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此時精神有限,不能耗費太多力氣與之拉扯,以免耽誤了後麵的事,且堂堂侯爵小姐與仆婦撕扯更是跌了身份,傳出去讓人笑話,於是隻得依著範嬤嬤的話停住腳步最新章節。心中卻難免一陣陣火氣上湧,體弱氣虛之時情緒一激動頭便發暈,怒氣直衝得眼前發黑,穩了好一會才壓住。


    範嬤嬤見成功拉回了她,又見她原地駐了半日不曾動彈,越發得了便宜:“我說是吧?姑娘果然是累了,趕緊隨老奴回去歇著要緊。”


    園子裏花木崢嶸,鬱鬱青青,掩映住遠處正房高高的房舍。藍如瑾看住那宛轉斜飛的青黑色簷角,眼波清寒,麵容素冷如冬夜殘月。


    “嬤嬤,你在怕什麽呢?”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範嬤嬤一時摸不著頭腦,藍如瑾淡淡的神色比平日更加清冷,讓她心中微微發虛,隻得嗬嗬陪笑道:“姑娘說什麽呢,老身能怕什麽……快雖老身回房休息吧,莫在這裏耽誤了,園子裏來往奴婢太多,要是衝撞了姑娘可怎麽好。”


    藍如瑾不理她的絮叨,隻是又問了一遍:“你怕什麽?”


    “姑娘……”


    “我問你怕什麽!”藍如瑾眼梢一挑,斜斜盯住身邊老嫗,猛然厲了神色。


    範嬤嬤身子一僵,被這一聲喝得打了個哆嗦,連一雙“扶”著藍如瑾的手也不知不覺鬆開了。穩住心神定睛去看藍如瑾,隻見她淨瓷一般潔淨的麵上罩著一層寒霜,雖是帶著未去的病氣,但那眼底冷銳的鋒芒卻如寶劍寒光一般,森森逼視過來,讓人心顫不能相望。


    伺候藍如瑾這麽多年,範嬤嬤從未見她這樣過,一時之間又驚又慌,平日裏慣用來搪塞的百般說辭霎時忘得一幹二淨,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嬤嬤如此失魂落魄,該是乏了,自回去吧。”藍如瑾見她隻被問了一句就愣怔失神,心中不免冷笑,隻這樣一點能耐還敢背叛欺主,真是不自量力。


    不屑再看她一眼,藍如瑾招呼了青蘋和翠兒便轉身前行,腳步穩穩踏在花間小徑之上,瘦削背影一點點消失於翠色掩映之中。範嬤嬤看她遠去竟隻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再上前阻攔,先時那用強欺主的厚顏之態仿佛逃竄去了爪哇國,隻剩下呆呆怔怔的一張臉木在原地。


    “……姑娘怎會……怎會有這樣的威嚴……好似老侯爺……”範嬤嬤口中喃喃,眼前滿是藍如瑾方才冷眼冷麵的樣子,那氣勢竟與其祖父、故去的老侯藍宗成一般無二,隻一個眼風就能將人嚇半死的。


    她隻顧在這裏發怔,那邊藍如瑾已經帶人走出了老遠,眼看就要到了藍老太太所住的正房南山居。南山居後頭是一片桃林,此時正值早春時節,枝頭上一片深紅淺粉,朵朵簇簇開得好不熱鬧,遠望過去雲蒸霞蔚,華彩灼灼,走近前來更有落紅拂麵,端是說不出的雅致愜意。


    藍如瑾走到此處已頗為吃力,見路邊不遠處一株桃樹下立著幾塊景觀山石,便道:“這裏歇歇,不然一會進了院子也沒力氣說話。”


    青蘋連忙趕前幾步走過去,彎腰摸了摸石頭,急道:“姑娘別坐,這石頭還未被日光曬到,陰涼著呢,姑娘小心些。”因是出門匆忙,並未帶著坐褥,手中帕子又隻能撣土不能隔寒,她有些著急。


    藍如瑾見她對自己如此關心,不免感動。此婢進府不過半載,卻比自幼服侍的乳母和貼身婢女更為用心,可見人心善惡自有天地之別,人與人之間也並非日久就能情誼深厚的。


    當下溫顏道:“不妨,我略歇歇就走。”便在山石上斜簽著身子坐下,靠住繽紛桃樹養神喘息。


    方才走著已覺疲累,如今坐下來更覺得渾身酸軟,力氣不支,腦袋一陣一陣的發暈。藍如瑾記得當年落水後一連發了半個月的高燒,如今才過去七日,後麵還有的難受呢,此時暫且的退燒恐怕隻是一時,她務必得緊趕著把眼前的事辦完。


    今晨用飯時一番言語行為,她其實隻想稍稍敲打身邊人,讓她們伺候的勤謹一點,本不欲如今就開始動手清理的,畢竟病中精力不濟,打算一切等病好了再說。然而紅橘和範嬤嬤的低語卻讓她心驚,知道必須立即下手了,否則讓背後指使之人聽到她轉變的消息,不知會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她又在病中,若一時疏忽著了道可不妙。想起落水那日前後之事,她越發覺得暗中之人陰狠,不能不早早防備。


    如今最要緊的,就是整肅身邊的奴婢,身邊越幹淨,別人越難行事。


    這樣想著,目光便停在翠兒身上。這個丫頭生得極是機靈,一雙眼睛總是骨碌碌轉個不停,平日院子裏大事小情都愛往前湊,仗著和紅橘沾親,沒少欺負和她同等的小丫頭,凡是不服她的一律被她修理過。年歲尚小卻厲害得很,很懂得收買人心,排除異己。


    “心思不正的,一個不留。”藍如瑾眼波微瀾,低聲自語。


    “姑娘說什麽?”青蘋詫異相問。藍如瑾聲音極小,她未曾聽清,以為有什麽吩咐。


    藍如瑾起身:“沒什麽,走吧,時候不早了。”


    青蘋沒敢多問,趕緊扶住藍如瑾。翠兒老老實實跟在二人後頭,想是被方才藍如瑾質問範嬤嬤的態度嚇著了,此時將平日的滑頭都收斂起來。


    沒走幾步便聽見身後有人大聲說笑,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也繁雜淩亂,藍如瑾聽聲辨人,不由立住了腳步。府裏能這般恣意吵鬧的不用多想,必是五妹藍如琳無疑。


    襄國侯藍澤子嗣不多,正妻嫡出唯有藍如瑾一女,餘下兩女一子皆是庶出。藍如瑾是藍澤長女,族中行三。這個藍如琳是藍澤三女,族中行五,乃妾室劉氏所生,性子活潑之極,最愛玩鬧。


    此時藍如瑾循聲回頭望去,果見桃花林裏走出一眾丫鬟婆子,當眾簇擁的少女衣裙鮮紅,裙裾飄飛,大說大笑的模樣不是藍如琳又是誰。


    “哎呀真是三姐姐!看,我跟你們說是三姐姐,你們還不信,如今果然看清了吧。”藍如琳老遠看見立在路邊的藍如瑾,便興衝衝跑過來打招呼,“三姐姐可是大好了?怎地也不告訴妹妹一聲。”


    她懷中抱著一個大紅色描金粉彩賞瓶,瓶中滿滿插著幾枝碧桃,臉在花側,人比花嬌。雖比藍如瑾小了一歲,但身量卻高一頭,身材也略為豐潤些,整日蹦蹦跳跳的,與清瘦寡言的藍如瑾形成鮮明對比。


    藍如瑾看著晃到眼前的笑眯眯的臉蛋,忽想起落水那日的情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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