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沒有車……我騎在馬上實在打不起精神,如果能從海路回去就好了——可惜這想法太不切實際,不想也罷。


    另一件讓我提不起精神的事,是伊莫頓的事。


    起程之前他來找我,張口說的話叫我怎麽也想不到。


    他來辭行,他要回密諾亞。


    我意外之極:“為什麽?你還回去幹嘛?”照我看他畢竟不是正經的密諾亞人,在那裏混不出個名堂來,可是回埃及之後我又不再找他麻煩,他完全可以重坐大祭司的位子。這個時候還回密諾亞去做什麽?


    更何況,更何況我認為,我們是不會再分開了。可是這種時候,他卻來向我告別?


    他笑的無奈,又顯得很包容,這兩種情緒在他的臉上有種奇異的和諧感覺。


    “我要回去交待一聲,安頓一下,然後再回到埃及來……以後,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我抿著唇不說話。


    “本來我是很不放心你的安全的,但是現在有法老王與你同行返回埃及,我也可以放心。你不用擔心我,我大概半個月就可以把一切辦妥再回埃及,你一回去就會忙起來的,大概根本不會感覺著時間過去,我們就又重會了。”


    “好吧。”我勉強點頭同意:“那麽你盡量快一些吧。對了,密諾亞海軍可是遠近聞名的,你有沒有接觸過他們的海船和海圖?”


    “略知一二,但是要緊的部分並不知詳。”他問:“要我替你打探一下嗎?”


    我微笑,抬手替他理了理鬥逢:“不用了,我就是順口說說。海船這種東西對埃及來說並不必須,海圖嘛……他們有的未必有我手上的詳盡呢。你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伊莫頓露出思索的表情:“我在密諾亞的時間也不短了,但是密諾亞的秘密,卻真是有好些主讓人疑惑難解啊。”


    我想了想,說:“你說的是什麽?”


    “密諾亞拜海神,不過有些古怪的風俗習慣實在讓我理解不了。密諾亞海軍無敵,但是軍港的所在卻是最大的機密。還有王族的一些怪事……”


    “行了,你不要管人家了。”我笑:“哪家的王族怪事不多?有好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總會推給神怪,時日一長大家就都不去探究真相了,這你還納悶什麽。”


    他微笑:“說的是。”


    他在這裏就要和我分別,乘船去密諾亞。我們則回返埃及。


    天上又是一天繁星,我低聲說:“你……記著我在等你,不要耽誤時間。你可答應過,要教我觀星的。”


    “是,我一定謹記女王陛下的吩咐,絕不敢忘記或違背。”他逐一親吻我的指尖,他的唇溫度很高,我竟然覺得被吻到的地方都有些發燙。等他的唇親到我的手背上的時候,我輕輕推了他一下。


    曼菲士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過來了,正瞪著眼,死死盯著伊莫頓,好象想在他臉上瞪出兩個洞來一樣。


    伊莫頓隻是一笑,那從容的神情好象這個旁觀者根本不存在一樣,輕輕在我額上吻了一下,我閉了一下眼睛,感覺到微微的暈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曼菲士在一邊虎視眈眈,他最終沒吻我的唇,我目送他帶著一個從人縱馬而去,身形漸漸被夜色吞沒,蹄聲也越來越遠,再也聽不到聲息——


    不論到了什麽地方,什麽時候,離別總讓人黯然神傷。


    但是這種感覺馬上被曼菲士拉著臉嘟著嘴的可愛神情給衝了個一幹二淨:“姐,快走吧!”


    我回過神來,他已經半強迫半挾裹的給我找了匹馬,看起來恨不得立刻把我的思緒以及整個人全打起包來裝走,當然,這之前要剔除不和諧的,與伊莫頓有關的成份。


    “姐姐,累了麽?要不要休息?”


    我搖搖頭:“不用……我們到哪裏了?”


    “快要到了!”


    我打起精神問:“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沒關係!上過藥都好的差不多了。”


    “烏納斯他們幾個人的傷勢怎麽樣?”


    “嗯,有一個傷很重,其他的都還好。他們跟在後頭呢。”


    我點點頭,放下心事,繼續昏昏欲睡。


    我就這麽一路在馬背上顛著到達了銅卡,誰說顛啊顛的就習慣了的?我是越顛越難受,曼菲士還找了幾個醫官來替我看診,結論就是連日奔波,身體虛弱。


    唉,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也那麽虛弱了,感覺這兩個字和我從來就不應該扯上關係才是。但是我真覺得自己很疲累……這段時間,神經總是繃的緊緊的,從比泰多一路逃出來,穿越沙漠,一路繞道回埃及,又遇到亞述城的變故,真是精彩連連波折不斷啊。


    隻可惜趕路實在枯燥,曼菲士一路上都有公事,我隻能一個人悶起來睡大頭覺。想當年他還小的時候,我還能時不時的吃他點豆腐,摸摸親親的占便宜。可是現在卻不能再那樣做了——否則後果肯定嚴重。


    剩下的路我是坐的步輦,後來換乘船隻回的孟斐斯。船到的那天,孟裴斯全城歡慶,伊姆霍德布那老頭兒發動了所有能發動的人來搞歡迎儀式。我也覺得曼菲士應該受到歡迎,出去接人,還能順便搞垮別人一座國都級別的城市,這種禍水本領很值得大家觀摩學習。


    其實,真正的禍水應該說是凱羅爾那丫頭吧?她就是一個大詛咒,走到哪兒哪兒出事。要是亞爾安沒有把她綁去,亞述城又怎麽會被灌水?就是不知道她現在是生是死,身在何方?


    我走了船艙,伊姆霍德布那老頭兒笑嗬嗬的迎了上來,遠遠的就躬下腰行禮。我急忙讓宮人扶住他。可憐的老頭兒,行禮意思一下就行,這麽端正到位,小心別閃了他的老腰。


    “愛西絲陛下,看到您安然無恙,我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了。”


    我微笑著說:“讓您擔心了。這一段時間想必你也很辛苦吧?喏,胡子好象比上次見你的時候白多了。”


    “啊,是麽?”他摸摸自己的胡子:“您為什麽一見麵就提醒我這件事呢?您就不能當做沒發現麽?就是發現了,也完全可不說出來嘛!”


    我抬起扇子掩住唇笑:“可是不說我多憋得慌啊。”


    他無奈了:“好啦,一切都準備妥當了,請您快些回宮吧。”


    我點個頭,轉頭看到站在一列宮人最前麵的塔莎,驚喜的說:“咦,塔莎夫人也來了?”


    她眼裏淚光盈盈的,極力鎮定著走到我身前,跪下身去親吻我的披紗:“愛西絲陛下,您無恙歸來,我真是歡喜。那一段日子我天天祈神,求偉大的阿蒙神和埃西斯女神保佑神。神果然是眷顧著我們埃及的,您終於回來了。”


    我抬頭輕輕順了一下她的頭巾:“好了,你也辛苦了,我不在的時候,宮中一切安好嗎?”


    她用額頭輕觸我的鞋頭:“是,您請上步輦,待回去之後,我再慢慢向您稟告。”


    我點點頭,邁步下船。等我上了步輦起程回宮的時候,居然有些人跪下身去親吻我和小曼踩過的地麵。小曼倒是表現的很開心,被人這麽崇拜敬仰,快把把上升到神的高度上了,他自然開心。


    我卻隻覺得有點沉重。得到的越多,意味著要承擔的重負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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