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媽見藍如瑾神情冷冽,也覺察此事恐怕有些蹊蹺,但終究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說給閨閣女兒聽未免不大妥當,於是看著秦氏和藍如瑾神色,小心斟酌詞句。


    “聽說是蔣先生常帶著徒弟在身邊,借著看病的機會給徒弟講解,平頭百姓家就罷了,有時進大戶人家問診也不注意分寸,遇到疑難雜症必要讓徒弟觀摩一番,一來二去的,就有大戶的女眷……”孫媽媽沒往下說,隻遲疑著補充道,“……那徒弟畢竟年輕,難免讓人誤會。”


    藍如瑾聽了一言不發,神色端肅坐在那裏,若有所思。


    秦氏不免緊張起來:“會芝堂蔣先生的徒弟除了淩先生還有誰?”


    孫媽媽道:“蔣先生隻這一位徒弟。”


    “那……”秦氏大驚,臉色發白。


    淩慎之進府給藍如瑾看過病,還開了簾帷望診,這事她回來不久就知道了,此時聽了孫媽媽的話怎能不心驚。


    貴門大戶,內院閨閣,最怕的就是名聲不好,清譽受損。


    如今有了這樣的流言,表麵來看是淩慎之被人議論,可若是被有心人傳揚起來,聯係上望診之事,那還不知道要被傳成什麽樣子!捕風捉影添油加醋的事情,向來是世人所鍾愛與擅長的……


    什麽會芝堂,什麽蔣先生淩先生,秦氏大可拋開不管,但涉及到親生女兒名譽,怎能讓她能安然置身事外。


    “香綺,流言到底是怎麽說的,是哪家的小姐?”秦氏下意識捏了帕子,神情緊張。


    藍如瑾也看著孫媽媽,目光沉凝:“媽媽不必有顧忌,怎樣聽的就怎樣說來。我有些想法需要印證,還請媽媽據實相告。”


    孫媽媽從藍如瑾眼中讀到異樣的慎重和壓抑的怒氣,知道事關重大,也顧不得什麽了,照實說了聽來的傳言:“淩先生被傳說跟好幾個府裏的女眷有私,有姨娘,有孀居夫人,有未出閣的小姐,更有一位小姐被始亂終棄,以至於羞憤投湖。”


    “投湖?”藍如瑾眉頭一挑,“是哪家的小姐?”


    “這個卻未曾聽到,隻聽說那位小姐天香國色,身份尊貴,而且極有才情。”


    “還有麽?”


    “其他不太清楚了,我也隻是有天聽粗使婆子們閑磕牙,當時見她們說的太不好聽就嗬斥了幾句,卻沒有細問。”孫媽媽道,“要麽我去仔細問問?那幾個婆子我倒是都還記得是誰。”


    藍如瑾略一思量已經有了計較,鄭重道:“媽媽隻管去問,卻不必隻問那幾個婆子,多問問其他人,不隻府裏的,還有外頭也可差人去打聽。”


    孫媽媽聞言知意,立時道:“姑娘放心,我會悄悄讓機靈可靠的人府裏府外打聽清楚,還要問問他們是從哪裏聽來的流言,另外青州城幾位大人家和會芝堂那邊都會探詢一下。”


    藍如瑾不禁露出讚賞之色。以前隻道這位媽媽忠心聰明,卻未想到她竟機敏到如此地步,堪比宮裏那些掌事宮人。


    秦氏脾氣孤直,卻不是個笨的,聽見女兒和孫媽媽這一問一答也覺出了蹊蹺,聯想到女兒所說的落水前後之事,不禁捉了藍如瑾的手:“瑾兒,難道有人故意推波助瀾?”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母親先別急,待打聽清楚了再思量不遲。”藍如瑾安慰她,“即便有人故意也無妨,正好讓咱們看看他的意圖,看看他有幾斤幾兩。”


    秦氏握著女兒柔軟如綿的手,看她臉上端凝凜冽的神色,隻覺得有些陌生。這個素來冷清淡泊不喜庶務的女兒,怎地突然變得如此……


    這次落水重病一定給了她很大的打擊吧。不僅害得她多日臥床不起,還讓她冰雪一樣幹淨的心染了塵埃。想到這裏,秦氏心中就是一痛。


    “瑾兒,都是娘對不住你。”秦氏眼中淚光閃爍。


    藍如瑾正沉浸在關於流言的思量中,突然聞得母親略帶哽咽的聲音,抬起頭來,一見秦氏神色,轉瞬間明白了母親的痛惜和愧疚。


    你深覺對不起我,而我……又何嚐對得起你……


    想起瀲華宮那個寒意沁人的深秋早晨,想起前世種種渾噩糊塗的日子,藍如瑾眼中也有淚意。


    反握住秦氏的手,皓雪般的腕上一汪翠玉鐲水光瀲灩,一如她澄澈的眸:“母親,這些話都不要說了。以前是我們不知道,如今,再不能讓她們得逞。”


    秦氏心神一震,重新審視女兒眉目如畫的麵容,將她的手又緊握了幾分。


    “香綺,你說我是不是該從莊子上搬回來了?”


    晚間安寢之後,秦氏躺在床上,和塌上值夜的孫媽媽閑話。藍如瑾病愈,她從梨雪居回到了幽玉院自己房間居住。


    孫媽媽心有所動,卻不露聲色,隻答道:“太太這不是已經從莊子搬回來了麽。”


    自從嫁人之後她早已不在秦氏房中值夜了,就算後來丈夫過世重新回到秦氏身邊伺候,值夜這種活也自有後進的大丫鬟擔當,今夜秦氏卻將她留在了內寢,想是要和她說體己話。藍如瑾今日所言對她觸動都很大,更何況是母女連心的秦氏呢。隻是不知道秦氏到底想到了哪一步,她沒有貿然進言,想聽聽再說。


    秦氏幽幽歎了一口氣,半晌才像是自言自語似的飄渺著說了一句:“我是說,這次搬回來就不走了……長長久久的住在家裏,長長久久的……做侯夫人。”


    孫媽媽心中激動異常,勸了那麽久都聽不進話的秦氏終於想通了麽?


    “太太是要做堂堂正正的侯夫人,是麽?”她問得十分鄭重。


    黑暗中,秦氏有些渙散的目光因這一句提問而漸漸凝聚,恢複了神采。“是,做真正的侯夫人。”她說。


    孫媽媽嘴角就含了如釋重負的笑意:“既如此,太太先把身子養好最要緊。”


    以前是秦氏避著不爭,她苦口婆心的勸說全無效果。如今親生女兒的安危榮辱擺在麵前,秦氏想通了,她定會盡心盡力的護著她們母女,刀山火海,絕不皺眉。


    兩日後,梨雪居,屏退了眾人的東次間輕悄悄的,碧桃立在地上呼吸都放得很輕,生怕氣息重了打破這一室靜謐。


    藍如瑾穿著月白色刻絲雲紋的家常小襖,淺碧色湘裙,持了卷書坐在案旁,靜若一株月下綻放的蓮。


    碧桃站得腿都有些僵了,才見到那頁書翻了過去,同時淺淺淡淡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吩咐你的事,都打聽清楚了?”


    ------題外話------


    昨日身體不舒服沒寫字,等全好了就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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