瑾跟前低頭行禮:“遠遠看著像是老姑太太家的車馬,果然是姑娘來了,已經著人進去回稟老太太和太太了,姑娘現在進去麽?”


    “我這就去。”如瑾拉了佟秋水問,“你表姨家是哪個門戶,可方便麽?若是方便,等過完了年我去探望。你母親的身體可好些了?”


    “已經好了,你別擔心。隻是……”佟秋水停了一下才說,“我表姨家人口多,你去了未免不舒服,還是改日我去看你吧。你快去拜年,別讓親戚久等,我去街上散散就回來。”


    她言語間頗有躊躇,顯然是當著不遠處的親戚家的仆役,不好多說什麽。如瑾便不再提去她表姨家的事,想了一想,說道:“我去舅祖母家坐坐就走,你若是沒有急事,可以找個地方等著我,咱們稍後好好敘敘。”


    佟秋水立刻喜道:“這個法子好,那我去看看有沒有開張的茶樓飯館之類,找到了派人來知會你。”


    兩個人約定,佟秋水便登車走了。胡同裏邊又有兩個婆子接出來,如瑾不好耽擱,連忙帶了人朝劉家走。大伯母李氏已經接到二門了,如瑾忙上去問好,又解釋在胡同口耽擱的原因。


    劉家這個宅院不大,前後隻有三進,外頭做會客和男丁們的住處,裏頭三房的女眷和孩子們住在一起,還有許多婆子丫鬟,滿滿的將廂房南房都擠住了人。如瑾一路進去,到處看見人,到處聽見歡聲笑語,反而不覺得院落逼仄,隻感到家的溫暖。晉王舊宅那麽大的院落,藍家兩房人住著綽綽有餘,卻是顯得冷清到無情了。


    如瑾想,也隻有劉家這樣的親近與親厚氛圍,才能在短時間內撫平受刀兵之禍的驚懼和傷痛,然後好好過年罷。


    進去給長輩們拜了年,又和姐妹兄弟們互相問好,如瑾收了好幾件禮物,也送給劉家小少爺們幾件禮物,大家坐下來說話,很是親厚融洽。


    如瑾問了近幾日劉家傷員們的恢複情況,恰好二哥劉景榆拖著傷腿從外頭進來,笑嗬嗬道:“沒事,再養一陣子就好了,我們平日耍槍弄棒,皮糙肉厚的最容易恢複。”


    二伯母就數落他:“還說嘴,要不是淩先生及時發現了你傷口發炎化膿,給你早早治了,就你那大咧咧的性子,拖到現在可就出了大毛病。”


    劉景榆摸摸腦袋坐到一旁不敢再言語,滿屋子姐妹都笑起來。劉景榆臉色微紅,偷眼瞄了一下如瑾,恰好看見她笑眯眯的瞅過來,趕忙轉過頭去,臉上的薄紅瞬間變成了通紅。


    他胞妹劉霄盯著他看了兩眼,眨眨眼睛,“咦,哥哥發燒了麽?”


    劉景榆臉色更窘,找了個借口給長輩們告辭,蹣跚卻飛快地跑出去了。二伯母將兒子的異常看在眼中,接下來聊天的時候就不住打量如瑾。


    因為心裏惦記著佟秋水,如瑾略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說家裏還有事。劉老太太苦留她吃飯沒成功,便叮囑她過幾日一定要再來。如瑾笑著應了,拜別劉家眾人,出門登車離開。


    剛出胡同沒走多遠,碧桃依舊撩開車簾一角朝外看,很快發現迎麵走來熟人。她眼睛一亮,回頭稟報:“姑娘,是淩先生!”


    如瑾忙叫停車。淩慎之自從那夜京都混亂之後,跟著劉家人到了甜水胡同這邊住,一來養傷,二來照顧劉家人的傷勢,如瑾來時還惦記著他,但在劉家沒見到,又不好開口跟劉家人詢問他這個外來的男子,正盤算著改日派人來看看他,不想出門就碰上了。


    “藍三小姐安好,給小姐拜年了。”淩慎之隔著車簾拱手為禮。


    “先生客氣,也給先生問好。”車停在街上,如瑾不便下車相見,隻能坐在車裏與他說話,“先生的傷怎樣了?剛入正月,天氣還很冷,先生在外頭別待時候太長,小心不利於傷勢恢複。”


    淩慎之溫潤的聲音隔著車壁也依舊悅耳,“小姐不必擔心,多得劉將軍家人看顧,我的傷已經好了許多,出來走走暢通氣血,也有助痊愈。”


    “先生在京中可有親友?”如瑾脫口而出之後立刻後悔,她本是想起他孤身一人在京,連年都是在劉家過的,每逢佳節倍思親,她是關心他。話一出後,才驚覺自己或許揭了人家的痛處,如果能有可以投靠的親友,淩慎之何至於在別人家裏過年呢。


    她知道他在京城有親戚,她要的許多消息就是他從家中長輩那裏打聽的,但他過年不去親戚家,想必是有難言之隱。她自悔失言,卻又一時想不出該怎樣安慰。


    淩慎之卻笑了,一如往常:“沒有什麽至親,孤身一人其實也自在,有時候,有的親戚反而不存在最好。”


    他看不見如瑾的臉,卻體會到了她不能出口的歉意,望著風中微微飄動卻將車中情形遮了嚴實的簾幕,他將話說得直白,以解除她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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