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沒入府,但府中上下已將您當自家姨娘看待了,所以才有老奴兩個前來侍疾,姨娘不必自謙。藍如璿特意單與她說道:“你早已不是老太太的人了,臨走時她如何囑咐的且不說,那些話你聽聽便罷。日後你是要跟著我的,如何行事自己忖量。需得知道,你的主子是我,你的福禍生死也在我身上。”


    因了風寒未愈,藍如璿的喉嚨是喑啞的,低聲說出這些話顯得陰惻惻。喜燭映著她粉紅色的嫁衣,投了暗沉的影子映在窗欞上,如意看著那黑影斂眉答言:“奴婢明白,姑娘放心。”


    她沉靜的沒有喜氣的臉蛋與滿屋深深淺淺的紅色格格不入,藍如璿盯了她半日,直到老嬤嬤進屋提醒時辰到了,方才作罷。


    玫紅色的絨毯從藍如璿閨房一直鋪到東府門口,藍如璿被嬤嬤引著出了房間,一路朝花轎走去。轎子並不是喜慶的紅色,而是尋常青呢小轎,藍如璿並沒有蓋蓋頭,距離門口很遠時便看見了轎子的顏色,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沒有嗩呐鑼鼓,沒有鞭炮聲聲,甚至蓋頭都是沒有的,這並不能稱得上是一場婚嫁。妾室入府原本就是這個規製,然而期盼歡喜了這麽久,驟然麵對了這樣的場合,不但是藍如璿,就連東府下人們都覺得有些太過簡單了。


    藍泯與藍琅父子在門口相送,當著王府嬤嬤的麵,藍如璿不能跟父親兄長說什麽,略略辭行幾句便被嬤嬤催著上了轎子。丫鬟和嬤嬤在轎子後頭坐了馬車,在後麵是馱著陪嫁的長車,王府內侍帶著仆從們護佑轎子左右,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藍府。


    西府那邊沒有一人前來相送,彼時藍澤正在床上頭痛不已,聽得下人稟報東院大姑娘上轎還發了一頓脾氣。老太太一日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在昏睡,自是不知道長孫女的出嫁時辰。


    消息傳到秦氏和如瑾那裏,母女兩個都沒理會,接著給未出世的小孩子做衣衫鞋襪。屋中燈火融融散著暖光,提前用了小炭盆放在屋角以防秦氏著涼,門窗關了,整個屋子都是暖洋洋的。這樣的夜晚母女倆對燈安坐俱都心中恬淡,自不搭理不相幹的人與事。


    晚間回到自己居處,如瑾與丫鬟們腳步俱都輕緩,提裙上樓之後,卻發現吉祥正坐在廳堂角落裏發愣,手中捧著一塊帕子似乎是在做繡活,針卻掉到地上去了,顯是發呆太久。玉石燭台上燈火如豆,半日無人照看了,光線黯淡,屋角處尤其朦朧陰暗。吉祥穿著薄衫坐在那裏,孤零零的望之便覺蕭瑟。


    如瑾揮手屏退其他人,站在樓梯口看她良久,她竟沒有發現,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如瑾便輕輕走了過去,彎腰拾起地上滾落的繡花針,替她插在繃子繡布上,笑道:“怎麽坐在燈影裏繡花,也不怕傷了眼睛。”


    吉祥這才回神,匆忙放了繡繃子站起來行禮,勉強笑道:“姑娘回來了。”


    如瑾拉住她的手,將她一路引到了內室。她的手冰冷如窗外涼夜,僵硬而澀重,與她臉上吃力露出的笑容一般。


    “聽說昨夜你悄悄去東院了,可是去看如意?”如瑾拉了吉祥坐下,開門見山。


    吉祥臉上閃過惶恐,“姑娘恕罪,奴婢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去……”她咬了嘴唇沒有說下去,似是不知如何開口。


    如瑾道:“我明白。這些年你與她一同服侍著老太太,情分不是別人能比,她不動聲色跟了藍如璿,想必你有話想要問一問。若是錯過了這一遭,再想見她就難了。”


    吉祥垂了眼睛,沉默良久,唯有鬢上兩朵銀丁香在燈燭下閃爍冰涼的光澤。昨夜裏同伴如意的話猶在耳邊響著,她幾次想要張嘴,卻不知道該不該和如瑾訴說。


    “我沒有你機靈,也不善於忖度人心,老太太對我越發疏遠了,如果再不找個靠山,我不知道日後會得個什麽結果。幾次給你使絆子是我對不住你,但是認了主子就要幫主子做事,我沒有退路,這個道理,想必投了三姑娘的你也是明白的。”


    在燈火照不到的假山背後,寒涼的夜風裏,如意就是這樣說的。吉祥震驚之餘,卻也沒忘了提醒她大姑娘不可靠,但如意隻是輕輕笑了一下,“我知道,甚至因為幫她做了幾件事,我比你更明白她的歹毒。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對人了,你跟著三姑娘最後不過是罰跪被攆,而我卻可以進入王府。陪嫁婢女向上的機會太多,也許有一天,我不用再仰人鼻息,不用再戰戰兢兢地伺候人。”


    這樣的如意已經不是吉祥認識的那個了,她隱藏在安靜外殼下的野心讓吉祥感到惴惴不安。從東院回來之後,吉祥便一直在驚愕與失望的複雜心緒中無法安寧。在如瑾回來以前,她已經一個人悶在角落裏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吉祥姐姐,或許我能體會你現在的心情。”如瑾看著燭光裏發愣的吉祥,緩緩說道,“如果有一個人整日與你在一起,比親人更親近,然而突然有一天你卻發現她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她變了,變得陌生,甚至變成了會對你做壞事的敵人,那種鑽心的痛苦和憤怒是難以言說的。”


    如瑾想起了瀲華宮裏與她相依為命的紫櫻,這一世她未雨綢繆趕走了她,也不知現在流落到了哪裏。雖然隔了一世,雖然那婢子沒有了再接近她再害她的機會,然而想起前世,被背叛的感覺依然會冷透骨髓。


    吉祥抬頭看如瑾,露出一絲苦笑,終於開口說話,“三姑娘說的不錯,奴婢的確很難受,也很生氣。當日老太太要處置四方亭的人,是奴婢冒著惹老太太翻臉的危險替她求情,可是她卻……”


    指使小丫鬟鈴鐺與她作對,提醒本已忘了罰跪之事的老太太繼續處置她,這些如意都親口承認了,兩相對比,吉祥隻覺自己傻透了。


    然而頓了一下,思慮再三,吉祥還是補了一句,“……隻是,她不是我的敵人,我不會當她是敵人的。她隻是做了錯誤的選擇,我隻可憐她。”


    如瑾微微一怔,沒想到她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原本隻道她機敏,卻不料還是個赤心之人。世事難料,總會有些艱難險阻擺到眼前,麵對未知的恐懼,有的人能保持赤誠之心,有的人卻會選錯了路。


    ……


    次日晨起便收到外院傳來的消息,崔楊二人新招的護院找齊了,總共五十多人,都是身手過得去的漢子。這些人什麽來路如瑾暫且不管,先打發人去藍澤那裏探聽口風。果不其然,被一身外債弄得焦頭爛額的藍澤對一切花錢的事情都十分敏感,不待事情說完,先將回事的呂管事罵一頓攆了出去,怪他不懂持家省錢。


    如瑾於是按照原定的主意,將一眾新護院都散在了宅子外頭暗中巡視,一切交由崔楊二人打理。外頭布置妥當,內院卻還缺人手,如瑾對此並不在意,隻要祖母母親和自己身邊有人服侍,其餘維護宅院的仆婢多少她都不在乎,總之這宅子並非長久居所。


    然而被她安置在外頭的十香摟吳竹春卻讓楊三刀傳進話來,說是最近在住處附近見著了捉拿她的人,未免惶恐不安。楊三刀說自己在侯府照顧不到那邊,恐怕一時疏忽讓人捉了她,請如瑾想個長久之計。


    “若是安置在外,早晚都有被人發現的可能,總不能讓她悶在屋裏不出去。”如瑾想了想,遂做了決定,“正好老太太跟前走了兩個一等丫鬟,底下的提上去也漏了空缺,讓她進來補上即是,給老太太補人,父親再想省錢也說不出什麽。”


    於是吳竹春便跟著另一個買來的丫鬟一起進了藍府,進來給如瑾磕頭謝恩之後,到延壽堂做了一個三等丫鬟,跟著上頭的丫鬟學規矩。


    因她長得實在出眾,舉手投足間又能不經意露些風情出來,其餘丫鬟便不大喜歡,平日裏經常分些髒活累活給她,如瑾去請安時常看見她抱著一大盆衣服搓洗,再不就是站在冷風裏掃院子,聽說還要沒日沒夜的給上頭丫鬟做針線繡活。


    一日得空,如瑾便叫了她過來問話:“是誰總給你分累活,說與我聽聽。你是我收留的人,此事雖然瞞著旁人,但也不能任由她們欺負。”


    吳竹春依足了規矩恭謹回話:“奴婢不覺得累,整日活動筋骨雖然辛苦些,但比以前日子舒坦多了,上頭姐姐們也是在教奴婢規矩,求姑娘不要懲罰她們。”


    她穿著府中丫鬟最普通的藍衣綾裙,臉上一點脂粉未施,素顏去雕飾,很是妥貼。如瑾看著暗暗點頭,便不再提起此事,與她閑話一些別的。吳竹春對答都很規矩,看如瑾問完了話,這才主動說起自己所想。


    “奴婢蒙姑娘大恩,時時想著報答姑娘。這幾日盡心盡力伺候著老太太之外,也稍微留意了府中情形。不怕姑娘笑話,奴婢以前曾經努力學過察言觀色忖度人心的事情,這幾日留心下來,發現延壽堂那裏有幾個丫鬟與姑娘不太對付。”


    如瑾未料她會說起這個,想了想,隨即明白她以前在那種地方過活,留心別人言語行事該是經年的習慣,便笑問道:“多謝你有心了,不知你都發現了什麽?”


    吳竹春答說:“有個叫鈴鐺的,現在提了二等丫鬟常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有時老太太醒著,她會趁機說些對姑娘不利的話。雖然都不是大事,但也足夠讓老太太不喜歡姑娘了。奴婢聽說她與走了的如意十分親近,如意跟著大姑娘,您不得不防。”


    “防她作甚,都是蠅營狗苟的小算計,就算惹祖母徹底厭棄了我又能如何?”如瑾對此並不在意,倒是十分欣賞吳竹春的探聽本事,笑道,“你才來幾日,連我和藍如璿不和都知道了,讓你在延壽堂做苦工真是屈才。”


    正說著,碧桃匆匆進來稟報:“姑娘,東府那邊二太太進京了,剛進門沒多久。”


    好快。如瑾預料著張氏也許會借機進京,隻沒想到來得這樣早。遂問:“素蓮跟著沒有,可有她的消息?”


    ------題外話------


    感謝zhuwenrourou每天送花,感謝cjbb和遁地小黑豬送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深宮嫡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元長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元長安並收藏重生之深宮嫡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