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找了楊三刀等昨夜留在府裏的護院詢問,沒有人知道藍如琦去了哪裏,他們雖然身手眼力都不錯,奈何宅院太大,他們人數太少,隻顧著明玉榭一處已經花了許多力氣,無法照看其他地方txt下載。


    昨夜整個京都都是亂的,藍如琦一個弱質女子又能跑到哪裏去,而且為著捉拿漏網亂民,今日一整天四處城門都是緊閉,她也出不去城,到底會去哪裏呢?如瑾讓楊三刀他們留意著,若有蛛絲馬跡,立刻來報。


    在家中休息一晚,次日起來如瑾隻覺疲憊不堪,原是前日晚上太緊張勞累的緣故。然而藍老太太和淩慎之等人還在劉府,如瑾惦記著他們,天一亮就起來了,準備再過去看看。


    用早飯的時候前院傳來消息,藍澤要派人去劉府接老太太回來,而且聽說劉府宅院損了,他還要將劉家人全都請到晉王舊宅來住,說是親戚之間相幫責無旁貸。


    “幫人總是好的,隻是侯爺他未必是念著親戚之情。”秦氏如今對藍澤沒有任何好感,不吝用最壞的意圖來揣測他,“恐怕是他想結交京都官宦想得太厲害,一見著機會立刻要撲上去。”


    如瑾將嫩嫩的雞蛋羹盛給母親,對此事並不在意,“不管侯爺用多大的誠意邀請,劉家舅祖母和伯父定然不會來。昨日我品度著他們為人,是很清楚剔透的,所以絕不會來住這晉王舊宅,趟皇家的渾水。侯爺生出這樣的念頭不但不是幫人家,反而讓人家尷尬為難。”


    昨夜已經有了生死與共的情誼,見劉府宅院破敗,以如瑾的為人又怎不會邀請劉家人到自己家去住。她之所以沒有開口,就是念著晉王舊宅是個特殊地方,藍澤不明白,以劉衡海的通透又怎會不懂,如瑾怎好意思讓人家跟著藍家沾這個。


    秦氏道:“你今天再去看看,若他們還沒地方安頓,不如暫且搬去咱家池水胡同的院子,那裏總好過這晉王的宅子。”


    “母親就別管這個了,劉家怎會沒有別院產業。”


    如瑾的料想果然不錯,她收拾妥當再去劉府的時候,劉家下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往大太太李氏的陪嫁宅院裏搬了。二三房的人已經住了過去,等著這邊整理差不多,劉衡海一房帶著老太太也過去。


    如瑾進屋的時候,淩慎之正在給藍老太太診脈。因為前夜的事,劉家男女避嫌都省了,此時李氏和劉雯劉景楓都在屋中。


    “淩先生怎麽起來了,該好好養傷才是。”如瑾一眼便看見淩慎之臉色透著蒼白,頭發雖束得齊整,平日幹淨整潔的青衫卻被一件不大合體的粗布藍衣替代,下巴上亦有青青胡茬,整個人都顯得憔悴。


    淩慎之修長的手搭在藍老太太手腕處,凝神診完了脈方才轉頭微笑:“我沒事,血早已止住了,總躺著於養傷無益,不如多活動活動。”


    他站起身來,朝劉老太太道:“藍老夫人這是驚嚇過度,舊疾未愈,又添新疾,需要吃藥靜養,好生休息才能慢慢好轉,暫且無礙性命。”


    劉老太太歎口氣:“可憐的,回一趟娘家弄成這樣。”


    如瑾見祖母隻是躺在床上昏睡,臉色很差,知道此番想痊愈恐怕更難。淩慎之要去外頭開方子,如瑾道:“先生手臂受傷不便書寫,我替先生代筆吧。”


    “有勞。”淩慎之沒有推辭,微微一禮,當先出去。


    如瑾朝劉家眾人微微福身,跟了出去。到了外間,如瑾不由關切問道:“先生傷勢如何?”


    她眉宇間全是痛惜愧疚,清澈眼眸中籠著霧氣,讓人不忍直視。淩慎之隻看了一眼就轉開了臉,低頭在桌上鋪紙,說道:“沒事,皮肉之傷,慢慢養著就好。”


    “總是我欠先生太多。”因外間屋門口伺候著兩個丫鬟,如瑾的聲音放得很輕,讓淩慎之想起春日早晨吹散霧氣的軟風。


    他拿筆的手頓了一頓,才遞給如瑾,含笑道:“那麽就替我寫方子報恩吧。”


    如瑾接了筆,無奈苦笑:“若是寫方子能償還得清,莫說一張,千張萬張也可以。”


    那管湖筆筆杆上雕刻著寒梅枝條,帶著含蕊的花苞,她纖巧的指尖握上去,晶瑩圓潤的指甲像是開在枝上的花。淩慎之看著她的手微有一瞬的恍神,差點接口說出失禮的話來。


    “先生請說。”如瑾已經持筆等待。


    淩慎之定了定神,開始緩慢說出藥材的名字和用量。他一邊說,如瑾一邊寫,端端正正的小楷落在白紙上,散出淡淡墨香。淩慎之念完了方子,拿過紙來從頭核對了一遍,頷首道:“一個不錯,多謝。”


    “先生說反了,是我該多謝你,帶著傷還給我家祖母看病。”如瑾赧然一笑。


    淩慎之捏著藥方,又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無法相信這字出自女子之手,鋒銳之處甚多,倒有些像男子的筆跡了。就算是男子,尋常也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是麽。我已經盡力收斂鋒芒,原來還是不夠圓潤柔和麽?”如瑾不由也仔細端詳起自己的字跡。橫平豎直,她已經盡量往端正了寫,將從前那些鋒利處都改了。字由心生,前世的孤傲冷冽她希望能夠盡數拋棄,包括這字也一樣。她曾經為了寫花箋臨摹過淩慎之的字,那種平和的灑脫飄逸才是她向往的。


    淩慎之卻道:“你的鋒芒正是與眾不同的過人處,何必要委屈自己改過。”


    “是為了好過一些,鋒芒太過總是不能為人所容,自己處境好壞暫且不說,連累親人總是不好。”


    如瑾含笑說著,淩慎之心有觸動,想起她那夜持刀和父親對峙的事來,不由朝她的脖子上看了一眼。那裏已經沒有傷痕,光潤如初,就像她此時的笑容一樣,不知情的,看不出內裏的辛苦。


    總盯著閨閣小姐的脖子看很是失禮,淩慎之移開了目光,將藥方拿了,說道:“我去找人抓藥,你若有事雖是來找我。”


    如瑾鄭重謝過他,又叮囑他好好養傷莫要累著,這才目送他出屋遠去。


    京都裏還沒有恢複日常秩序,劉府的下人們抓藥抓了許久,下午才湊齊方子,將藥熬好了送進來。除了藍老太太,劉家女眷們也都多少受了驚嚇,都讓淩慎之開了不同的安神方子來用。一時屋子裏藥香彌漫,大半人都喝了濃濃一碗藥湯。


    藍老太太喝藥後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劉家這兩日就要全搬到李氏陪嫁院子中去,如瑾就準備帶著祖母回自己家。然而早早用過了晚飯之後,將要離開的時候,街上突然開始來回跑騎兵,傳令讓所有人家都關門閉戶,不許再出門,違令者無論官宦平民皆按亂黨治罪,就地斬首。


    此時距離新定的宵禁時辰還有許久,太陽還沒有落山,如瑾一行被困在破敗的劉府裏出不去門,不知外頭發生了何事,難免惴惴。


    大燕自開國以來,京城並沒有興過大的刀兵之事,偶爾有過兩三次血腥都很快被鎮壓了下去,而自從本朝皇帝登基後,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裏京城都是太平祥和,夜夜笙歌,這突如其來的混亂讓所有人都驚慌不安。


    崔吉依舊帶了二十餘人隨行於如瑾,此時就守在女眷們所在的小院周圍,還算給了劉家人一點安慰。此時劉府大門已破,宅院被火燒了十之**,若是再經一場前夜的事,恐怕是誰也撐不住了。


    入夜之後,街麵上遠遠傳來馬蹄鏗鏘,來回不知過了幾撥,又有一隊隊的兵卒持著雪亮長槍軍威嚴整的走過,似乎是在調兵。劉衡海帶傷在大門附近暗中躲藏,觀察了外頭許久,終於確定是城外的京畿戍衛軍隊開進來了。


    出動左右兩大京營平亂已經是不尋常的事情,亂民鎮壓下去不久,眼看著快要恢複太平了,京外的軍隊卻又進城,到底發生了什麽?劉衡海雖然不在朝中掌權,但到底是軍伍出身的,對於軍隊調動有著相當高的敏感,預感到朝堂怕是要變天。


    他不由暗自慶幸那夜聽了如瑾的話,將鄭運之事壓下去沒有聲張,不然劉家一旦牽扯到此次天帝教徒的事情中,恐怕是不能善終的。要知道,任何牽扯朝堂勢力更迭的事情,都預示著腥風血雨。


    劉衡海讓人緊緊關了已經破爛不堪的大門,嚴令家中任何人都不準出去,隻道朝廷解禁為止。回到內院裏,太太李氏找到他單獨說話。


    “潘家姑娘隻在咱們家中不肯離開,她母親的屍首都送回她家裏了,她總在咱們這裏該如何是好?又不能強行將她趕出去,這兵荒馬亂的,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頭若是出了什麽事,咱們那裏擔得起。”


    潘夫人不管是因為什麽而死,總歸是在劉府亡故的,劉家對潘芩也不好用強,她不願意走,強行派人送她回家也不妥當,未免太不近情理。


    劉衡海皺眉:“她想怎樣?”


    “她……”李氏歎口氣,“看她那一絲,恐怕是想嫁給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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