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才到。”


    “一定要找天氣暖和的時候,別凍著她。”媛貴嬪微笑和兒媳說話,受了幾個皇子的禮,緩步入席,於是太子妃這一出才算揭過去。


    太子攜著兩個弟弟也朝座上走,有些懊惱地拍了拍長平王的肩膀:“近來忙忘了,很久前就該和你說聲抱歉。襄國侯的侄女原來曾在你車中烹茶,是孤疏忽了。”說著又朝永安王笑了笑,“都是孤失誤,你們兄弟莫要因此生隙。”


    兩個王爺誰都沒改神色,一個說“三哥言重”,一個說“三哥多慮”,沒解釋也沒澄清,都不將此事放在心上似的。太子看看兩個弟弟,落了座,垂眸不語。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慶貴妃娘娘駕到——”


    內侍高亢的通報響起,殿中諸人俱都站起迎接,待帝後落了座,眾人正式行禮,然後皇帝說一聲“起”,皇後朝侍宴宮女微微頷首,酒菜魚貫端了上來,樂起舞動,晚宴開始。燕朝皇族的規矩是,新皇登基後其兄弟就要出京就藩,終身不得自行出藩地,因此京城裏的皇室宗親隻剩了嫁在京都的各代公主。出了嫁的公主自然不能回宮參加除夕晚宴,因此這一殿裏就隻有皇帝的後妃和兒女,人數不多,占了半殿而已,若不是歌舞宮伎上來,還顯得有些冷清。


    皇後身後一直跟著個少女,生著與皇後一樣的杏眼,此時皇後正吩咐宮女在旁邊添一張小桌,讓少女入座。慶貴妃笑吟吟看著那少女道:“皇後娘娘怎麽將侄女帶到除夕宮宴上來了,難不成她很快就要成了皇家人麽?”說罷一雙妙目在太子、永安王、長平王身上轉了一圈。


    皇後笑道:“她跟著母親來給本宮送東西,不想突然腹痛起來,她母親需要照顧家裏趕著走了,本宮就將她留下來讓禦醫照看。這不剛剛才好些,但現在這時辰回家也晚了,索性帶過來和咱們一起吃飯。”


    那少女正是張皇後母家的姑娘,行六,曾進過宮幾次,座上妃嬪們都認識她。她團團朝慶貴妃等人行禮問好,直說自己打擾了,頗有歉意。皇後拉了她坐下,“你這孩子,肚子疼也不是你願意的,道什麽歉。”


    慶貴妃便笑:“倒讓本宮誤會了,還以為咱們皇家又要添喜事。說起來,前日本宮恍惚聽人說,皇後娘娘想把自家侄女安排到東宮,也不知是誰謠傳的,本宮當時也沒信。適才看見娘娘帶了侄女進來,還真是嚇了一跳,以為傳言是真呢。”


    此言一出,皇後臉色一沉,立刻說:“慶貴妃從誰口中聽來的謠言,當時就該鎖了那人到本宮跟前來,治他一個信口雌黃之罪。本宮隻是奉了皇上的意思,要借著明年選秀的當口好好替太子和皇子們挑些人,那也是年後的事情,怎麽就傳出這樣的話來。慶貴妃身為眾妃之首,合該知道謠言止於智者的道理,怎能以訛傳訛,助長流言滋長。”


    慶貴妃用了“安排”之詞,聽起來就像皇後要左右東宮人事似的。太子乃國之儲君,皇帝最忌諱後宮參與前朝事,且更不喜太後、皇後母族勢力過大,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當著眾人的麵,即便是皇後,也受不起這個話,於是當時就不顧場合變了臉,且搬出皇帝對於選秀的意思來。


    慶貴妃對皇後的變色毫不懼怕,笑著追問道:“這麽說真是謠傳,皇後娘娘的侄女是不會進東宮的?”


    “太子乃儲君,身邊妃妾是否賢德皆關係國本,本宮需和皇上仔細商量。”皇後沒有直接回答,將問題又拋了回去,“慶貴妃如此關心,可是已經選定了合適之人?”


    “怎會,本宮雖是生母,但這些事是皇上皇後該操心的,本宮不過隨口問一句罷了,倒惹得娘娘生這麽大氣。”


    慶貴妃笑得輕鬆,殿上諸人都是沉默不語,有的低眉垂眼,有的來回看著兩人,各自思量。主位上皇帝板了臉,突然開腔,“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


    天帝教徒作亂京都後,皇帝一直心情不佳,對待妃嬪更是沒有笑模樣。除夕宮宴剛開席一後一妃就開始口角,他怎會有耐性聽這個。


    他在人前威嚴慣了,一句話就嚇住了皇後和慶貴妃,兩人誰也不敢再吭聲,皇後旁邊的張六小姐更是深深低了頭。


    殿裏一瞬間靜謐極了,靜妃連忙悄悄捅了一下身邊的兒子,隻有四歲的十皇子大眼睛轉了轉,奶聲奶氣朝皇帝說道:“父皇別生氣,孩兒乖乖吃飯,好好認字,一定聽您的話。”


    臉色不豫的皇帝看了看聰明懂事的小兒子,這才露出一點笑來。幾個膽子大的嬪妃湊趣說了幾句,席上氣氛漸漸緩和,然後靜妃領著大家朝帝後恭賀敬酒,這一場家宴才算是正式開始。但是因為有了開席時的不愉快,皇帝情緒明顯又不太好,因此遠不如往年和樂。


    席間媛貴嬪起身更衣,宋王妃親自扶了她下去,到得外殿沒人的地方,媛貴嬪拍了拍兒媳的手背,低聲道:“看來張六是絕不可能進東宮了,慶貴妃這時候當眾挑明,給了皇後一個先發製人。皇後慣會給自己留後路,太子她把持不住,剩下幾個皇子,連帶著靜妃的老式算起來,都在她的考慮之中。幾人相比之下,她對稷合更有厚望,借著這次選秀,必定會想盡辦法讓侄女進永安王府,咱們要小心。”


    “是。上次您說過,若是一定要有張家的人進府,也得是張七。”宋王妃鄭重點頭。


    內殿席上,張六小姐垂首在小桌上埋頭吃飯,連殿上歌舞也不欣賞,規矩得有些拘謹。若是皇後或哪位妃嬪和她說話,她才抬頭笑著應答,然後便又低下頭去。


    給長輩祝酒完,三個成年皇子便在下首自己飲酒,互相談笑。太子妃坐在太子旁邊,頻頻朝那邊的張六小姐丟冷眼,丟了半天發現對方隻是埋頭吃喝,不免暗自冷笑,冷笑完了又覺得自己暗自生氣很窩心,想拉個人下水。宋王妃不在,太子妃就朝穆側妃說:“母後的六侄女端莊嫻雅,和你家王妃定然合得來。”


    穆側妃沒理會她的暗示,笑眯眯道:“咦,聽您的口氣,似乎您與張六小姐合不來?”


    太子妃皺了皺眉,被噎了一下,又想不出還嘴的話,索性直接挑明:“方才母後不是說了麽,張家小姐不會進東宮,本宮看她進你們府倒是很有可能。”


    “我看不出來。”穆側妃不解的搖了搖頭,轉身給永安王布菜,不搭理她了。太子妃被晾在一邊,眉頭一立,轉眼卻看見慶貴妃正朝她看過來,連忙又把怒色收了,低頭吃菜。


    太子和兩個弟弟正在說話,三人音量不高,但都帶著笑,遠望過去一片和樂。


    “自從那夜之後,咱們兄弟還未曾聚過,孤很是思念你們,奈何平亂後事宜太多,無法脫身。”太子無奈搖頭,十分歎惋的樣子,言語裏的得意卻是沒加掩飾。


    京都教徒作亂,事後兩個王爺都奉旨閉門不出,麵上的說法是為了他們的安危,內裏大家心知肚明,這是多疑的皇帝在變相禁足。無論天下各處如何亂,短時間都很難動搖國本,而京城裏流了血往往就是改朝換代的征兆,最少也是一場朝堂勢力重洗,這個時候,皇子要避嫌。


    然而皇帝在命六七皇子居家的同時,卻指了太子協同各部善後,等於是給了他絕對的信任,兩相比較之下,太子如何不欣喜。


    “今日不是見到了麽。為父皇分憂要緊,三哥不必掛念我們。”


    “三哥要多注意身體,莫累著。”


    永安長平兩王都是一笑,對太子的自誇毫無所動。


    太子喝了杯酒,感歎道:“臣僚皆勤力,孤又怎好顧惜自己身子,早日安頓妥當了才得歇了。不過也快了,這次幕後主使已經有了眉目,再過些日子便可塵埃落定。”


    長平王專心致誌持壺自斟,欣賞白桂色的清冽汩汩落入玉盞中,似沒聽到太子的話。永安王口中吃著東西,一時不能說話。倒是給他布菜的穆側妃眨眨眼睛,好奇的問:“怎麽才有眉目,不是說那個什麽教的匪首已經捉住了麽?”


    永安王咽下口中食物,朝側妃道:“莫要議論政事。”


    穆側妃嘟了嘴,太子笑道:“不打緊,很快就要公開的事情。其實這次的亂子是有人在背後鼓動所致,而這人,還是一位朝臣。就在最近了,這人將被捉拿問罪。”


    他聲音不高,一麵說,一麵注意兩個弟弟的神色。長平王倒酒的手平穩如初,什麽變化都沒有,永安王隻是點點頭,就事論事的說:“能在京裏釀出這樣大的亂子,有朝臣推波助瀾並不意外。”說完很守規矩的沒有追問什麽。


    太子略有失望,但很快又笑起來,細長的狐狸眼依舊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


    慶貴妃說了兩句吉祥話給皇帝敬酒,邀眾人同飲,幾個皇子順勢舉杯,關於亂民的話題便被岔了過去。


    長平王外出更衣,回來的時候在廊下迎麵遇到張六小姐。張六小姐依禮福身,側身讓開路,長平王略點頭朝前走,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聽到她用很輕的聲音說:“我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爺可否答應。”


    “什麽?”長平王停住了腳步,側頭問道。


    宮燈璀璨,勾勒他刀刻斧削般的麵部輪廓,張六小姐微覺恍惚,連忙低了頭,“我……姑姑想讓我嫁給皇子……如果,如果……”


    “如果什麽?”長平王的眼睛像寒星,盯住她。


    ------題外話------


    謝謝倩倩339,rourou,sohusjd,何家歡樂,bgp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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