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見,別來無恙。


    楚絕色聽見這聲音後渾身一顫,嘴角的笑容變得十分僵硬,她坐在椅子中沒有回頭往後看,隻因這嗓音太過熟悉,她不需要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從前我以為絕色賭坊與你隻是同名,若非我來此尋找青衣,也不會知道你真的在荊勝國。既然來了,為何十年與我避而不見?”說話間,白梵就已經站在了楚絕色身後,即便十年後終相見,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平淡。


    “我…”楚絕色幹笑著從椅中站起身,她緩緩轉過身,沒敢去看那張想起數次的麵容,而是低下頭,盯著腳尖啞聲道:“這十年我過得很好,你也很幸福,我何必去破壞你和睢冉的生活。”


    白梵的眸光漸漸沉澱,他默然沉寂片刻,忽然看向絡青衣,可當他看到絡青衣額間的魔蓮時,神色一驚,忙問:“魔蓮?青衣,魔界的魔蓮在你身上?”


    絡青衣體內的靈氣不夠所以她沒法及時隱藏起魔蓮,聽白梵問起,她也隻能尷尬的笑,隨後點頭,“是,魔界的魔妖獸暫且奉我為魔神的轉世。”


    白梵繞過楚絕色走到絡青衣身前,絡青衣身子輕顫,墨彧軒垂眸,淺笑著將她攬在身後。


    白梵看著墨彧軒護她的動作,伸出的手驀地停在半空,他抿了抿唇,將手收回負在身後,聲音一沉,“我並不想對她做什麽。”


    墨彧軒抬頭,臉色蒼白的走下軟榻,他站在白梵身前,笑盈盈道:“就算白院長想對她做什麽爺也是不讓的,她是爺的女人,爺的媳婦兒!爺不能讓她受到千夫所指,萬人所罵。”


    “丫頭…應該不是魔神寂夜的轉世。”白梵眸色深深,眸光在絡青衣額間的魔蓮上掃了一圈,抿著唇開口。


    “爺知道。”墨彧軒雙臂環胸,懶洋洋笑道:“爺的媳婦兒肯定不能是魔界的妖獸,爺從娶了她就知道。隻是現在還沒有辦法剔出小青衣體內的魔蓮,不然爺才不讓她日日擔驚受怕,受那幾頭畜生的騷擾!”


    白梵抬眼看著墨彧軒,眼前的少年雖然虛弱,但從他身上散發的意氣風發卻是那般光彩奪目!


    不愧是人界的守護者,從一開始,善沢就沒有選錯人。


    “丫頭,容我先替你將魔蓮隱藏,不然你這副模樣沒辦法回到皇天學院。”白梵能看出這裏除了楚絕色,剩下的人臉色多少都有些蒼白,就墨彧軒虛浮的腳步來看,他們方才應是經曆了一場耗損靈氣之戰。


    “好。”絡青衣沒有反對,勾唇看著白梵走到身前,白梵抬手,手指對準絡青衣額間的魔蓮,指尖緩緩迸射出一抹白色的靈氣,隨著靈氣的不斷湧入,那朵黑紫色的魔蓮也漸漸消失,直到最後一片花瓣隱沒,白梵輕吐出一口氣,收回了手。


    “多謝院長。”絡青衣走下軟榻,笑問:“院長方才說是為了找我而來,不知是有何事?”


    “明日你們就要離開皇天學院,我有事相求。”


    絡青衣眸底滿是詫異,她沒聽錯吧?白梵有事求她?


    “院長請說。”即便驚訝,她還是應下了白梵的請求,畢竟白梵剛幫她隱藏魔蓮,也就意味著幫她隱藏著秘密。


    “能否清流讓留下?”


    絡青衣陡然一驚,留下清流?她立即看向墨彧軒,清流是墨彧軒的人,她有什麽權利替清流做決定?


    “不能。”墨彧軒牽起絡青衣的手,劍眉輕挑,紫眸悠悠的看向白梵,緩慢說著:“早些年爺收留清流的時候便答應過他,這輩子爺走到哪裏,就會把他帶到哪裏。白院長,很抱歉,爺不能答應你這個要求。”


    墨彧軒答應過清流?


    絡青衣眨了眨眼睛,難道清流猜到會有這一日嗎?想來眠月昊天也會留下他,但,她知道清流不會留下。


    白梵平靜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強求,“既如此,這個要求便作罷吧。”


    絡青衣勾著墨彧軒的手指,輕輕一拽,墨彧軒側頭看向她,隻見絡青衣給他使了個眼色,又看了一眼楚絕色,墨彧軒立即會意,抱著她笑道:“白院長,你與楚姨十年未見,想必還有許多話說,爺和聖初先去外麵走走,等您和楚姨說完話在回皇天學院。”


    白梵站在軟榻前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作,楚絕色慌亂的就要往外走,卻被絡青衣拽住。


    “楚姨。”絡青衣沒讓楚絕色脫逃,她將楚絕色按在椅子中,與百裏夢櫻對視一眼,四個人依次走了出去,並將房間門掩上,沒有好奇他們的談話內容。


    四個人站在院子裏,絡青衣將頭靠在墨彧軒的肩膀上,她抬頭看著被繁星點綴的夜空,臉頰上浮起一抹柔和的微笑,“爺,咱能不能先找到我娘,然後再回家?”


    “回家?”墨彧軒挑眉,含笑的眸光落在星空裏那顆最璀璨的星子上,“帶著娘回家嗎?”


    “不帶。”絡青衣搖頭,將實話供了出來,“多日前,我在忘贇的修羅道向南樓要了神農鼎,當時作為交換,南樓開出條件,我沒有多想,拿到神農鼎後就答應了。誰知道南樓要我幫忙找到一個人,結果那個人是絡如音。後來我想,南樓是癡心獸,他敢為了我娘放棄神農鼎,我就必須要做到,就算我不為南樓,也要為了自己。”


    長指撫著絡青衣的臉頰,墨彧軒看著她輕笑,“小青衣,你和你娘真是一個樣。”


    “哪樣?”


    “特招男人喜歡!”墨彧軒冷哼,明顯心情不悅。


    絡青衣笑著撲進他懷裏,蹭著他的胸膛,眯著眼睛道:“我隻要招爺喜歡就夠了,你看你看,我眼裏的男人隻有你一個,好端端你怎麽又喝醋?”


    “咳咳。”百裏夢櫻臉頰泛紅,提醒似的輕咳兩聲。


    絡青衣轉眸,笑嘻嘻的對百裏夢櫻說道:“淩大公子是你的男人,我隻能看見我抱著的這個,乖啊夢櫻,你自己找地玩去。”


    百裏夢櫻嘴角一抽,自己找地玩去?她能找什麽地方?


    淩聖初攬著百裏夢櫻的腰,麵色清淡的來了句,“她說的沒錯,你不把墨彧軒當男人就可以了。”


    絡青衣麵色一黑,她說的這個意思嗎?淩聖初你丫的太腹黑了!


    但要是論腹黑,淩聖初還真比不了墨彧軒,隻聽墨彧軒悠悠來了句,“爺是不是男人小青衣知道,你是不是男人…她不知道。”


    “噗……”絡青衣一個沒忍住就笑噴了,淩大公子到現在還是個小純潔呢,的確沒有人試過他究竟是不是男人啊……


    淩聖初麵皮一抽,眼刀嗖嗖的刮向墨彧軒,墨彧軒不在意的輕哼,他都不敢欺負他媳婦兒,淩聖初膽肥兒了!


    這時,二樓的房門被人推開,絡青衣抬頭看去,隻見裏麵走出兩抹身影,楚絕色臉上的麵紗未卸,她抬步下樓,對絡青衣道:“明兒個我想和你回忘贇,你可不要拒絕哦。”


    “楚姨在荊勝不是待的挺好嗎?”墨彧軒笑悠悠的看著楚絕色,現在沒有人不知道楚絕色的心思,她喜歡白梵,一生一世的喜歡。


    楚絕色眼中波光流轉,莞爾笑著:“被你們今夜一鬧,我的絕色賭坊有段時間都不用開張了,這損失你們不打算賠給我?”


    絡青衣想到楚絕色那愛財的性子,討好的笑著應下,“楚姨放心,我們肯定不拒絕,你想騎馬還是坐馬車?我讓人這就準備去。”


    要說諂媚奉承的功夫那絡青衣可是一流,想當年她在雪月皇宮裏也不是白混的!


    這句話極大的取悅到楚絕色,她眉眼笑成了一條縫,滿意地開口:“就騎馬吧,跟你們一路。”


    絡青衣點頭,突然想到一件事,迫不及待的開口:“楚姨,那頭獨角獸……”


    “呀!”楚絕色一拍額頭,“你不說我都給忘了,走,你跟我去牽來。”


    “嗯。”絡青衣讓墨彧軒留在這裏,百裏夢櫻也跟著絡青衣走出去了,頃刻間院子裏就隻剩下三個男人。


    墨彧軒意味深長的看向白梵,懶洋洋的說著:“院長,說說吧,你今夜來絕色賭坊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白梵從二樓走下,站在墨彧軒和淩聖初中間,他分別仔細的看著兩個人,兩人也很有耐心讓他看了半晌,白梵才道:“下午有消息傳來,琅涯大陸的煉妖壺已經被魔界的兩位魔尊奪走了。”


    “是哪兩位魔尊?”


    “馭婪和甯狐。”


    “馭婪?甯狐?”墨彧軒擰起眉頭,馭婪是馭婪山上的那頭魔妖獸,至於甯狐,應該是……


    當初楚琉汐和魔界勾結入侵皇宮,被他打傷的那個魔妖獸就是魔尊甯狐!想不到甯狐這麽快就恢複了,而且還聯合馭婪一同闖入琅涯大陸奪走了煉妖壺。


    “你見這兩頭魔妖獸?”白梵瞧著他的神色就明白了大概,如果墨彧軒不認識,他不會將眉頭皺的這麽深刻。


    “爺與他們都交手過。”墨彧軒仿若琉璃的紫眸內湧起一片寒光,他還想說什麽,卻聽見鐵鏈拖地的聲音,他看了白梵一眼,三個人停止了這個話題。


    絡青衣手裏攥著一條曳地的銀色鐵鏈向他們走來,百裏夢櫻走在天南星的身邊跟他說話,但天南星眼中滿是膽怯的水光,從頭到尾都不予回應。


    楚絕色撥弄著手指走在絡青衣身前,她一直看著地麵,所以並沒瞧見白梵向她投來的目光。


    “院長,你可有辦法將這條鐵鏈折斷?”絡青衣站在白梵身前,將鐵鏈的一頭遞給他,解釋道:“絕色賭坊的夥計已經跑光了,他們將鑰匙帶走,這個時候我門找不到人,方法也都試了,但沒有一人能折斷這條鐵鏈,所以我想請院長幫忙。”


    白梵接過鐵鏈,抿著唇用力向兩邊一拽,他動用上玄氣,硬生生將鐵鏈掰成數段,鐵鏈分崩離析的散落在地,天南星突然轉身向外跑去。


    絡青衣伸手沒拽住他,還是淩聖初以玄氣將他吸了回來,神色清冷的將他丟在地上。


    天南星揉著被擦破的手臂,他眼中閃著淚水,扯著絡青衣的唇角,低泣道:“我不要被血契。”


    絡青衣不願強人所難,她買下天南星絕大部分理由是是因為良薑,看著天南星身上的血跡,她能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她蹲下身,直視著天南星,扯唇笑道:“我不會與你血契。”


    “嗯?那你為什麽要買我?”天南星看著她那雙明亮的眸子,不由微怔,差點回不過神來。


    “因為你親弟弟,良薑。”良薑還在絡青衣的空間裏沒有蘇醒,絡青衣將良薑從空間裏放出,一抹紫色閃過,一個小人兒就躺在天南星的身邊。


    “良薑!”天南星大喜,他輕輕的推了推良薑,“良薑,你怎麽在這裏?”


    “他睡著了。”絡青衣站起身,對天南星伸出一隻手,淺笑道:“我現在是良薑的主人,你若信我,可以進我的空間裏養傷。”


    “你…”天南星看著絡青衣伸出的那隻手,麵色遲疑,他咬了咬唇,又問:“你真不會與我血契?”


    “嗯,不會。”絡青衣點頭,她都已經有了三頭契約神獸,要是在血契一頭,玉竹和沐羽還不得鬧騰死她?


    天南星將手放在絡青衣的手心裏,墨彧軒太陽穴一跳,覺得那雙小手看著很是礙眼。他轉移視線,忍住將天南星丟出去的衝動。


    一團紫光從貔貅空間內攏在良薑與天南星周圍,忽然,紫光帶著良薑和天南星一起回了空間,兩個小小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院內。


    絡青衣握緊空間項鏈,轉過頭對墨彧軒笑了笑,墨彧軒撇著嘴握住她的手,使勁的蹭了蹭。


    真是孩子氣!


    絡青衣好笑的看著他動作,吃一個孩子的醋,爺還能不能有點出息?


    “青衣,那頭九段玄技的神獸你一直沒有領走,你……”


    “什麽九段玄技的神獸?”絡青衣揚眉,看向白梵。


    “學院比試中龍騰學院勝利的獎勵。”


    絡青衣唔了一聲,“我能不能將那頭轉送給他人?”並非是絡青衣看不上九段玄技的神獸,而是她覺得自己的契約神獸已經夠多了,實在沒必要繼續血契。


    “理應由你自行抉擇。”


    “嗯,謝謝院長。”絡青衣咧開嘴角嘿嘿一笑,她想到了曲遙千,曲遙千既然拜她為師,她理應送給徒弟一份禮物。


    墨彧軒唇畔輕揚,寵溺的看著她眉眼含笑,腦海中突然劃過秋笑白說的那句話,他嘴角的笑意微僵,唇瓣一點點緊抿,紫眸內碎出一縷幽深的光。


    ……


    第二日,楚絕色果真和絡青衣他們一同上路,闕天休瞧見楚絕色,湊了上來,笑嗬嗬道:“絕色,十年不見,你怎麽還戴著這塊麵紗?”


    “闕不休,你懷疑十年裏我沒洗過?”楚絕色掃了闕天休一眼,神色有些不悅。


    “哪兒能啊,我就開個玩笑。”闕天休翻身上馬,牽著馬韁晃到了清流身邊。


    楚絕色翻了個白眼,隨後看見優雅如竹的清流,她眸光忽閃,策馬到清流身邊,仔仔細細的瞅著他,這小子,怎麽和十年前長得不一樣了?變化還真不是一般得大!要不是白梵事先給她打過預防針,她還不能反應過來。


    “楚老板。”清流勾起一抹淺笑,他對楚絕色輕輕頷首,稱呼中盡顯生疏。


    “你真的是…清塵?”楚絕色眨著眼睛,白梵隻跟她說清塵變樣了,可沒說變得什麽樣,十年的時間能讓一個人變化的這麽大麽?


    “我是清流。”他淺淺勾唇,搖了搖頭,並不承認自己眠月清塵的身份。


    楚絕色滿臉茫然,側過頭便瞧見闕天休給她使了個眼色,她閉上嘴,不再繼續說話。


    “姐,那個女人是誰啊?”無妙指了指楚絕色,怎麽這一趟還要多帶個女人回去?這女人好像和誰都挺熟悉,但是他不認識。


    “楚姨,我娘的朋友。”絡青衣簡略的回答,她看著無妙,微微笑道:“別對人家沒禮貌,記得喊楚姨。”


    “楚姨?”無妙側過頭睨了楚絕色一眼,楚絕色接受到無妙掃來的目光,眼睛突然一亮,策馬湊過來,笑問:“你就是清澤?”


    無妙剛不想搭理,但想起絡青衣的話,他道了句:“楚姨。”


    “哎喲這小子真乖!”楚絕色撫掌而笑,眼角笑出了細紋,無妙瞅了她一眼,問道:“你是如音母後的朋友?”


    如音母後?楚絕色眸底劃過一抹異色,她笑著點頭,“是啊,你是眠月皇室最小的皇子,你出生的幾年前我就已經離開忘贇了。”


    無妙撇了撇嘴,沒問原因,他策馬跑到絡青衣身後,也沒再搭理楚絕色。


    三日後


    “皇上,五公主和七皇子他們回來了。”有小太監從外麵跑進飛鶴殿,臨到了飛鶴殿還被門檻絆了一跤,他在地上打了個滾,隨後拍著衣服跪在地上。


    眠月昊天立即從椅中坐起,他笑著走下台階,雙手負在身後,朗聲道:“走,隨朕出去迎接。”


    “是。”太監從地上爬起來跟在眠月昊天身後,他總覺得自己忘記說什麽了,可剛才師傅好像就是這麽交代的,他有忘記說嗎?


    等眠月昊天走到宮門口,看見絡青衣那幫浩浩湯湯的隊伍時,小太監才想起來他忘記說什麽,他忘記告訴皇上這次隨行回來的還有雪月的九皇子以及天下第一公子淩聖初啊!


    “父主。”眠月未安和眠月將離聞訊而來,兩人站在眠月昊天身後,抬眼便看見絡青衣與一名白衣男子共騎一匹白色的駿馬,一路說笑,周身洋溢著幸福。


    “他是……”眠月未安那張娃娃臉上的神色不斷變化,眼眸一縮,低喃道:“墨彧軒嗎?”


    “想來就是了。”眠月將離點頭,黑亮的眼眸盯著絡青衣身後的墨彧軒,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


    先前沒有消息說絡青衣與墨彧軒已經相聚,眠月昊天見他們越走越近,整個人臉上蔓延著濃濃的欣喜,原來他就是墨彧軒,好一個風姿瀟灑,慵懶不羈的男人!


    “父主。”無妙從馬背上跳下,他快步走到眠月昊天身上,挨個叫了遍,“二哥,三哥。”


    眠月將離點點頭,眠月未安勾著無妙的肩膀,笑問:“七弟,跟我說說,這回去鬥泠大陸感覺怎麽樣?”


    “什麽感覺?”無妙嗤著,“就去了荊勝那一個國家,還沒什麽可看的,更沒有什麽寶貝,我覺得還不如我們的忘贇呢。”


    “哦?”眠月未安挑眉,“就沒有你看上的姑娘?”


    “沒有。”無妙撇嘴,眼睛瞅著絡青衣,低聲說:“在荊勝就光顧著照顧那個女人了,哪有時間看什麽姑娘。”


    “青衣又受傷了?”眠月未安皺眉,眸光瞥見無妙手心裏一條深長的傷疤,他抓住無妙的手,臉色一變,厲聲質問:“你怎麽也受傷了?”


    無妙抽回手,哼唧著:“我們這回是去比試,又不是去遊玩的,怎麽可能不受傷?”


    “嚴不嚴重?”這條疤痕不淺,想來清澤當時承受的疼痛也不輕。


    “不嚴重,現在隻留了疤痕,好的差不多了。”無妙回了一句,可他發現眠月未安正在走神,他拽了拽眠月未安,眠月未安啊了一聲,指著不遠處相攜而立的人,磕絆地問:“他…他真的是墨彧軒?”


    無妙扭頭看了眼,“是啊,他不是墨彧軒誰是?你這是怎麽了,墨彧軒不就長得好看點嗎?”


    “不止。”不止是好看啊。眠月未安又將視線放在墨彧軒身上,離得近了,他們才看見墨彧軒那張美如冠玉的俊顏,令他們訝異的是,那是一雙淺紫色的眸子,紫眸內笑意輕漾,充滿了惑人的光芒。


    眠月昊天也是一愣,他向前走了兩步,便聽墨彧軒笑吟吟的開口:“小婿墨彧軒,參見父主。”


    小婿?絡青衣瞥了他一眼,這兩個詞兒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這麽滑稽呢?


    眠月昊天眼眶一熱,小婿,他從墨彧軒口中聽到這兩個字竟會有種沒白活的感覺,天下誰不知墨彧軒是誰?誰不知墨彧軒的性子?而現在,墨彧軒竟會給他請安,他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激動。


    “二哥,三哥。”墨彧軒一眼掃過去,挨個喊人,這令眠月將離和眠月未安紛紛愣住,他們沒聽錯吧?剛才是墨彧軒喊的他們?


    眠月未安那張娃娃臉上堆滿了笑,莫大的榮幸啊!就以墨彧軒那狂傲的性子,還能降低身份喊他們一聲哥哥,這件事他必須要說給他的那幫朋友聽。


    眠月將離回神,主動與墨彧軒拉進關係,“我叫你五妹夫太過生硬,不如喊你彧軒如何?”


    “二哥高興就好。”墨彧軒並沒有異議,因為這是絡青衣的家人,若是他人,他定會挑高眉頭,涼涼的說一句,你算什麽東西!


    要說墨彧軒還沒在墨泓麵前放下過身段,對於雪月那些兄弟姐妹更是沒有過好臉色,可現在他會為了絡青衣去迎合她的家人,可見這一路走來,墨彧軒也在成長。


    “軒兒,你們這一路累不累?快進宮,我叫人擺了午膳,等吃了飯你們就去休息。”眠月昊天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高興的原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因為墨彧軒那一聲父主,青衣還從沒叫過,可墨彧軒卻當著他們的麵喊出這聲父主,便足以讓他熱淚盈眶。


    墨彧軒看了眠月昊天一眼,他不是沒看見眠月昊天眼眶的濕潤,隻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原來身為一位父親,僅僅兩個字就可以被感動,原來眠月昊天強求的不多,但他所要的,都是絡青衣與清流不能給的。


    “小青衣,爺餓了,我們去吃飯。”墨彧軒見絡青衣站著沒動,便主動拉著她的手走進皇宮,也算是當眾給了眠月昊天一個台階。


    眠月昊天揉了揉眼眶,剛要轉身,卻看見闕天休身後站著一名麵戴輕紗,眸中滿是笑意的女人。


    “絕色?”眠月昊天頓感訝異,快步走上前,“你是楚絕色?”


    墨彧軒與絡青衣在宮門內停下,兩人一同轉身,便看見楚絕色彈著指甲,銀鈴般的笑著,“我是楚絕色。”


    眠月昊天大笑了兩聲,“你怎麽回來了?當年如音消失你也離開了,後來我就猜你是去了有白梵的地方,這十年過得如何?”


    “還不錯。”楚絕色彎起嘴角,與闕天休,眠月昊天站在一處,給人一種老友相聚的感覺。


    “看來他們在年輕的時候感情都很好。”墨彧軒低下頭,在絡青衣耳畔輕聲開口。


    “嗯。”絡青衣轉過身,帶著墨彧軒往皇宮裏麵走,並沒有等任何人。


    荊勝一行讓她更不知要如何麵對眠月昊天,因為在學院比試中她發現,自己竟不知什麽時候把清流這個哥哥看得比眠月昊天還重要,憶起清流的遭遇與她的驅逐,她隻能強迫自己不同清流一樣去痛恨眠月昊天,雖說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但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有些事一旦想起就很難在放下。


    就算說的再容易,做起來也很困難,或許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會明白,此時的絡青衣,心裏有多煎熬。


    一方是她想要嗬護的親生哥哥,一方是她想要靠近卻始終有隔閡的親生父親,她沒有辦法在這兩個人之間做出選擇,她也不想選擇,因為選擇的過程太痛苦,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就這樣煎熬著。


    墨彧軒唇角緊繃,如玉的俊顏上攏起一層寒霜,他也想開解絡青衣,但他連自己的父皇都未曾敞開心扉過,他如何能開解別人?


    他是從什麽時候與墨泓關係生疏的?應是十五歲那年墨泓逼他求娶秦不楚的時候開始,漸漸的,他又被逼著做了許多事情,或許別人看到的隻是他漫不經心不以為意的散漫模樣,可隻有他明白,這一切,不過是他的偽裝罷了。


    因為墨泓的強迫,讓人很難走近他心裏,就連絡青衣,他一開始也是抱著戲弄的心態,甚至,在幻銀林時他曾想過殺了無妙和絡青衣。


    而現在,他正為自己曾經的想法而懊悔,幸好他並沒有動手,也幸好,他愛上了她。


    “想什麽呢?”絡青衣握住他的指尖,察覺到他指尖在顫抖,便抬眼瞧了他的臉色。


    墨彧軒挑眉,攬著她盈盈笑道:“想待會吃什麽,爺可不吃辣。”


    吃什麽?絡青衣怎麽覺得自己聽到了另一個含義?


    絡青衣望進他眼底,直到看見那抹深濃的欲色時,她渾身打了個寒顫,立馬鬆開墨彧軒的手,卻被墨彧軒一把撈了回來,於是兩人沒顧忌跟在後麵的眾人,就地玩鬧著。


    眠月昊天哈哈一笑,餘光瞥見眸色微暗的清流,他麵上的笑意頓收,看了看闕天休,闕天休對他搖頭,眠月昊天才重新抬步向前走去。


    清流,眠月清塵,他終究不肯原諒自己。


    “青衣,聽說這回軒兒受了傷,需要什麽藥父主都會派人給你送回來。”眠月昊天走上前,主動與絡青衣說話。


    “嗯。”絡青衣應了一聲,她低下頭,卻感覺手被人握的更緊,她緩緩抬頭,對墨彧軒笑了笑,隨後一行人一起走到弄月亭用膳。


    “哥哥。”水無翎站在弄月亭等了許久,她看見水無痕緩步走來,立刻跑了過去,給水無痕一個大大的擁抱。


    水無痕淡笑著摸著她的頭發,輕聲問著:“我不在的時候你沒惹禍吧?”


    “才沒有。”水無翎跟在他身邊,訝異的看見墨彧軒,小聲道:“墨彧軒回來啦?”


    “嗯。”水無痕眸光如霧的看向並肩而行的兩個人,清俊的麵上終歸劃過一抹失落。


    驀地,弄月亭內響起瓷盤碎裂的聲音,眾人的說笑聲被打斷,墨彧軒看向弄月亭,隻見楚雲激動的握著雙手,突然單膝跪地,喊道:“九皇子。”你終於回來了!


    “嗯,起來吧。”墨彧軒對楚雲擺了擺手,楚雲興奮的站起身,他將碎裂的瓷盤收拾好,隨後走過去,“九皇子,你不在的時候青姑娘特別想你。”


    “嗯?”墨彧軒挑眉,小青衣特別想他?某個女人可是沒親口說過。


    絡青衣拉著他坐下,咬著筷子沒說話,這麽多人都在呢!總不好讓她現在說吧?


    “吃飯!”絡青衣遞給他一雙筷子,差點淪陷在他那雙溫柔的紫眸內。


    花汣也站在絡青衣身後,高興的看見兩個人幸福團聚。


    眾人落座,眠月昊天沒讓他們遵循什麽俗禮,飯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對墨彧軒道:“軒兒,用不用傳信一封,告訴你父皇你現在人在忘贇?”


    墨彧軒放下筷子,紫眸內笑意悠悠,剛要開口,卻被絡青衣搶先,“傳一封吧,等辦完事情我們就會回去。”


    眠月昊天心裏一緊,辦完事情就要走麽?走了…可還會回來?


    絡青衣沒說她要辦什麽事情,但那幾人到底是明白,尋找絡如音比找她還要困難,誰都不知道這件事情會辦多久。


    也許明日就能找到,也許直到此生終了,她都見不到絡如音一麵。


    所以絡青衣定下了時間,她隻會在忘贇多留半個月,如果半個月內找不到人,她就會先火速趕回雪月。


    他們的事情很多,不能將所有時間都放在這上麵,況且墨彧軒和淩聖初也動用了所有力量在各個大陸尋找絡如音,想來不會功虧一簣。


    “姐,你回雪月能不能帶上我?找神器能不能也帶上我?”無妙端著酒盞坐在絡青衣身邊,被墨彧軒眸中的冷光一掃,他向旁邊移了移。


    “你要跟著我?”絡青衣揉著眉心,這條路危險重重,他以為找神器是遊山玩水嗎?


    “必須跟啊!你可是我姐,你怎麽能沒良心的拋下我?”無妙癟嘴,這一路他都跟來了,接下來的路自然也要跟著。


    “清澤,別為難你姐姐!”眠月昊天低聲開口,將無妙叫回了自己身邊。


    無妙將酒杯放下,就聽闕天休的聲音傳來,“臭小子,你還沒從龍騰學院畢業,你想去哪裏?”


    “我姐也沒畢業,她怎麽能走?”無妙聽出闕天休話裏的意思,也知道眠月昊天和闕天休都不願意他跟著絡青衣,可他就是想跟著,就算絡青衣罵他狗皮膏藥他也想跟著。


    闕天休瞪了他一眼,道:“那能一樣嗎?你姐姐是誰?找神器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無妙氣焰一低,為之語塞,他的確沒有理由反駁,他隻是想跟在絡青衣身邊,因為跟著絡青衣已經成為了習慣。


    從雪月到雲暉,再從雲暉到忘贇,最後從忘贇到荊勝,他跟在絡青衣身邊去了許多地方,也跟了近半年的時間,現在若說要分離,他怎麽舍得?


    “行了,先吃飯!你姐姐這還沒走呢,整這麽傷感做什麽?吃飯吃飯,吃完趕緊休息去。”闕天休拿著筷子敲了敲餐盤,發出叮的一聲清響。其實他也舍不得,雖說他與絡青衣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這樣有趣的丫頭,想來誰都會喜歡吧!


    “不吃了。”無妙站起身,氣鼓鼓的看了不說話的絡青衣一眼,冷哼著轉身走回自己的寢宮。


    “這小子!”闕天休也沒法再說他,他揉了揉眼睛,隻覺得時光飛逝,一轉眼,如音的兩個孩子都已長得這麽大了。


    “我也吃飽了。”絡青衣站起身,她側目看向還坐在椅中的墨彧軒,問道:“你要和我回去休息嗎?”


    墨彧軒卻破天荒的回答,“你先乖乖回頭睡會兒,爺想找父主說兩句話。”


    “好。”絡青衣沒問原因,甚至沒多說一句,她對闕天休和楚絕色頷首,然後走出了弄月亭。


    百裏夢櫻察覺出氣氛不對,她放下筷子起身,落下一句,“我去找青衣待會。”旋即追著絡青衣的身影離開。


    眠月將離和眠月未安也沒了食欲,兩人對視了一眼,向眠月昊天行過禮後便離開。


    水無痕拉著還在夾菜的水無翎起身,楚雲和花汣也走了出去。片刻,弄月亭內就隻剩下眠月昊天,闕天休,楚絕色,墨彧軒與淩聖初。


    “軒兒,你想說什麽,說吧。”眠月昊天看向墨彧軒,隱隱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墨彧軒緊緊的抿著唇,他眸色黯然,聲音壓低,“父主,對不起!”


    沒由來的,墨彧軒的一句道歉讓闕天休和眠月昊天兩個人愣住,好端端他道什麽歉,墨彧軒可沒給誰道歉過,這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楚絕色忽然想起什麽,她麵色愀變,握著筷子的手一點點攥緊。


    “前兩日我們在絕色賭坊與魔界的幾頭魔妖獸交手,小青衣不小心動用了體內全部的魔氣,結果導致乾坤鎖與魔蓮發生衝擊作用,為了不讓小青衣被魔蓮控製變成傀儡,我隻好與其他人聯手將乾坤鎖從小青衣體內抽離,但抽離乾坤鎖的結果就是小青衣這輩子不能生育。父主,對不起,我沒護好您的女兒,沒護好我的女人。”墨彧軒低下頭,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眠月昊天是他除了絡青衣外第一個道歉的人,他覺得這聲道歉很有必要,畢竟,眠月昊天是絡青衣的親生父親。


    眠月昊天半張著嘴,聲音嘶啞,眼眶通紅,他……


    身為一名父親,他不知道說什麽,可是他明白,此時墨彧軒心裏更加難受,因為,墨彧軒還沒做過父親。


    闕天休也啞然,他就說這兩天墨彧軒怎麽神色不對,但都是青丫頭不在的時候才會表露,回來的前一夜,他還看見墨彧軒坐在客棧的房頂上吹了一夜的冷風,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沒有…”眠月昊天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到幾乎不成調,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沒有辦法嗎?”


    墨彧軒搖頭,“我和聖初查閱了許多古籍,最終都沒找到能醫治好小青衣的辦法。而且她體內還有魔蓮,被魔化的可能性極大,我不能輕易做出嚐試,因為我隻有這一個女人。”


    我隻有這一個女人。


    這一句莫名的讓眠月昊天想哭,曾經,他也同絡如音說過同樣的話,可最終,他沒有做到。


    “不能生育…”闕天休當真哭了出來,他仰著頭,眼眶裏眼淚向下流,他聲音哽咽,就連眠月昊天也是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


    “這件事…她可知道?”眠月昊天啞聲問。


    “不知。”墨彧軒搖頭,他怎麽敢說呢,與孩子相比,最重要的人還是絡青衣。


    即便他失去了一切,都不能失去絡青衣。


    “不知就好,不知就好。”眠月昊天紅著眼眶連連點頭,他抬起袖子,“別告訴她,免得她受不住。”


    “嗯。”墨彧軒點頭,他不會說,若小青衣想要個孩子,若她問起,他也隻會說是自己有毛病,隻會問,小青衣,你嫁給爺,後悔嗎?


    淩聖初一身清冷的坐在他們對麵,聽到他們這些話,就連向來冷漠的他也不禁有些動容,他緩緩斂下眸子,遮掩眸底劃過的那一抹哀傷。


    而此時,與弄月亭相隔的牆外,兩名女子站在牆下,絡青衣苦笑著掩住百裏夢櫻的唇,細碎的低泣從她指縫中流出,她蜷了蜷手指,卻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百裏夢櫻淚眼婆娑的看著絡青衣,絡青衣輕輕地笑了笑,抬手拭去她的眼淚,無聲問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百裏夢櫻點頭,轉而淚如雨下,本以為這件事青衣不會知道,可誰曾想,就在今日,瞞不住了。


    絡青衣扯唇,唇邊勾起的微笑那麽苦澀,似乎苦盡了人心底,原來他們都在騙她啊。


    原來她出了手。


    原來是因為乾坤鎖才導致這一切。


    原來他們還想瞞著她。


    原來……知道後,她的心一點也不痛。


    因為,她已經不知道,痛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走吧。”一聲輕歎,絡青衣轉身離去,百裏夢櫻睜大了水眸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眸底滿是痛苦與心疼。


    絡青衣輕勾了勾唇角,眼角幹澀的流不出半滴眼淚,就當是夢櫻的眼淚為她流了吧……


    這樣也好,既然他們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裝作不知道,如此,沒人哀傷,沒人心痛,也沒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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